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鍾可平平靜靜的一句話, 讓班裏所有人都炸開了。


    原本氣焰囂張的小眼鏡兒腿一軟, 噗通一聲倒在了座位上。


    剛剛鍾可說什麽?——他缺考一門數學依舊上了一本線?


    三個月前剛剛度過的高考,被譽為五年來題最難的一屆,一本線被壓到了535分。楊心躍拚死拚活考到了525, 從考場上下來時, 一條狗命都去了半條。


    楊心躍哪想過自己的這位好同桌成績這麽逆天, 即使少考了一門數學, 總成績仍然甩下她二十多分!


    楊心躍呆呆抬起頭,仰望身旁學神的光芒。


    “學神”注意到她的視線, 垂下頭對她一笑,小聲提醒她:“班長, 不要忘了咱們的賭約。”


    “……賭約?”楊心躍現在腦袋裏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來之前答應過什麽。


    “開考之前咱們不是約好了?——如果我這次總成績超過戴麒麟,你就帶我去劍館參觀的。”


    “!!!”


    ※


    鍾可的事跡給大家帶來了極大的震撼,等到班主任宣布鍾可的月考總成績達到700分時, 班裏的同學已經一臉麻木了。


    行吧, 行吧, 700分的總成績,別說拿到班裏狀元了,說不定市裏的狀元他都能收入囊中!


    早自習下課後,向來鬧哄哄的教室裏依舊詭異的保持著鴉雀無聲的氛圍。


    麵對小眼鏡兒那樣的學霸,大家都想套近乎、抱大腿, 如果能從他手裏撈到一些獨門複習秘訣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麵對鍾可這位學神, 沒有人敢湊過來同他說話, 隻敢遠遠的仰望。因為學渣們深切的明白,學神和普通人的差距根本不在於什麽學習方法,而是在於——智商。


    鍾可的性格很安靜,平常除了埋頭學習外,隻會和楊心躍的姐妹團打交道。到了這時,他的這份內向被蒙上了一份神秘色彩,他仿佛成了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就連他每天帶著多肉植物來上課的行為也被大大神化了。


    不知有多少學生暗下決心,等國慶節迴來後,他們也要在桌上放一株植物,吸吸學神的仙氣!


    詭異的安靜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等到中午午餐時間,鍾可終於忍不住了。


    平常食堂裏人滿為患,想搶到一張空桌子實在不易。可今天他踏入食堂時,原本擁擠的人群居然自動為他分開一條道路!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這是激情上演摩西分海嗎?


    他這位“摩西”,隻能硬著頭皮帶著楊心躍三人走向角落裏的一張餐桌,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當他放下餐盤後,原本在那張餐桌吃飯的同學在五秒之內迅速消失了。


    “……不用這麽誇張吧。”他無奈地看看坐在自己對麵的三個女孩,問,“我不過是考的高了一些,我又不是一隻會寫字的大猩猩,為什麽大家都要圍觀我?”


    袁筱誇張地叫出聲,嘴裏的米飯差點噴出來:“高了一些?!你可考了七百分誒!兩個我加起來都沒你高!”


    這次月考,藝考生們全軍覆沒。唯有繆斯斯的成績上了400分:她英語是提分項,語文也勉強能看,數學和文綜慘不忍睹。


    京英複讀第一次接收這麽多的藝考生,即使班主任早就做好了準備,依舊被他們的成績氣到狂吞速效救心丸。


    藝考生在高考中使用的考試卷和普通考生是相同的,隻是分數線低很多,可即使這樣,每年仍然有大批人複讀。畢竟一天隻有24小時,藝考生們把大部分時間花在琴房、舞室、錄音間,能夠留給學習的時間少之又少。


    楊心躍附和著袁筱,在旁拚命點頭,她這次月考比高考進步了一點,可她根本沒心思替自己高興。她豔羨地問:“鍾可,你若不是少考一門數學,這次高考的狀元就非你莫屬了吧?”


