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俊的聲音略微帶些沙啞,但卻是極為穩重鎮定:“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可兒,來賓我也一一叮囑過了,今天的事情盡量不外傳,免得丟了夜家的麵子,你去哪兒了?”


    “我去跟蘇可可聊了幾句,還算她蠻識相的。”尚儀歎了口氣,隨即想到尙可兒,眉頭又擰了起來:“可兒這丫頭,就隻會添亂,我早說不該留下她,跟她那個扶不上牆的親媽一樣,腦子不行還脾氣倔強……”


    “好了好了,孩子已經很心煩了,你就不要苛責了。”夜海俊聽到尚儀提起了陳年舊事,語氣雖然不悅,卻透著一股濃濃的心虛。


    “你這是不想我提?”尚儀冷笑出聲,二十多年的怨氣簡直在今天到達了巔峰:“要不是當年你拈花惹草,搞大了女人的肚子,生下尙可兒這麽個丫頭來,能有今天這一出?我早說過這樣的坯子不要也罷,你偏偏要當做寶貝一樣把她帶迴夜家來,還掛了一個我的姓,夜海俊,虧你做的出來。”


    “咳咳,這都是陳年舊事了,提起來做什麽。我那不是想讓你把可兒養大,把她當成你的女兒麽?這樣你兒女雙全,可兒隻是個孩子,她知道什麽,多個孩子孝順你不是挺好的?那個女孩子年輕的時候沒有遇見個把渣男,這迴好了,可兒和姓何的分了,沒事了,沒事了。”


    尚儀聽著夜海俊的寬慰,冷哼一聲,直接掛斷了電話。


    尙可兒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隻是當年夜海俊在外的私生女,後來事情鬧大,夜海俊索性把剛生下來的尙可兒抱迴了夜家,把尙可兒的親媽打發走了,信誓旦旦的告訴她,她將來就是尙可兒的母親,夜家唯一的女主人。


    當年夜少寧隻有三歲,為了孩子,她忍了。


    這麽多年,每次看見尙可兒,她就像會想起當年所受的屈辱和打擊,偏偏就算對尙可兒的親生母親有再多不滿,也不能發泄到孩子身上,還要跟尙可兒親親熱熱。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來,尚儀安慰自己,好歹煩心事兒已經解決了一樣,自己掃除了蘇可可這個障礙,少寧和舒雅,總算可以在一起了吧?


    ……


    夜少寧好不容易擺平了訂婚儀式現場混亂的局麵,立刻就去找蘇可可的影子,霍爾島不大,但是也不小,足足找了半個多鍾頭,他才在天色漸晚的時刻,發現了自己一個人呆立在樹林邊上的蘇可可。


    她靠著一棵大樹,蹲在地上,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樣子看上去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夜少寧的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想到蘇可可剛剛受到的委屈,蒼白的小臉,他的心裏一揪,飛快的向著蘇可可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蘇可可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迴過頭來。


    漆黑一片的夜色裏,女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尤其醒目,眼底氤氳著一層淡淡的水氣,眼角微紅,雙手緊緊的圍住自己,姿勢充滿戒備,眼底有著隱忍不發的倔強和驕傲。


    “可可,你怎麽在這裏?”夜少寧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蘇可可身上,伸出手來,把蘇可可拉了起來,蹙了蹙眉頭拍打蘇可可身上沾到的泥土和樹葉:“現在還是有一點麻煩,可兒鬧騰的沒完沒了,剛剛安撫住,又鬧著要自殺……原來她肚子裏根本沒有什麽孩子,一切都是編造出來逼爸媽就範的,真是……”


    想起尙可兒那些花樣百出的伎倆,夜少寧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攤上這樣的妹妹,又不能甩手不管,雖然他真的想要這麽做。


    尙可兒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並不是真的不想活了,而是因為之前就一直欺騙爸媽,袒護何子平這個人渣,如今被拆穿生怕爸媽責怪她,所以先發製人。


    這一點夜少寧心裏清清楚楚,可是總不能看著尙可兒去尋死不拉一把,何況就是自己把這些話說了,爸媽估計還是會心疼女兒。


    因此他也隻有陪著周旋。


    這會兒看到蘇可可一個人孤零零的蹲在這裏,夜少寧心頭充滿了內疚和聯係,把蘇可可冰涼的小手緊緊握在手裏:“我可能還要留下來處理一下殘局,這裏太亂了,你留下來也是要鬧心的。這樣吧可可,我讓丁恩送你先迴去,我稍後就到。”


    尙可兒對蘇可可敵意滿滿,隻怕接下來又要借題發揮,夜少寧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讓尙可兒傷了蘇可可的心,這個倒黴妹妹,簡直防不勝防。


    蘇可可點了點頭,半晌,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夜少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的迴答我。”


    別人說什麽,她不能就信什麽,她總要親口問過夜少寧,聽到他親口跟自己說出來,她才肯信。


    “什麽事?”夜少寧蹙了蹙眉:“你是不是還在為可兒欺負你的事情生氣?你放心,現在不是好時機,我一定會幫你除了這口氣的。”


    蘇可可搖搖頭,緊盯著夜少寧,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的開口:“我問你,你當初和我一起去民政局領證,明明知道孩子沒了你也去了,是不是因為可憐我?”


    夜少寧楞了一下,隨即長眉緊緊的蹙了起來,可可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管當初他們為什麽在一起,現在很幸福難道不夠嗎?


