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白芊和白慧娟的關係, 在複讀班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複讀班的學生們年紀不大, 心思簡單, 滿腦子隻有兩個字:學習。


    別的學校偶爾會有拉幫結派的情況出現, 可是在京英複讀學校裏, 大家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抓緊重來一次的機會, 考上理想的大學。所以很多人根本沒心思去注意“誰和誰走得很近”的事情。


    在很多人眼裏, 白芊性格孤僻, 安安靜靜,她混在楊心躍和袁筱這兩人身邊, 就是典型的“二拖一”。


    至於白慧娟,大家都很佩服她年紀這麽大還要考大學的決心,但誰也不會和一個“阿姨”做朋友。


    於是, 當白芊和白慧娟的母女關係曝光後,一時間每個人都沒心思學習了,課間時都聚在一起八卦起這件事情來。


    與此同時,一個小道消息也在班裏流傳出來——


    白芊在課堂上的突然爆發並不是單純的壓力過大,她其實身患中度抑鬱症, 隻是平常掩藏地很好, 隨著高考臨近, 她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不好, 每次大考必失誤。再加上那天語文老師的語氣太過激了, 壓垮了白芊的精神, 才導致事情的失控。


    因為京英複讀學校是住宿製, 白阿姨不放心讓精神脆弱的女兒一個人處在陌生的環境裏,所以她才決定陪讀。為了照顧白芊的自尊心,母女兩人裝作完全的陌生人,騙過了班裏的所有同學,除了當初安排他們入學的班主任以外,沒有人知道實情。


    這個消息傳得有頭有尾,甚至還有人拿來向楊心躍求證。


    “班長,大家都說白芊有抑鬱症,是不是真的啊?你和她關係這麽好,你應該知道吧?”


    楊心躍一雙晶亮的眸子平平靜靜地望著那些八卦的同學,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這個消息是哪裏來的?”


    “就……大家都在傳啊……”那位同學被楊心躍的氣勢震住了,半晌,囁嚅迴答,“好、好像是班主任向語文老師解釋時,被哪個同學聽到了,現在文理兩個班都傳遍了。”


    那位同學見她表情緩和下來,心裏頓時百爪撓心:“所以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啊?真看不出來白芊居然有病,她平常裝得那麽正常,是不是自殺過好幾迴了啊?她怎麽就不能陽光一點、看開一點呢!”


    說到後來,那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沒聲了。


    楊心躍表情嚴肅地看著對方,這一秒,她又一次變成了賽場上的她,毫無保留地釋放出身上的“殺氣”。那些“殺氣”猶如一雙實質化的大手,把對方一寸寸壓下、撚滅。八卦精腿一軟,一屁股摔在了椅子上。


    “在白芊自己決定說出來龍去脈之前,我不想和任何人討論她的八卦。”女孩氣勢凜然,聲音清脆,“作為同學,請給予她最基本的尊重。”


    即使白芊真的有抑鬱症,那又如何呢?她既然決定隱瞞,那她們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很多人把抑鬱症當作了“脆弱”、“胡思亂想”、“不夠陽光”的代名詞,不去正視它的病理和病因。實際上,這就像是有人天生免疫係統弱,被寒風一吹就會病倒,作為患者家屬,要做的並不是指責病人“大家穿得都少怎麽隻有你感冒了”,而是應該陪病人去看醫生。


    估計,白芊也是擔心被朋友們另眼相看,才決定隱瞞自己的病情吧。


    ※


    白慧娟給白芊請了長期病假,臨走前,白阿姨去了白芊的寢室,幫她收拾行李。她拿走了白芊的換洗衣物,收拾好她的課本,最後,白阿姨的視線又定格在白芊書桌上,她停了停,拿起了白芊與父親的合影。


    照片上,父女兩人形貌肖似,笑容明亮。


    白阿姨感慨地摸了摸照片上她最愛的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裝進了行李箱裏。


    袁筱和楊心躍尷尬地站在寢室裏,舍不得走,又不知道應該開口說些什麽。


    “班長、袁筱,實在不好意思,瞞了你們這麽久。”最終,還是白阿姨先開了口。她褪下了身上的偽裝後,那股慈母的神態終於展現了出來。多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媽媽何嚐不是女兒的保護傘呢?


    “沒關係的!”楊心躍頭搖得像撥浪鼓,“其實要道歉的應該是我們,我們和白芊是朋友,可一直傻乎乎的沒注意到她的狀態不對,要是我們敏感一點,多陪陪她,說不定就能緩解她的焦慮了。”


    “你們已經幫了她很多了,芊芊的抑鬱症是突然加重的,若不是有你們一直把她往陽光的地方拉,她的病情隻會更嚴重。”白阿姨說,“她那天在課堂上突然爆發後,情緒一直很低落,她擔心你們把她當作喜怒無常的神經病,一直羞於聯係你們。”


    “怎麽會呢?!”袁筱立即說,“她是我們的朋友,永遠都是!”