    “怎麽可能。”鍾可實事求是,“這次月考題出的簡單我才能拿滿分,若是保持高考的難度,我肯定要扣掉3、4分的。”


    才3、4分……


    楊心躍再次感受到了她和學神的智商差距,她高考時,數學可是足足被扣了三四十分啊!!!


    其實她很想問問鍾可究竟為什麽會少考一門,但又怕戳中他的傷心事。每年高考前後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報道,什麽忘帶準考證,交通堵塞導致遲到,食物中毒拉肚子,或者是狗血點兒的見義勇為……反正理由不外乎這幾個,她顧忌他的心情,沒打算問。


    忽然,一直悶頭吃飯的白芊拋出了一個大家都忽略掉的問題:“數學考試在第一天下午,你缺考數學,沒影響你文綜和語文的發揮嗎?”


    “……誒?”楊心躍一愣,細想還真是這個道理。若是她第一天的數學缺考,之後的兩門考試肯定不願參加了!


    鍾可搖頭,平靜地說:“剛開始確實有些心煩意亂,但我很快就調整過來了。首先,高考對於我來說,不僅是踏入燕京大學的階梯,更是為了檢驗我這三年來的所學,我想要知道自己真實的水平,所以絕對要好好考完剩下兩門。至於第二點嘛……”


    他臉微紅,局促地說:“我當時知道自己肯定要去複讀了,但是市裏好一些的複讀班學費都太貴了。我想如果能把剩下兩門考高些,這樣複讀機構看到我其他科的成績,肯定會給我免除一定學費。”


    楊心躍:“……”


    她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就覺得有點酸酸澀澀的。


    鍾可從沒和複讀班的同學說過他的家庭情況,但楊心躍身為他同桌,還是能看出他的家庭條件很一般。他的衣服來迴來去隻有那麽幾件,好在洗的很幹淨,配上他出眾的相貌,沒人會注意到他的拮據。


    京英複讀師資好、環境佳、學費極為昂貴,一年就要二十萬,在整個燕京市屬於最頂尖的複讀機構。


    鍾可上高中時從沒掉出過燕京一中的年級前三,一直拿著全額獎學金,所有老師都對他寄予厚望,認定他絕對能考入燕京大學。成績出來後,京英複讀的招生負責人打聽到了他的情況,立即聯係上了他,不僅免除了他複讀一年的學費,甚至承諾,隻要他來年能考入top2的大學,還會額外給他獎金!


    畢竟複讀機構需要“招牌”,成績好才是硬道理。


    聽完鍾可的詳細解釋,三個小姑娘對他更佩服了。


    尤其是白芊,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她這次月考文綜發揮的太差,第一道大題浪費了太多時間,到後來越答越急、越答越亂,幾個問題完全是答非所問,大腦一片空白。上午點評試卷時,任課老師批評她心態太差,她整個人都跟失了魂似得。


    楊心躍關心朋友,見白芊一整天都臉色蒼白,想好好開解她。


    想了想,楊心躍問:“白芊,這個國慶節你有事嗎?我和鍾可約好第二天去劍館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發出邀請的時候完全沒往其他地方想:鍾可是她的朋友、白芊也是她的朋友,反正都要去劍館,多帶一個人也沒什麽關係。


    神經大條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鍾可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白芊沒什麽精神,她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國慶就放假三天,老師留的作業做不完,我就不去了。”


    楊心躍又轉向袁筱:“袁筱,那你去嗎?”


    袁筱這個鬼精靈心裏不知道在打什麽算盤,她圓溜溜的眼珠子從班長移到班草,再從班草移到班長。隻見班長大人一臉正氣,而蔫噠噠的班草滿臉緊張。


    她心底發笑,越發覺得有趣:“後天啊,後天我剛好有空……”眼看著鍾可眼裏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突然又來了個急轉彎,“哦不對,後天我媽要帶我去姥姥家,實在騰不出時間來。”


    袁筱聳聳肩,意有所指地說:“抱歉啦心悅,看來後天的劍館之行,隻有你、和、班、草兩個人單獨行動了。”


    楊心躍:“……”這個加重的語氣是怎麽迴事?


