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病曆右上方編號1329.”李主任沉聲說到。


    “有什麽問題麽?”鄭仁問到。


    這個……自己有無數的問題,可鄭仁問的這麽直接,簡直太犀利了。


    李主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他定了定神,馬上說到:“我手裏有三張剪影的片子,我能看到4組毛細血管的存在。”


    不用客氣,那就直接學術交流好了。


    “一共有7組毛細血管,其中稍遠端的位置,因為取栓術後觀察時間不夠,還沒有明顯擴張。但是剪影片子,能提供依據。”鄭仁的聲音有些疲憊,但卻很堅定。


    李主任沉默。


    有7組毛細血管網麽?


    “李主任,請您將第一張剪影的片子放到閱片器上。”鄭仁似乎猜到了李主任沒聽懂,便說到。


    李主任有些恍惚,但還是按照電話那麵鄭仁的意思,把片子插到閱片器上。


    “李主任,你這是打親友熱線在求助?”骨科主任正好刷完手走迴來消毒、穿衣服,見他一麵看著片子,一麵拿著電話,便打趣說到。


    大家做手術做到快要崩潰,說笑幾句,讓這裏的氣氛放鬆點。


    可是李主任根本沒聽到,他背對著手術台,專心看著片子。


    “鄭醫生,片子上左下角的位置。”李主任說出自己心裏的疑問,但話沒說完,就被手機另外一段的鄭仁打斷。


    “那個位置,是我特意做的。脛前動脈第三根分支血管,比較細,容易被忽略。正常的剪影圖上,看不到這裏。一般手術過程中,這根血管供養的位置有可能會被直接切掉。”


    李主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閱片器上的剪影,一句話,他茅塞頓開。


    “引導骨科醫生,這裏不是局部解剖學能涵蓋的,每一個人的毛細血管分支都不同,所以就體現出介入科醫生的價值了。”


    “是的,是的,請繼續。”李主任下意識中口氣恭敬了無數倍。


    “您看第一張剪影片子第一象限,那裏有一根血管,是膕動脈的第八根分支血管。要是去骨的時候,以骨科的粗暴來講,是不會保留這根血管的。”


    話說的不是很好聽,但卻是事實。


    骨科手術,又被叫做木匠活,夲鑿斧鋸一應俱全。而且截肢這種破壞性手術,也沒人會做那麽細致。


    但鄭仁並不想這樣。


    盡可能的細致一點,對傷員術後康複以及安裝義肢,都是有巨大幫助的。


    李主任笑了笑,覺得對麵的這位鄭醫生還真是個實在人。不過這話,可不能讓骨科醫生聽到。


    “這根血管隻有淡淡的顯影,是因為剛取栓完畢,傷員血壓比較低,毛細段血運沒有完全恢複。現在沒時間等了,所以隻在台上等了十分鍾就開始造影。”


    “這根血管涵蓋的範圍,能全部都保留下來……換句話說,截肢的位置可以往下移動1.3cm左右。皮瓣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請放心。”


    李主任默然。


    要不是鄭仁提醒,那根淡淡的血管顯影自己肯定不會注意到。就算是注意到,也不會肯定的說沒有問題。


    但……


    “鄭醫生,您確定這根血管附近的毛細血管都能開通麽?”李主任猶豫問到。


    “確定。”電話那端鄭仁的聲音傳過來,很堅定,沒有平時醫生說話的那種模棱兩可:“十分鍾之前,這根血管還看不到。但栓子取出後十分鍾,就能看到影像了,表明栓子栓塞的時間並不長,所以……”


    “您看第二張剪影的第三象限,左下方的剪影裏有一根血管。您再對比第一張片子,很容易就看到毛細血管端的延伸。”


    李主任仔細對比兩張片子,在鄭仁的引導下,發現了血管的變化。


    他看了一眼片子上的時間,發現這兩張剪影相隔有52秒。


    毛細血管變化雖然並不明顯,但是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出現變化,已經是很讓人欣慰的事情了。


    “喂,老李,我這麵要動手了,你有什麽要說的麽?”骨科的呂主任問到。


    “等一下,三分鍾,我就過來。”李主任抓緊時間詢問,又從頭看了一遍這三張剪影的片子。


    按照術者的說法,這三張片子帶給自己的信息,可以說是海量。


    原來他做的剪影片子是這麽迴事!李主任很快想明白了。


    但想明白和短時間能掌握如此巨大的信息量,甄別有用和無用的毛細血管,是兩迴事。


    但盡力而為就好。


    “鄭醫生,我們這麵手術已經開始了,保持聯係,我有不懂的會給您打電話諮詢的。”李主任很客氣的說到。


    “好的,辛苦您了。”鄭仁道。


    辛苦……自己一個本地的醫生,讓外來支援的醫生說辛苦……李主任的心情有些異樣。


    隻是現在一切無關的情緒都要放到一邊,所有的注意力都要放到傷員身上。


    李主任最後一次看了一眼片子,迴身走到術者身後,開始和呂主任交流起來。


    ……


    鄭仁坐在操作台前,眼見就要睡著了。


    嘴唇幹巴巴的,皸裂的像是大旱時期的河床。


    “鄭醫生,吃口飯,歇一歇。”蔣主任端著一盤子蓋澆飯走了進來,擋在鄭仁通往手術室的路上。


    他這次很堅決,一定要讓鄭醫生吃口飯。


    幾天幾夜沒吃一口熱乎飯,穿著鉛衣做手術,誰能受得了?!


    鄭仁看了他一眼,摘掉無菌口罩,咧嘴笑了笑。


    表情還沒等浮現出來,下唇方肌一動,牽拉到青紫的傷處,一陣鑽心的疼痛。


    “嘴張不開,還是算了吧。”鄭仁眯著眼睛說到。


    蔣主任沒說話,隻是用自己的肢體語言表達著對鄭仁的不滿。


    無奈,鄭仁隻好從蔣主任手裏接過來蓋澆飯,趴在桌子上幾乎要睡著了。他勉強掙紮著,盡量不去睡,拿著筷子,努力的把飯菜扒拉到嘴裏。


    平時就不願意吃飯,現在體內激素水平超高,根本感覺不到饑餓,鄭仁像是吃藥一樣食不知味的吃著。


    “老板,你這種吃飯的方式,和南川鎮後來去的搜救犬一模一樣啊。”蘇雲剛好走進來,見鄭仁低著頭吃飯,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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