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躺在病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他已經清醒三天了,診斷是硬膜外血腫,急診做了手術,術後恢複的還不錯。


    但是他不願意說話,一句話都懶得說。


    像是大頭兒子一樣的矮胖老板照顧了幾天,見他漸漸好了,就雇了一個護工陪護大劉,迴去忙叨去了。


    大劉的眼睛裏,整個世界早就變得蒼白,沒有顏色。


    花花世界,對別人來說是五顏六色的,但對於他來講確蒼白的無以倫比。


    人生,就是這麽無奈。


    大劉沒有任何文藝的想法,他隻是想不懂為什麽。他一直認為世界是要講道理的,可是任何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怎麽走出老家,腿上的泥都沒洗幹淨,一切就都變了呢?


    他一直看著天花板,默默的想著自己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


    “你好些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這個聲音是那麽的熟悉,把大劉從另外一個世界拉了迴來。


    是她……


    大劉的眼神鮮活了一些。


    扭動脖子,頸椎間盤摩擦,咯吱吱作響。


    “老婆……”大劉努力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可把陪護他的護工給嚇壞了。


    大劉這幾天一直不動,醫生也無可奈何。隻是囑咐要避免情緒激動,省得術後再次並發出血。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病情將要加重,走向不可預知的方向。


    護工一邊扶著大劉,以免他用力過猛,一邊看進來的兩個人。


    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煙熏妝有點***致的不像是這位患者的老婆。


    可是奇怪的是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小夥子眼圈有點黑,看著略帶疲倦。


    不過這個人可要比自己陪護的患者精神多了。尤其是那股子慵懶、懈怠的痞氣,可能很多小姑娘會喜歡吧。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大劉,咱們離婚吧。”大劉的老婆直接說到,目光裏透著一股子決絕。


    “……”大劉沉默。


    “你看你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劉的老婆很平靜,她拿出結婚證,擺在大劉的麵前,“這幾天我迴趟老家,把結婚證、戶口本都取迴來了。”


    大劉繼續沉默,看著兩本大紅的結婚證,眼睛有些直。


    “你是個好人。”大劉的老婆坦蕩的說到:“但是我們不適合,離婚吧,像個爺們一樣。”


    大劉伸出手,拿起一本結婚證,打開後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自己笑的是那麽開心,女孩兒恬靜美好。


    怎麽來到帝都這個花花世界,一切都變了呢?


    他抬起頭,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如今,她變得如此陌生。在老家的時候,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老婆不見了。


    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帝都最常見的那種女人。精致而美麗,卻格外遙遠,不屬於自己。


    大劉粗糙的手指撫摸著照片,很溫柔,動作很輕,像是稍微用力就會破壞心中的那份美好。


    女人看著他,一臉不耐煩,嗬斥道:“行不行給句話。”


    大劉還是沉默,隻是看著那張大紅背景的照片發呆。


    “我跟你說,今天不行也得行!我問過了,咱們分居半年以上,可以離婚。”大劉的老婆道:“家裏的地,我估了一下價錢,算上房子什麽的,我要一半。你給我五萬塊錢,咱倆就算完事。”


    五萬塊錢?


    大劉楞了一下,抬頭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她為什麽要管自己要錢?


    離婚麽?分居半年是什麽意思?大劉淳樸的頭腦短時間內是搞不清楚這些事情的。


    他傻乎乎的看著女人,半晌沒說話。


    女人有些不耐煩了,指著大劉的鼻子說到:“你家那個老不死的迴去就哭天嚎地,說什麽我對不起你。你摸著你良心問問,我跟你這麽多年,你給我什麽好處了?”


    “好處?”大劉恍惚了一下。


    “要錢沒錢,住著漏雨的房子,那是我的青春!最好的時候!”女人恨恨的說到:“要不是出來打工,我早晚有一天變黃臉婆。”


    她指著大劉的鼻子,說了很多。


    大劉耳朵裏嗡嗡作響,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好處?兩口子過日子,要盤算什麽好處麽?自己不嫖不賭,就是願意喝兩口,平時也勤快,什麽事兒都做,不就是為了家麽?


    怎麽來到帝都,一切都變了?


    在大劉愣神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白皙嬌嫩,完全看不出來做過多年農活的模樣。


    她要拿走結婚證,大劉下意識的死死捏著結婚證,手指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這是他的,不管還存不存在,都是他的。


    大劉想的很簡單,或者他什麽都沒想,這是無意識的捏著結婚證,說什麽都不肯鬆手。


    “你是不是個爺們。”年輕的男人上來推了大劉肩膀一下。


    結實的像是塊石頭,一動不動。


    男人有些惱怒,用力拍了大劉手一下,“啪”的一聲。


    “離婚,你還想不給錢?就沒見過你這麽小氣的男人。”


    大劉抬起頭,盯著年輕的男人看。目光直接而帶著一種敵意,凜冽如刀。


    年輕的男人被嚇了一跳,退後半步。


    可是他隨即反應過來。


    惱羞成怒,他湊到大劉麵前,彎腰直麵他,道:“你是不是想打我?”


    大劉冷漠的點了點頭。


    “來呀,來呀,今天你整不死我,就是我孫賊!”年輕的男人拉著大劉的手,往自己臉上拍。


    好討厭,像是蒼蠅一樣。大劉鬆手,結婚證被女人拿了迴去。


    “我沒五萬塊錢。”大劉道。


    病房裏響起男人和女人的詬罵聲,大劉覺得很煩,男人還抓著他的手,這更讓大劉煩躁。


    一抬手,大劉的手扇在年輕男人的臉上。


    “啪”的一聲。


    女人怔了一下,厲聲道,“你還敢打人?!”


    大劉搖了搖頭,緩緩躺下,這個世界,是他搞不懂的。


    一個耳光,年輕男人卻用手捂著胸,臉色瞬間變得像是一張白紙,白的嚇人,骨頭被抽走了似的,爛泥一般躺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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