    女人就是喜歡追究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可可,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些什麽?”夜少寧攬住蘇可可的細腰,低頭在她的發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裏滿是她身上的清香,他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些:“那些都不重要,我承認,一開始有一點這樣的因素,但是……”


    但是隨著接觸,他漸漸發現,他越來越離不開她。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是有憐惜的成分在的,可可肚子裏懷著自己的孩子,又不明不白的沒有了,如果自己悔婚,那麽對她,是更加沉重的打擊。


    但是夜少寧自己都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他心頭更多的,是對新婚生活的期待。


    所謂同情,所謂負責任,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借口。


    如果一開始對蘇可可沒有感覺,根本不會有那個孩子,也不會有酒吧裏瘋狂的一夜,隻是人的感情發生的時候,往往自己是後知後覺的那一個。


    直到現在,他無比欣慰當初所做的決定,卻從來也沒好好的想一想,讓他做出那個決定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


    蘇可可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僵硬了起來。


    一開始有一點這樣的因素……


    他承認了?


    親耳聽到,比別人來告訴她,更讓蘇可可震驚和無所適從。


    之後夜少寧說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見去了,隻覺得耳朵嗡嗡的響。


    尚儀沒有騙她,她早該意識到的,夜少寧跟她在一起,根本就是在可憐她,又或者,是因為她和他初戀極為相似的外貌。


    什麽叫一開始是這樣?


    不過是委婉的說法罷了,夏末的夜晚,有些涼意,但到底風沒有初秋那麽凜冽,可是蘇可可卻覺得,身上好冷。


    是被他抱在懷裏,無法止住的顫抖。


    她咬著牙,下唇儼然已經沒有了血色,從夜少寧的懷裏掙紮出來,她的大眼睛亮的駭人,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俊美精致的麵孔:“可是我,不是什麽可憐的東西。夜少寧,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她蘇可可,一點不可憐。


    更不需要來自他的可憐。


    她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夜少寧怔了一下,覺得蘇可可今天和往常不同,可是哪裏奇怪,他又說不出來,剛剛忙的焦頭爛額,這會兒天又黑了,看不清蘇可可的表情,一時之間,他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從哪裏下口。


    正糾結著,手機的震動又嗡嗡的響了起來,夜少寧無奈的接起手機,眉頭直接擰成了川字:“又自殺了?這種把戲要玩幾迴?好,爸,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尙可兒真是個不省心的妹妹,不知道爸媽什麽地方又讓她不滿意了,剛剛安撫住居然又鬧自殺,她當自殺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夜少寧心頭有氣,又被折騰的疲憊不堪,俯身在蘇可可的臉頰上匆匆的親了一下,囑咐:“你別怕,我馬上叫丁恩派車來接你,你坐來時候的飛機自己先迴去,到家等我,乖,等我,這邊事情忙完,有獎勵。”


    說完,夜少寧眷戀的迴頭看了一眼蘇可可,一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又撥通了丁恩的號碼。


    被夜少寧吻過的地方,有著淡淡的溫度,蘇可可伸出手來,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臉蛋。


    這一點溫暖,讓她差一點狠不下心,可是如果她連最後的一點自尊都不要了,那就不是她蘇可可了。


    她不能跟可憐她,把她當做替代品的人廝守一生。


    蘇可可站在原地,腦子裏亂成一團,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沒過多久,丁恩就開了一輛保時捷過來接她。


    她沉默的打開車門,一路輾轉,很快登上了迴去的飛機。


    來的時候,飛機上還一片熱鬧,有夜少寧,有江舒雅,迴去的時候,就隻有她一個。


    好像隻有她,不是他們那個世界的人。


    蘇可可轉過頭,看著窗外的一片片雲朵,心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這個時候,夜少寧應該忙著安撫尙可兒,江舒雅一定也在幫忙,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閉上眼睛,蘇可可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


    一下飛機,她第一件事就是迴到江畔春曉的別墅,不多時拖了一隻行李箱出來,給夜少寧留了紙條。


    她搬到這裏的時候,東西就沒有什麽,收拾起來也快,把自己的劇本和日用品帶走,再帶兩條用片酬買的新裙子,蘇可可連夜搬出了夜少寧的家。


    半夜三更,夜宅的傭人們又沒有人會阻攔蘇可可,她很順利的溜了出去,走到後門,拎著箱子,等著跟自己剛剛通話的薛凝來接。


    所幸薛凝沒有讓她等的太久,不一會兒,一輛外形鮮亮的綠色奇瑞小qq,就鬼鬼祟祟的開了進來,停在了蘇可可麵前。


    車門打開,一個梳著丸子頭的圓臉少女,左看看右看看,做賊一樣從車子裏鑽了出來,看到蘇可可手裏的行李箱鬆了一口氣:“還好,東西不多,能放得下,可可,快過來!”


    蘇可可忙跑過去,拎著行李箱上了車,車門剛剛關上,薛凝立馬發動車子,向著她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薛凝就好像十萬個為什麽。


    “可可,你跟夜少又吵架了啊?不是我說你,吵架就吵架唄,你離家出走幹什麽啊。”


    “是不是又因為那個江舒雅?那女人真討厭啊,不是名媛麽,天天盯著別人老公算哪門子的名媛啊。”


    “哎,我半夜出來接你,覺都不睡,你怎麽也應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我講清楚啊。”


    蘇可可這會兒一個頭兩個大,心裏簡直有些後悔讓薛凝來接自己了,可是自己的朋友不多,平時打工忙的要死,關係好的就薛凝一個,而薛凝大學就自己搬出去住了,也有自己的小房子。


    她是準備到薛凝家借宿一段時間,等手裏有錢了再做打算。


    麵對薛凝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蘇可可隻能盡量滿足;“到家我再跟你說吧,現在心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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