一大早,進入編輯部,突然感覺到氣氛有幾分一樣。


    平日裏嘻嘻哈哈的記者,今天突然沉默了,都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我預感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果然,電話鈴聲響起,是總編老朱打來的電話:“小於,請到我這裏來一趟。”


    當我進入總編室時,卻發現有兩個精幹的年輕人正坐在朱總對麵的沙發上,身體筆直,標準的軍人坐姿。一個個頭較高,一個個頭較矮,都理著小平頭,身材壯實,目光犀利,


    “介紹一下,小於,這兩位,是渝州國安的同誌,這位就是我們報社的主任於記者。”朱總介紹道。


    高個子國安起身,客氣地說道:“於記者,我們專程過來,想請你跟我們去渝州一趟,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


    我一臉茫然。我頭腦裏高速旋轉,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和國安扯上了關係。


    我用求助的目光看著朱總,朱總拿起保溫杯,迴避著我的目光,倒顯得一副超脫的樣子。


    我終於明白,早晨我同事那些目光中複雜的含義了。我硬著頭皮問道:“你們——有證件嗎?”


    “當然有!”高個國安掏出證件亮在我麵前,壓在標準照上醒目的國徽,還有封麵“**安全局”的燙金小楷,都讓我確信不疑。


    “同誌,你誤會了,我是說,你們有拘傳證嗎?現在是法治社會,要帶走一個守法公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抑製住內心的不安,盡量說得確切些。


    兩名國安同誌對視了一眼,顯然對我這番話沒有思想準備。小個子“國安”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於記者,你誤會了!我們隻是請你過去,配合我們了解一些情況,不是拘傳。”


    “小於,放心去吧,”朱總放下保溫杯,慢悠悠地說道,“就當是報社讓你出了趟差。你愛人那裏,我會跟她說的。”


    盡管早已脫下軍裝,但我骨子裏還是軍人。服從命令的意識,早已經滲入我靈魂深處。更何況,我絕對自信,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情。


    高個國安陪著我,坐電梯直接來到報業集團樓底停車場,徑直走向一輛黑色的“帕薩特”汽車。看到不是警車,我心裏略略寬了一些。


    兩個國安坐在前麵正副駕駛位置,將我一個人留在後座。車子駛出地下車庫,我迴頭仰望著這座高大的報社大樓,心中既戀戀不舍,又充滿忐忑:我不知道國安帶我到渝州的真實目的,前途未卜;但又有幾分期待,我讀過麥家的諜戰小說,對國安這個神秘的部門充滿好奇,這次能近距離接觸,作為充滿好奇心的記者,當然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車窗外,熟悉的街景漸漸消失,車子已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過了大約四個小時,車子駛出了高速,拐進一條省道,行駛在一片茂密的竹海之中。


    眼前的這一切,這倒符合我對國安這個神秘機關的幾分想象:崇山峻嶺之中,一座戒備森嚴的院子,周邊崗哨密布,裏麵,充滿了神秘的人物和傳奇的故事。


    車子又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右拐進一條狹窄的村道。五分鍾後,在小道盡頭,前麵出現了一座灰白色小院,院門左側,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渝州警備區第三幹休所。


    門口沒有森嚴的崗哨,隻有一個普通的看門老大爺,聽到汽車鳴笛聲,伸出頭看了一眼車牌照,就升起欄杆,讓車子開了進去。


    車子就停在大院中央。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那個高個子國安下來為我打開車門:“於記者,到了,請下車。”


    我鑽出車門,邊活動手腳,便四麵環看:這是一個凹字形的三層樓組成的院落,從太陽角度來看,整座建築麵南背北。中間是寬敞的空地,豎著籃球架、單雙杠等體育器械,場地四周,擺放著一圈正怒放的爆竹花和雞冠花。的房子是磚木結構,應該有些年頭,但維護得很好,木柱和外牆都是很幹淨,沒有老建築常有的斑駁黑漬。


    我隨著高個子國安,上了北樓的三樓,在一間掛著“院長”牌子的辦公室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局長,客人請來了。”


    “請進!”門內傳出一個有幾分沙啞的男中音。


    我走進門去,眼前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但看上去依然精幹無比。他的手頭,正擺著一本《渝州文學》,那熟悉的血紅色封麵,讓我頓時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是於記者吧?“老者起身,熱情地邀請我坐下,並親手為我倒了一杯熱水,殷勤地遞到我手上。


    我連忙起身,雙手接過水杯。這杯熱水,也溫暖了我一路上緊張的心。我知道,我是真正意義的客人,而不是那種“客人”。


    略作寒暄之後,對麵的老者直接進入主題:“於記者,今天請你過來,是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李局長拍了拍手中的那份《渝州文學》,“這篇《藍天英魂》寫得非常生動,這裏麵的很多細節,都是於記者虛構的嗎?”


    我搖了搖頭:“《藍天英魂》是一部非虛構作品,他所涉及的所有內容,都有足夠的史料支撐。我所做的,隻是將曆史的碎影,通過合理想象,修補複原。”我迴答道。


    李局長笑了笑,接著問道:“這些史料,於記者是從哪裏得到的?是公開出版物還是開放檔案館?”盡管李局長語氣平和,但字字句句都打在我軟肋上,我無法迴答,額頭微微滲出一圈冷汗。


    李局長覺察到了我的不安,抽出幾張麵巾紙,起身遞到我手上:“不要緊張,我隻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我稍作遲疑,還是決定如實迴答:“這是材料都是一位老者提供給我的。”


    “老者?”李局長進一步問道,“他是哪個單位的?他怎麽搞到這些資料的?”


    我茫然地搖搖頭:“他隻是我的一個讀者,看到我發表在夷陵日報上一篇抗日烈士遺骨的報道,主動聯係的我。”


    “那你們怎麽聯係呢?”李局長追問道。


    談話進行到現在,我恍然大悟:李局長所關心的,是提供給我素材的這位神秘老者,而不是我本人。


    “這個老者很神秘,”迴想起我與老者兩次交往,我不由得啞然一笑,“他每次都是和我電話聯係,在夷陵一個茶館見麵,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且還善於易容化妝,”我掃了李局長一眼,“說真的,如果他身上不是有一股‘周伯通’般的老頑童氣質,這個老者倒像是幹你們這一行的。”


    說話間,忽然下麵傳來一個老年婦女的聲音:“老林,不要鬧了,我們迴家好不好?”


    李局長聽到聲音,起身來到窗前,打開百葉窗,對我招了招手:“你說的那位老者,是他嗎?”


    我來到窗前一看,隻見一個老男人在坐在停在院落中間、帶我來的那輛帕薩特汽車車蓋上,氣咻咻的,旁邊一個老年婦女正在一旁柔聲相勸。如果這不是在國安局的院落,還以為隻是一對老夫妻的拌嘴。


    旁邊的人似乎見怪不怪,和那個老年婦女打個招唿,就匆匆而過,連個勸阻的都沒有。


    “正是他!老先生怎麽會在這裏?”我失聲喊道。盡管我沒看清楚老者的麵目,但他那身影劇院版民國範穿著打扮,一眼就讓我認出了他。


    李局長關上百葉窗,問我:“於記者,你還記得與老先生見麵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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