    白阿姨眼神慈祥,她從兩個小姑娘的眼睛裏,清楚地看到了她們對女兒關心和擔憂。她們並沒有在意她的失態,隻關心她什麽時候能夠痊愈,能重新享受快樂的生活。


    楊心躍立即問:“白阿姨,我們能去看看白芊嗎?”


    “謝謝你們,但是現在還不方便。”白阿姨說,“她現在每天都要去心理醫生那裏做診療,等她病情緩解後,我會請你們去的。”


    ※


    高考前的最後這段時間,過得極快,當二模結束後,天氣已經炎熱到需要穿短褲短袖了。


    楊心躍的成績非常穩定,誰能想到,一年前她還是個普普通通的體育特長生,拚死拚活才能考個二本。如今她已經是燕京大學的準新生,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件啦!


    楊爸爸開心地不得了,第一時間把女兒的成績發到了朋友圈裏,根本沒有選擇分組——沒錯,他就是要向所有人炫耀,炫耀自己女兒成績有多好!


    女兒的考卷剛一發出去,楊爸爸的這條朋友圈就收獲了幾十個讚。


    楊媽媽笑話他:“真虛榮嘞。”


    “男人虛榮一點怎麽了?我家躍躍全天下最乖,羨慕死那些花錢給孩子買文憑的大老粗。”楊爸爸哼了聲。


    楊爸爸是生意人,平常交際的也多是圈內老板。但老板和老板之間,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有人在得知楊爸爸膝下隻有一個千金女兒後,暗示他再討個“小老婆”,生個兒子。後來得知她女兒是擊劍運動員,又背地裏嘲諷他女兒沒有“女孩子的樣子”,未來招婿都招不到。等到楊心躍決定複讀後,那些風言風語就更多了,問他是不是生意出了問題,怎麽不給女兒買個文憑,或者直接送出國鍍金也蠻好的嘛。


    楊爸爸表麵上懶得搭理他們,其實他可記仇了,他把那些嘴賤的家夥一個個記到仇恨小本本上,然後把楊心躍的每一次進步都甩到他們臉上,享受那種打臉的快·感。


    上次楊心躍上報紙、拿到見義勇為獎章,就讓楊爸爸足足吹噓了半個月,這次她二模成績這麽優秀,足夠楊爸爸一直吹到高考那天啦。


    楊媽媽拿過老公的手機,翻起他的朋友圈來,想看看都有誰送上了祝福。


    唔……做建材的王老板、做櫥櫃的張老板、做餐飲的黃老板、做家電的馮老板……


    “呦,這個‘鍾愛吾妻’是誰?他說:‘心躍是一個很踏實用功的孩子,一分努力一分收獲,祝福她在高考考場上旗開得勝’。這人還挺會說話的嘛。”楊媽媽指著一個人名問。


    那人的頭像是一張模糊的全家福,照片已經有些年頭了,一對恩愛的年輕男女依偎在一起,懷裏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哦,他啊。”楊爸爸表情複雜,“這是鍾可艾的父親,他愛人三年前就去世了,聽說是乳腺癌晚期。”


    上學期家長會後,班主任就建了個家長群,把所有家長拉到了一起。楊爸爸和鍾爸爸也加上了好友——隻是因為兩個小朋友疑似早戀的事情,小氣的楊爸爸沒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楊媽媽感歎:“妻子走了三年了,還戀戀不忘,真是個癡情男人。”


    很多時候,這世道都是偏向男人的。男人喪妻後,多得是人給鰥夫介紹新老婆,男人不到一年就再婚的案例比比皆是。反之妻子守寡後短時間內再婚的幾率,就很小了。


    楊媽媽又說:“家庭教育很重要,孩子其實是家長行為的投影。如果家長一方出軌,孩子可能會對感情產生懷疑;若是成長在充滿愛的環境下,孩子就會對愛堅定不移。”


    打個比方,就像《天龍八部》裏,段正淳是個惜花愛花的花花公子,段譽耳濡目染之下,每當他遇到女孩子,總是會見一個愛一個。


    楊爸爸和她夫妻多年,聽她突然挑起這麽一個話題,立即警惕起來:“老婆,你在暗示什麽?”


    “我哪裏在暗示啦,我這是在明示!”楊媽媽坦然道,“我覺得鍾可艾小同學給躍躍當男朋友不錯,你覺得呢?”


    “……這個話題打住!老子不想聽!”


    ※


    二模結束後,楊心躍終於等到了白阿姨的電話。


    “班長,謝謝你前幾天把二模試卷送過來,我掐著時間讓芊芊做了,又對照網上的答案自己判卷,她這次考得很穩,成績沒有落下。”白阿姨欣喜的聲音傳來。


    “那就好那就好!”楊心躍放心了,笑容燦爛,“我送過去的筆記她有看嗎?本來我還擔心她調整不好心情,這麽看來,她恢複的不錯!”