    鍾可:“……”這種莫名的開心是怎麽迴事?


    ※


    在城北三環到四環之間,有著整座燕京市最為出名的一組建築群——奧林匹克體育中心。


    奧體中心不光有體育場館,更有配套的公園、休閑娛樂設施等等,它坐落在一片偌大的城市森林中央,這讓它有了天然氧吧的美譽。


    而就在奧體中心附近的一座兩層樓高的建築內,正激烈的進行著一場尖峰對決。


    長達14米的金屬劍道上,兩位全副武裝的擊劍運動員手握花劍,隔著純黑色的網狀麵罩,他們看不到對手的表情,耳畔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唿吸聲。他們腳下踩著前進與後退的步伐,不停的試探著彼此的底線。


    細長的金屬劍身具有極強的韌性,劍尖彎成一道淩厲的半弧,劍尖上揚,威脅著對方的有效部位。


    出劍、收劍,防守、反擊。


    劍尖交錯,數秒內隻聽到“鐺鐺鐺鐺”一陣脆響,身材高大的進攻方一陣搶攻,手穩心狠,眼見就要把對手逼下劍道。隻見他一記弓步直刺,左腿猛地一蹬地麵,身子瞬間前竄,整個人宛如一張滿弓,把手中之劍直送向對方下腹。


    然而對手的反應十分敏捷,那是一位身材玲瓏有致的女劍客,隻見她身子一側,原本已經觸到她身體的劍尖居然就這樣從她的金屬服上劃過!


    劍尖沒有感應到壓力,計分器上的4:4並沒有跳動。


    “臥槽,太可惜了!”劍道旁,一排五大三粗的漢子發出了不滿的咆哮。他們抱著腿坐在藤編小椅子上,頭盔扔在旁邊,頭上汗津津的,渾身散發著一股酸爽的味道。


    比賽還在繼續,可比賽結果卻不可避免的滑向了另一個方向——原本的進攻者還未來得及收迴弓步,那個剛剛被他逼得不停後退的對手已經抓住時機,迅速壓劍打出一招防守還擊,主動權在手,先前的進攻者立即淪為了待宰的羔羊!


    女劍客使出一招平平無奇的擊打直刺,但是在絕對的速度之下,根本避無可避!!


    劍尖擊中對手右肩,細微而敏銳的電流立即把比賽結果呈現在了計分器上。


    “嗶——”


    隻聽一聲輕響,計分器左邊的數字從4跳到了5,正式宣布了這場比賽的結果。


    “耶!!!!”


    賽道的另一邊,女孩子們的歡唿聲清晰傳來,她們擁抱著、開心著,臉上帶著暢快的大笑,甚至還有人因為激動而落淚。


    若以為這群姑娘隻是啦啦隊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們所有人身上都穿著純白色的擊劍服,通過防護服上磨損的痕跡和她們手上的老繭可以看出,她們每一個都是專業的擊劍運動員。在她們身上看不到嬌滴滴的做派,她們就像是剛下了戰場的女武神,在慶賀來之不易的勝利。


    再看賽道上的兩位選手,其中一位身高超過一米九,肩寬腿長,他摘下擊劍麵罩,刺蝟般的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整張臉黑紅交加。


    而獲勝的那位女選手比他更累,她長發及腰,綁了低低的馬尾垂在腦後。汗水打濕了她的頭簾,明明是一位清秀佳人,可她眼裏卻燃燒著野心與欲望。


    兩人隔著兩米遠的距離遙遙對望,視線膠著,隱隱有著一股□□味。


    “怎麽?”女孩冷笑,“輸不起?”


