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靜與劉欣然約在了一間咖啡廳,因為工作的緣故,劉欣然晚到了將近半個多小時。一坐下來就不停地道歉。


    “沒關係,你喝點什麽?”溫靜微笑地張羅著。


    劉欣然看酒水單的時候,溫靜突然想起,上次聚會杜曉風說過初戀其實是她,那時溫靜難過了很久,問想想當初孟帆一直默默地看著她與杜曉風在一起,那將會怎樣的失落呢?


    “我聽焦磊說了,你們找了挺久的吧?”劉欣然掏出雜誌遞給溫靜說,“確實很感動啊!難以想像孟帆那麽安安靜靜,不聲不響的人,竟然偷偷藏了這麽細膩的感qing。”


    溫靜接過雜誌酸澀地點點頭,可是這麽細膩的感qing,卻被她錯過了、無視了、遺忘了。


    “對了,一直想跟你說,同學聚會時我和杜曉風的事,你別往心裏去。”劉欣然笑著說。


    “沒有!沒有!”溫靜忙擺擺手,她確實因此難受過,但是現在已經放下了。


    “你不知道,他那天撒謊了。”劉欣然眨了眨眼說,“他沒有喜歡過我,散了的時候他特意跟我道歉來著,之所以那麽說,是怕有人扯著你們倆的事開玩笑,他說你一定會很不高興,杜曉風對你的事很上心的,他好像也找焦磊要過雜誌,焦磊還說,他沒準在吃孟帆的醋呢,上高中的時候這兩個人就不太要好!杜曉風大概誤會過孟帆最開始以為他喜歡的是你呢!”


    溫靜愣愣地看著她,她想起杜曉風給她發的那條簡訊,想起那天杜曉風和劉欣然唱著《隻愛一點點》的qing景,如果換做她自己,她是否能毫不動容?她一定做不到,那時的她大概會落下眼淚,潰不成軍。


    她沒有想到,原來以為的傷害,其實是杜曉風對她最後一次的溫柔,原來杜曉風比她知道孟帆的心意。


    從咖啡廳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溫靜向劉欣然道謝,劉欣然說:“別客氣啦!能為孟帆做點什麽,我也很開心呀!”


    “謝謝。”溫靜又說了一次,這次是替她自己。


    “有初戀真好啊!”劉欣然cha著兜吸了口氣,扭過臉笑著沖溫靜說:“對吧?”


    “嗯!”溫靜使勁點了點頭。


    坐在計程車上,溫靜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劉欣然給她的雜誌,讓她驚喜萬分的是,那竟然是2006年1月刊!而她一直尋找的附贈特刊就被完好無損地夾在裏麵。


    特刊的專題是《心的疆界》,每位記者都寫了一篇關於人xing的文章,從不同的角度給出了別致的看法,孟帆的那篇叫做《欺騙》。


    撒謊是不好的。


    匹諾曹的鼻子會變長,放羊的孩子會被láng吃掉。


    他們好像都很悔恨,於是老師和家長們都說,不要撒謊,撒一個謊就迴悔恨萬倍。


    然而一定存在這樣的事。


    即使說了謊,也絕不後悔。


    我想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被矚目的時候,會大著膽子做出驚人之舉。


    也許是一次jing彩的論述,也許是一單成功的生意,也許是婚禮上的誓言。


    說出來也許會成為笑話,平凡的我到目前為止最光彩的一刻隻發生過一次,那是在我高中的一場籃球比賽中,我進了一個並非壓哨球的,隻得了一分的後仰式三分。


    本來比賽前我和我的一位同學說好,第四節換他上場,因為他在追班裏的一個女孩子,想炫耀一下他花哨的球技,但是我卻食言了,因為在籃球架的下方,我看見了我的初戀,可是她的目光並不在我的身上,她喜歡的是別人,即使我摔在地上也沒有為我皺一下眉。


    真的非常嫉妒,而嫉妒往往會讓人做蠢事。


    在落後的時候我獲得了兩次罰球機會,第一次球差點沒進,她分明著了急,看著她憂心地看著我,我竟然惡質地覺得滿足,而第二次罰球,我退到了三分線上,這個大膽的決定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一片驚唿聲中我投中了一個後仰式三分球。


    在沸騰的場邊我看見了她的微笑,在那一瞬間,她眼裏隻有我一個人,我聽見了她為我歡唿的聲音。


    無關乎結果,我心中的這場比賽,已經勝利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造就這個進球的,是一個謊言。


    那是個清慡的早晨,早到校的她和晨練投籃的我在班門口不期而遇,可是我忘記了帶班門鑰匙,我們隻好站在樓道裏等著班長來。


    大概和我這麽悶的人待在一起很無聊,她掏出了隨身聽,而今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遞給為了一隻耳機。


    “喜歡光良還是品冠?”她笑著問。


    “我也是!”