    “是啊。”白阿姨感慨地說,“其實醫生建議她辦理休學,可是她自己不同意。她說她想和朋友們一起走上高考考場,想和你們一起迎接大學的新生活。”


    “我也想!”明知道電話那頭的人看不到,可是楊心躍雙手捧著電話,一直在不停點頭,“她現在怎麽樣?我們可以去看望她嗎?”


    “其實這也是我今天給你們打電話的原因。”白阿姨欣慰地說,“她說很想念你們,想邀請你們來我家玩。”


    抑鬱症是一個長期抗戰的過程,這麽短的時間內,白芊不能完全康複,但是在心理醫生的幹預下,她已經穩定下來,挺過了那一波心理暗潮。


    楊心躍興奮極了,立即答應下來,和朋友們商量起探望的時間。隻是臨近高考,複讀班每周隻有周六一天假期,大家在這一天都要開小灶補課,幾個人的時間對不上。最終他們決定拆分成兩組人馬——袁筱和繆斯斯上午去,楊心躍和鍾可下午去。


    轉眼就到了周六。


    楊心躍和鍾可下了方老師的押題課,立即動身前往白芊家。


    白芊家位於城北最大的經濟適用房小區,足足有三站地鐵以這個小區命名,住戶多是城裏的老拆遷戶。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布置的極為溫馨。


    窄窄的門廊布置成了一整片照片牆,楊心躍換上拖鞋,順著照片牆一一看去,發現這裏記錄了白芊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


    從嗷嗷待哺的嬰兒,到蹣跚學步的孩童,再到小學第一次拿到朗誦比賽一等獎,接著是初中、高中……最後一張照片,是白芊和父親母親站在一起,迎著陽光,笑容燦爛。


    這是楊心躍第一次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白芊長得和爸爸很像,但是仔細對比一下,楊心躍發現她的眼睛很有白阿姨的味道。


    白阿姨熱情地說:“芊芊正在做英語聽力,估計帶著耳機沒聽到你們進門。她房間就在客廳左邊,你們先過去,我給你們切水果。”


    楊心躍立即起了惡作劇之心:“鍾可,咱們兩個‘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嚇她一下!”


    一邊說著,她一邊拽著鍾可直奔白芊的閨房。


    誰想鍾可站在白芊門外,說什麽也不肯進去。


    楊心躍問他怎麽了。


    他很紳士地表示:“咱們還是把白芊叫到客廳裏吧。我是男生,就這麽進女孩子的房間,不太合適。”


    她們沒想到的地方,他都考慮到了。


    楊心躍:“……”


    “怎麽忽然不說話?”


    “沒、沒事。”楊心躍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總不能承認,她居然被鍾可迷住了吧?


    楊心躍一直知道鍾可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如果出道的話在練習生時期就會有200萬粉絲”的好看。楊心躍和他認識了這麽久,早就學會屏蔽他的外貌影響,可她怎麽也學不會屏蔽他的內在。


    隨著接觸鍾可的時間越長,她從他身上挖掘出來的閃光點就越多。他的細心與妥帖體現在各種小細節上,每多認識他一分鍾,她對他的好感就默默往上累積一點。


    楊心躍一時間心亂如鼓,不敢再看他,視線飄到腳尖:“那你去客廳坐著吧,我去把白芊叫出來。”


    說著,她匆匆敲開白芊的臥室門,飛身閃進去,把來不及說什麽的鍾可關在了門外。


    ※


    鍾可在門外等了半分鍾,想了想決定去廚房幫忙。


    正在切水果的白阿姨趕忙推辭:“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又是客人又是孩子,哪裏用得著你們動手。”


    鍾可的迴答很狡猾:“哪裏有客人和孩子?白阿姨,咱們明明是同學啊。”


    大男孩的笑容很幹淨,清清爽爽,下到一歲、上到九十九,全部通殺。白阿姨被他一笑就笑暈了,迷迷糊糊地讓出了案板和菜刀。


    鍾可在家裏經常做飯,他手起刀落,唰唰唰幾下就宰好了西瓜。


    之後他又幫白阿姨做了不少雜事,他見走廊的頂燈不夠亮了,他還搬著椅子幫白阿姨換了一根燈管。


    當楊心躍挽著白芊的手走出臥室時,鍾可剛剛把燈罩安裝迴去。


    天氣熱,男孩穿的輕薄,抬手換燈管時,t恤衫向上滑動,露出他勁瘦的腰肢。小麥色的腹肌在女孩眼前一晃而過,楊心躍登時就挪不動步子了。


    奇奇奇奇奇奇怪,她的小心髒為什麽跳起了踢踏舞,明明腹肌這種東西她也有啊。


    鍾可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他拍拍手上的灰塵,從椅子上輕巧地跳下來,剛好落在楊心躍麵前。


    他沒站穩,身子一晃,胳臂下意識地扶了下楊心躍的肩膀,男孩身上好聞的植物氣息在一瞬間籠罩住她。


    “嘶——”


    楊心躍摸了摸手臂:明明不是秋冬,怎麽在鍾可碰到她的時候,她忽然被靜電電了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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