    男孩雖然身材高大,但仔細看去,他嘴上剛剛長了一層“絨毛”,年齡也就18歲上下,他嘴硬道:“這隻是一場隊內切磋,算不得數的。”


    在正式賽場上,男選手與女選手需要分開對戰,唯有十歲以下的幼兒組才有可能進行混戰。


    “輸了就是輸了。”女孩挑眉,“說好了團體賽,哪個組贏了哪個組就有優先吃飯權,輸了的那個組還要負責半年的場館打掃——願賭服輸吧,loser!”


    “——你!”


    “行了,吵什麽吵!”充作裁判的教練皺眉打斷了兩人的吵嘴,“說了多少次,賽道上的勝負不要帶出賽道,別忘了你們是隊友。”


    可惜兩人都沒聽進去。


    男隊和女隊向來誰也不服誰,以前“那丫頭”在時,把兩對人馬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惜……


    教練想到記憶中明媚燦爛的少女,迴憶起她帶著隊員們刻苦訓練的樣子,心裏一陣悵然。


    算了,不想了。


    教練清清嗓子,嚴肅提醒:“再吵的話今天哪隊都不準加餐!——大北、曉楠,行禮!”


    兩位對手一個翻白眼、一個撇嘴,不情不願的向對手行了擊劍禮,然後磨磨蹭蹭的走近,敷衍的握了握手。


    兩隻手一觸即分,仿佛對方身上有什麽惡心的病毒似得。


    待教練離開後,其他隊員們立即一擁而上,圍住了這兩位隊長。這個幫忙擦汗,那個幫忙解金屬導線,看上去好生熱鬧。


    隻是男隊女隊之間涇渭分明,誰都不願意理睬另外一方。


    就在這時,女隊那邊有個運動頭的小姑娘說:“楠姐,剛才你手機響了好半天。”


    說著,她把曉楠的手機遞了過來。


    曉楠摘下手套接過手機,漫不經心的點開了qq未讀消息——瞬間,她的表情變了!站在她旁邊的女隊隊員們清楚的看到了她臉色的變化,先是狂喜,緊接著眉頭緊皺,滿眼怒火!


    曉楠立即迴身看向自己的對手,可性急的大北已經帶著男隊往大門口走了。


    “大北!”她立即喊道。


    “幹嘛!”大北頭也沒迴,氣哼哼的問。


    曉楠高聲道:“心躍剛剛給我發了消息,她後天來劍館!”


    “……”大北的腳步一下停住了。


    議論聲嗡嗡響起,曉楠身旁的姑娘們像是即將見到偶像的迷妹,眼睛裏冒著興奮的小火苗。“楊隊要迴來了?”“這次又能見到楊隊了!”“我好想楊隊呀……”


    然而大北在原地停留了半晌,開口時不帶一絲感情:“她愛迴來就迴來吧。她現在根本不是擊劍隊的人了,她來幹什麽,和樓下那群初學者一起玩過家家?”


    曉楠打斷他的話:“她這次是帶朋友一起來的。”


    “朋友有什麽大不……”


    “是個男的。”


    “……”


    “你聽清楚沒有,楊、心、躍、要、帶、一、個、男、生、來、劍、館!”


    大北猛地轉過了身子,一根根頭發都豎了起來,成為詞典裏“怒發衝冠”的最佳寫照。


    而且不僅是他。不管是男隊,還是女隊,不管是大北,還是曉楠,每個人的心口都被大火點燃了。


    這個神秘男生是誰?是楊隊的男朋友嗎?楊隊居然帶男朋友來劍館?楊隊不再是他們偶像了?楊隊不再屬於他們了嗎?


    ……不行,他們堅決不同意!!!!!


    居然有人膽敢獨占楊心躍?


