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葉迎之的骨灰護身之後遲筵膽子大了許多,初五的時候自己開車上了高速開往世明市。

    表妹杜婷婷在國外上大學,這個時候已經開學了,舅舅家中隻有他和舅媽兩個人,遲筵把禮物放下,沒坐一會兒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舅媽黃淑笑著張羅道:“走吧,出去吃飯,你舅舅在附近的私家菜館定了位置。”

    說罷像是突然想起般道:“對了,我大哥一家一會兒也過來,我侄女芬芬跟你年紀差不多,你們也好認識一下。”

    舅舅杜明京向他點了點頭,人家姑娘一家大年初五不在自己家裏特意跑過來,誰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人家如此“熱情”,遲筵自然也隻能笑著點頭。

    他們三人到餐館之後沒過多久黃淑大哥一家也到了。黃芬芬長得雖說不上多漂亮,但是也不醜,本身又年輕,化上妝打扮起來顯得很是青春靚麗。

    遲筵舅舅之前看不上妻子這個侄女一是因為黃淑兄長本身不上進,喜歡不勞而獲,以前還有賭博的習性,這幾年雖然說是戒了,但杜明京依然對他頗有微詞,而黃淑嫂子也有些愛慕虛榮;二是黃芬芬在這樣的家庭裏也沒能出淤泥而不染,雖然好像沒有賭博這樣的大問題,但也和父母學得一樣不努力上進,自身學業一直是得過且過,靠家裏花錢上的學。她畢業後杜明京抹不開妻子的麵子,幫她在認識的公司裏找了一個文員的職位,但這姑娘又嫌辛苦又說同事排擠,沒做幾天就不做了。後來據說自己也找了份工作,但杜明京自己也懶得再過問她家的事情,也沒打聽。

    杜明京本身是一個很勤勉要強的人,在他心裏,自己外甥自幼父母雙亡,但一直沒走什麽歪路,自己學業工作一路都給自己安排得順順當當,沒求過別人。雖然作為男孩子顯得過於內向缺少闖勁,但也是很好的孩子。他自己一直覺得黃芬芬不算良配,但一是妻子提過幾次,不好再駁她的麵子,二是也想以此提醒遲筵該考慮終身大事了。想著見一麵不適合對方死了心就算了,才由著黃淑安排的這次見麵。

    遲筵不是刻薄的人,即使對於這樣的“相親”很是抵觸但也依然是溫文有禮的樣子;女方看起來也很溫柔羞澀,黃淑和她大哥嫂子倒是很能活躍氣氛,一頓飯進展得也算和諧。

    正在這時黃芬芬突然盯住了盤子中的清蒸鱸魚,半晌沒有動作也沒說話。

    黃淑碰了她一下:“芬芬怎麽了?不舒服了?”

    黃芬芬抬起臉來,雅間淡茶色的

    燈光清楚地照出她慘白的臉和豆大的汗珠。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看向黃淑:“魚,魚的眼睛動了……”

    黃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沒做熟?”

    黃芬芬拚命搖著頭,似乎快哭出來了,突然尖叫道:“它在看我!它在對我笑!我看見它被殺了剖開肚子刮鱗,它肚子裏還有一條小魚!小魚被剜了出來,也在對我笑!它要往我肚子裏鑽!”

    原本溫馨的環境因為黃芬芬詭異的語調和敘述變得陰寒起來,黃淑聽著都忍不由得心中發寒,打了個哆嗦。

    黃芬芬的母親卻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連忙捂住了女兒的嘴,斥道:“你這是怎麽了?白日撞鬼了不成!胡說些什麽!”

    黃芬芬被母親捂住嘴發不出聲音,嗓子裏卻發出“荷荷”的聲音,猶如某種詭異的哭聲。

    主角這個樣子,這飯自然也吃不下去了,黃母歉意地向杜明京和遲筵笑笑,連忙和丈夫帶著女兒先離開了。

    遲筵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這是第一次他的身邊有人出現中邪般的反應,而那人不是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當時黃芬芬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自己的母親及時製止了。不過他原本就對這樁姻緣無意,自認也不算是熱心腸的人,隻禮貌地表達了關心,並誠心誠意建議舅媽可以讓她侄女去市郊太安寺看一看是不是衝撞了什麽,旁的都沒再問。

    杜明京聽說“太安寺”那一句的時候又忍不住瞪了遲筵一眼。

    他這外甥還有一點特別不好,就是迷信。不過這點好像偏偏還是和自己母親學的,他一向敬愛母親,始終也不好多說什麽。

    經過這一件事,撮合兩人之事也自然就不了了之。後來遲筵聽說剛過十五黃芬芬就和另一個人訂了親。他心裏嘀咕著,也不知道舅媽讓人家姑娘去太安寺看過沒有,經他親身實踐世明市附近太安寺是最靠譜的了。難道是看過之後寺裏大師說確實是衝撞了什麽東西,建議他們趕快結門親事衝喜才這麽快訂了婚?

    我要不要也趁著新年結個婚衝衝喜以辟邪?這個念頭隻轉了一下,遲筵哂然一笑,隨即就將其拋在了腦後。

    但不知道是因為春天到了,還是因為過了年遲筵又長一歲,大家都認為他到了嫁娶的年紀不然就老了,還是單純因為年後人們都比較閑,身邊要給遲筵介紹對象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遲筵還記得徐江要給他介紹師妹那次自己接連撞鬼,舅媽要給他介紹侄女結果自己

    沒事對方反而疑似中邪,也不清楚到底和自己有沒有關係。

    他這個體質實在不適合禍害別人。

    不說別的,假想有個姑娘和他談戀愛,電影院咖啡廳裏柔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時候看見他戴著的小瓷瓶。姑娘問他:“遲筵你這戴的是什麽啊?好別致好可愛,也送我一個好不好?”

    他微笑地迴答:“骨灰。”

    不得給人家造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再退一步,假如有個姑娘能接受他佩戴骨灰,或者他能瞞住瓷瓶裏裝著的是骨灰的事實,人家總有一天得到他家裏看看吧?一進門,先看見的就是家裏的牌位。

    他微笑著告訴人家:“這牌位我不是擺一天,我要擺一輩子,以後咱們有家了還得擺著,一天三供,親愛的你做飯也得多給葉先生多做一份。”

    哪個正常人能受得了這個?

    遲筵對自己有了清醒的認知,覺得還是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抱著葉三公子的牌位過一輩子比較可行。

    等以後工作不忙了就參加一些運動俱樂部之類的組織交交朋友,養養寵物陪伴自己。想一想生活也很美好。

    因而遲筵毫不猶豫地把想給他介紹對象的人全都委婉地迴絕了。

    但是他的同住人已經忍不了了。

    他日複一日地陪伴在他身邊,他卻看不到他。

    他可以把他納入懷中,而旁人卻一概不知。

    他的愛人在他人眼中依然孑然一身——甚至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覬覦著他,同時不滿他被他人覬覦。

    他想那人迴抱自己,迴吻自己。

    他想那人看著他的眼睛,叫他的名字。

    他想得到迴應。

    三月末的一天裏,遲筵如常入睡。天氣已經迴暖,但夜間依然有些涼,睡夢中他覺得冷,下意識拉了拉被子。

    一個“人”從身後環抱著他,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黑氣緩緩地侵入他的體內。

    迷人心智,亂人心神。

    所謂,鬼迷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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