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得去看看。


    老陳主任還沒走下樓,心裏已經拿定主意。


    雖然天已經黑了,雖然餘震不斷,雖然他已經老了,老到上不了介入手術。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上手術,還能用多年豐富的臨床經驗去查缺補漏。


    醫院太忙了,忙到所有醫生都在上麵做手術,術後患者隻有下來休息的醫生看一眼、或者交給來支援的內科大夫來看護的地步。


    手術量大到了某種程度,幾乎是無間歇的手術都做不完。


    這種時候,最容易出錯。


    無論做什麽,隻要能做點,都是好的。


    瘦小枯幹的身影速度越來越快,多年的風濕病、關節炎像是不複存在了一樣。


    他好像重返少年時光,


    即便一腔子熱血灑在這片土地上,


    那又如何?!


    下樓,坐上兒子開的車,陳主任道:“去蓬溪鄉醫院。”


    “爸,你這是想幹啥?”陳主任的兒子不解。


    他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折騰到現在,周身乏累。而自家老爺子七十多的年紀,真要是折騰出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麽辦?


    雖然看上去硬朗,但老年人該有的毛病基本都不少。


    “讓你去就去,這麽多廢話!”老陳主任脾氣不好,最近睡不好,加上目睹無數傷員被送到蓉城,情緒激動,更是暴躁。


    他兒子無奈,隻好發動車子,在夜色之中趕到蓬溪鄉。


    一路上,老陳主任一直在想蓬溪鄉的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已經超出了醫學常識的範疇。


    又或許華西介入科中層骨幹力量拉來一大半的人,在蓬溪鄉這個前哨站做急診手術……並且蓬溪鄉醫院這一年做了改建……否則的話,根本不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裏,送到省院那麽多的患者。


    就算是這樣,那也絕對不可能!


    老陳主任最怕的是都忙懵了,錯誤的匯報傷員病情,最後導致重大集體傷亡。


    好不容易救下來的人,要是真要是因為這些疏漏而不治,那可就遺憾了。


    老陳主任知道,自己眼睛花了,腿腳也不利索,手還抖,根本上不了手術。


    那就去看看,出一份力,盡一份心,要不迴家也睡不著。


    夜色茫茫,通往蓬溪鄉的路上,車流不斷。


    有救護車,有各路支援的軍隊、消防官兵,來到蓉城,沒有修整,就直接奔赴前線。


    雖然餘震不斷,卻沒什麽能阻礙他們的步伐。


    還有很多的私家車、出租車車主,趕奔前線看看自己能做什麽。


    老陳主任和自己兒子沒什麽好交流的,他不是醫生,很多事情說了他也聽不懂。


    一路沉默,老主任心事重重。


    路上的車很多,人更多,比平時擁擠了無數倍。


    但秩序還算好,雖然車流緩慢,卻可以一路前行。


    來到蓬溪鄉,到了鄉醫院,老陳主任下車,直奔急診走去。他的兒子要下車扶著他,被他一把推開。


    開什麽玩笑,扶著去,難道要這裏的醫生把自己當成病號、傷員麽?


    自己是來出力的,不是來添麻煩的。


    可是蓬溪鄉醫院的情況讓老陳主任有些意外,這裏秩序還好,井井有條的,沒有想象中的混亂。


    在他的想象中,醫院的走廊裏應該堆滿了傷員,醫生護士頭發亂蓬蓬的,不斷換著液體,巡視病房。醫院外麵,應該哀嚎不斷,各種車輛堵的水泄不通。


    可是他看到醫院的大院裏,搭建了一排排臨時帳篷,從前線送下來的傷員,嚴重的直接送到醫院裏進行搶救。輕傷員則先安置在帳篷裏,等待診療。


    除了帳篷,還整齊有序的排著兩排車隊。一排比較少,是120急救車。另外一排長龍,是以出租車和私家車為主的誌願者車隊。


    老陳主任觀察了幾分鍾,發現重傷員被送上120急救車,輕傷員上了誌願者的車隊。


    這裏管理的不錯啊,在這種時候,還能井然有序,確實超出了預期。


    他把自己兒子攆到誌願者的車隊那麵,總不能空跑一趟,拉幾個輕一點的傷員迴去也是好的。


    至於自己,老陳主任準備在這兒觀察一天。


    他沒有直接走進醫院,而是順著人流來到接待、分診從前線下來的傷員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忙著,沒人注意到多了一個老人家。


    老陳主任靜靜的看著,每一個傷員,都被纏上一個腕帶,上麵寫有編號,然後有專業的人負責把信息輸入電腦。


    與此同時,幾名看上去就不是蓬溪鄉本地醫生的醫生查體,手寫需要做什麽檢查,就有誌願者送傷員去相應的科室。


    而重傷員,則先搶救,輸液、采血、檢查,能治療的就地治療,不能治療的則抬上等待在外麵的120急救車,送到蓉城去。


    這裏真是不錯,他心裏很是認可。


    老陳主任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介入科。


    一年前,應蔣主任的邀請,他曾經來過。在整個省裏,老陳主任還是有相當高的學術地位的。


    他知道介入科在哪,也不用誌願者引導。


    找到介入科,他先瞄了一眼。


    和一年前比,沒什麽變化。


    唯一不同的是,介入手術室外,支起了無數的行軍床,上麵躺著患者,旁邊豎著簡易的點滴架。


    隻是這些臨時的加床,大部分都是空的,隻躺了十餘名傷員。


    手術室的大門虛掩著,老陳主任看了幾分鍾,一輛平車從裏麵推了出來。


    車上躺著一名重傷員,一搭眼就知道是失血性休克的患者。老陳主任判斷,這應該是重度骨盆骨折,腹膜後大血腫的術後患者。


    傷員的胸前有一個塑料袋,綁的很結實,裏麵有紙張。


    和老陳主任在省院看到的患者一樣,他能猜到上麵寫的什麽——就診時間,當時生命體征,以及做了什麽治療,傷員的血型以及輸了多少血之類的。


    忙而不亂,很是讓老陳主任感慨了一番。


    傷員送出來,老陳主任連忙讓開路。


    那麵蔣主任看到老人家,忙不迭的揉了揉眼睛,有點不相信。但隨後確認真的是老陳主任,他連忙走過來,疑惑的問到:“老陳主任?您怎麽來了?”


    “小蔣,你們這兒手術做了多少台了?”


    “十多個小時,做了四十五台。”蔣主任的臉上寫滿了疲倦,但數字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畢竟,最重的傷是骨盆骨折的傷員數量不可能很多,很多都合並髒器破裂。


    這類患者一少部分在蓬溪鄉醫院由華西的醫生急診手術,但手術量受限。大部分不會在蓬溪鄉停留,都是驗了血型,掛上血袋,然後再由120急救車直接拉到華西、省院去急診上台手術了。


    “這麽多?是哪尊大神來你們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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