    ——那就先過他們這一關吧。


    ※


    在複讀生心裏,國慶節能有三天假期,真的是求之不得的幸事。雖然老師留了非常多的作業,但對於自覺性很強、又很會分配時間的楊心躍和鍾可來講,這根本算不上什麽麻煩。


    他們約好下午兩點在鍾可他們小區門口見麵,可是從午飯時間起,鍾可就開始坐立難安,明明中午吃的是他最愛的打鹵麵,和他隻吃了一小碗就放下筷子,急匆匆跑去陽台。


    鍾可家位於六層,從陽台望去,剛好可以看到小區正門。老舊的筒子樓鬧中取靜,平常甚少有外來車輛靠近,便道兩邊栽滿了丁香花,初春時節,吹落一地淺紫色花瓣,美不勝收。


    鍾可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陽台裏,一會兒抬頭望望小區門口,一會兒又低頭侍弄起手裏的多肉。


    多肉植物又稱為多漿植物,莖葉肥厚、摸上去充滿彈性,常見的蘆薈、仙人掌都屬於多肉植物,不過鍾可最喜歡的還是景天科的多肉,觀賞性更強。


    小小的陽台四麵搭滿了架子,密密麻麻擺了數不清的小花盆。多肉很好養活,也不像有些植物那麽霸道,會搶奪其他植物的養分。不同品種的多肉可以相安無事的栽在一起,所有有些聰明的商家會搭配顏色、形態不同的多肉,把它們組成更具觀賞性的組合盆栽。


    而鍾可正在做的,就是diy一盆觀賞盆栽。


    鍾爸爸愛養魚,家裏有幾個淘汰下來的玻璃魚缸。鍾可選了一個沒有磕碰過的淺口橢圓形魚缸,裏裏外外仔細洗刷幹淨,打算以它為“花盆”設計多肉拚盤。


    它先在魚缸裏鋪上一層栽培土,噴一點營養液,接下來就可以移植了!


    多肉的根係很發達,並不脆弱,男孩把它們一個個從陶盆裏挖出來,細致的把根上的髒土磕幹淨,摘掉不健康的葉片,然後再按照顏色搭配、高矮間隔的把它們移植進透明魚缸中。


    他一口氣拿出了自己最喜歡的十幾株多肉,有晶瑩剔透的草玉露、一叢叢的山地玫瑰、頂端紅通通的乙女心,淡紫色的丘比特,還有大和錦、冰梅、姬朧月等品種。熱熱鬧鬧一大盆,看上去養眼極了。


    待所有多肉移植完畢,他又在棕褐色的土壤上鋪上了一些乳白色的小石子。外麵售賣的多肉拚盤都很漂亮,商家還會擺放幾個小玩具討女孩子歡心,可惜鍾可翻遍了家裏,隻找到了小時候玩過的樂高小人,剛巧是一男一女的形象。


    他望著手心裏穿著高中校服的樂高小人,不知怎麽想的,居然真的把它們擺進了花陣中。


    剛做好這一切,他的手機響了。


    他期待了一整天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電話接通後,女孩清脆的聲音傳來:“鍾可你可以下樓啦!我在大門口等你!”


    鍾可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急匆匆衝進臥室換衣服。


    待他穿好運動裝、捧著那個玻璃多肉花盆準備下樓時,在廚房洗碗的鍾爸爸叫住了他。


    “可艾,等爸爸一下。”


    鍾可以為父親有什麽事要囑咐他,便乖乖站在玄關等他。


    鍾爸爸在圍裙上擦幹淨手,居然迴屋拿了錢包出來。


    鍾可的臉瞬間漲紅了:“……爸,不用了,我,我壓歲錢還有。”


    鍾爸爸搖頭,拆穿了兒子善意的謊言:“自從你媽得病後,還有哪個親戚敢和咱家往來?壓歲錢你多少年沒收過了?”


    他先從錢包裏掏出一百塊,想了想,又加了五十,緊接著又把五十收迴去,換成了一百。別看隻有兩張紙幣,若是省著點用,也足夠他們爺倆吃一周了。


    鍾爸爸強硬的把錢塞進了兒子的褲兜裏,他瞥了眼兒子懷裏的多肉盆栽,再看看已經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大的兒子,心裏的滋味五味繁雜。


    他抬手拍了拍鍾可的肩膀,細細囑咐他:“和女孩子出去玩,大方些,啊。”


    鍾可悶聲應了,沒敢再和爸爸對視,低下頭匆匆走了。


    ※


    小區門口,停靠著一輛大氣豪華的suv轎車。車身將近兩米高,後排空間極大,坐在裏麵視野很是開闊。


    涼涼的冷氣在車廂內盤旋,楊心躍腦袋倚在車窗玻璃,待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時,笑容立即跳到了她的嘴角上。


    “鍾可!”她打開車門,探出大半個身子,招唿男孩上車。


    兩人約好在這裏見麵,鍾可原以為他們會一起坐車去劍館,哪想到女孩家裏直接派車送兩人。


    鍾可雖然不認識什麽豪車,但是單看這輛車的外觀,就能猜出它價值不菲。更別提駕駛座上還坐著一位司機,穿西裝,打領帶,戴墨鏡,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專業。


    鍾可眼瞳微微一縮,忽然覺得自己手捧的這盆禮物,廉價的根本拿不出手。


    可惜這麽大的目標,再怎麽藏都沒用了。


    楊心躍視力好,離得老遠便注意到了鍾可懷裏的多肉魚缸,她開心的咋唿著,急急忙忙把那盆多肉“搶”了過來。


    “這是送我的?……這一定是送我的!”她著迷的望著手心裏的小小世界,沉迷於這些形態各異、顏色不同的多肉裏。


    多肉植物可真奇妙啊,不論是宿舍裏的巨型蘆薈、還是這些異彩紛呈的景天,她都喜歡極了。


    她在意的從來不是禮物的價值,而是送禮物之人的心意。


    望著她驚喜的笑容,鍾可不由自主的爬上了車後排,落坐在她身邊。


    人和人注定是不同的,有人天生富貴、有人注定貧寒,可並不代表這層壁壘是永遠融化不了的。


    富貴時不驕傲、貧窮時不自卑——這樣的沃土才適合心靈之花的成長。


    “奇怪。”楊心躍的聲音打斷了鍾可的沉思,她指了指後排某株多肉上伸出的細長小杆,疑惑問道,“鍾可,這是什麽東西啊?”


    楊心躍手指所指的乃是一株“春萌”,葉片呈長卵狀,像蓮花般排布,青綠色的葉片頂端有一點紅,和它的名字一樣,透出一股“萌”感。


    而現在這株春萌“頭”上升起一根細長的綠杆,和棉簽差不多粗細,但是很長,上麵零星排布著一些小葉子,綠杆的頂端則是一大團綠色的小“花苞”,像是繡球一樣。


    鍾可耐心為她解釋:“這株春萌要開花了。”


    “……!!!”楊心躍先是一驚,又是一喜,“真的是它的花?原來多肉是能開花的?”


    “是啊,而且春萌的花很漂亮,花瓣是鍾型,純白色,開起來像是新娘手裏的捧花。”


    按理說春萌應該是春季開花,隻是這株莫名其妙的在九月底開始瘋長。在發現春萌即將開花後,鍾可幾乎沒有思考就立即決定,他要把它送給楊心躍。


    至於理由嘛……


    鍾可的指尖戳了戳春萌的葉片,輕聲問她:“你猜,多肉植物長出來的這根能夠開花的‘杆兒’叫做什麽?”


    楊心躍哪裏會知道,她搖了搖頭。


    鍾可側頭看她,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笑意:“——這叫‘花劍’。你沒聽錯,就是那兩個字,‘花劍’。”


    多麽有趣的巧合。


    “……”花劍女孩愣住了。


    “心躍,這支‘花劍’,我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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