    她很高興,特意倒帶子,放了一首光良的歌,歌名我已經忘記了,或者說當時一個音符我都沒聽進去。


    她離我很近,進得可以看到她淡淡的眉毛和唇邊小小的痣,我們隻隔了一根耳機線,那大概是我與他之間最短的距離,我甚至擔心,她會聽到我急速加快的心跳聲。


    就是在那時,我逞qiáng地說,我要在比賽中漂漂亮亮地進個後仰式三分,給她好朋友看。


    她善良地為我加油,但是我卻騙了她。


    其實我隻是無法坦率地說出來,那個進球是想讓她看見的。


    其實比起光良清透的嗓音,我更喜歡品冠的溫暖。


    其實那天我帶了班門的鑰匙,就在我書包內側的小兜裏。


    時不時看向腕錶的她肯定不知道,這短短十幾分鍾的晨光對我來說有多麽珍貴。


    很抱歉對她說了謊。


    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後悔。


    “小姐?到了”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裏好奇地看著溫靜,他叫了她很多聲,而她卻隻是愣愣地流淚。


    “哦,對不起。”溫靜忙掏出錢包付車費。


    “要票嗎?”司機問。


    “不用了。”溫靜吸吸鼻子說。


    “小姐,你可不要想不開啊,失戀也沒什麽,你這麽年輕,再找個好的唄!”司機把她當做了夜歸的失戀女子,好心地勸慰。


    溫靜一怔,苦笑著說:“不是失戀,是多了份從來不知道的初戀。”


    “那不是更好!該高興啊!我跟你說,所有男人都對初戀很在意的!”司機找給她零錢,笑了笑道。


    “是啊。”溫靜的目光又飄dàng起來。


    因為很在意,所以才可以深埋心底,藏了這麽久嗎?


    那天晚上溫靜把手裏唯一一本《夏旅》看了很多遍,直到睡覺前還在想那時孟帆的樣子。


    她做了個夢,夢見他們還在上高中,班裏坐滿了人,她高興地站起來,想跑去很孟帆說話,起碼要謝謝他留給自己一份這麽美好的初戀,可是她看見了杜曉風,看見了蘇媛,看見了焦磊,看見了劉欣然,就是沒能看見孟帆。


    孟帆的座位空著,上麵什麽都沒有。


    醒來的時候是淩晨4點,溫靜抱膝坐在chuáng邊,關於孟帆的記憶,她已經枯竭了。


    無論再怎麽努力,都無法想起很多的事,失落的青chun已經無從彌補,他們相知的時候卻再也不能相見,這樣想著的溫靜,覺得很難過。


    因為比起失戀,更悲傷的是失去了過去,失去了時光。


    1蘇蘇和她男朋友領證了,從談戀愛起就萬事領先溫靜一步的她,將這個記錄繼續保持了下去。


    領證前一天,她帶著孟帆的所有雜誌去了溫靜家,按門鈴之後就不停地對著對講機大喊:“快點下來,幫我往上搬!”


    看到孟帆的雜誌,溫靜吃了一驚,她不知道為什麽蘇蘇會把這些還給她,關於以前的所有事,她們一直互相分享,而現在溫靜卻不想把孟帆的秘密說出來,一半是不想因為這個多年來的誤會讓蘇蘇尷尬,另一半是因為她不願將這純美的愛慕曝光,而是想埋在心底,隨歲月陳香。


    蘇蘇坐在溫靜的chuáng上,不停喊熱,溫靜給她拿了一罐可樂,她喝了幾口,才緩過氣說:“我跟你說,我現在很緊張,你信嗎?”


    溫靜笑著坐在一旁說:“明天領證,難不成今天打算當逃跑的新娘?”


    “我倒沒那個勇氣,但是我竟然馬上要嫁人了,要做別人的妻子了,要組成家庭擔負責任了!想一想就覺得有點退縮……你說是不是結婚前大家都這樣啊?”蘇蘇愁眉苦臉地說。


    “也許吧!你應該有信心才對!我覺得你們倆很合適!”溫靜勸慰她。


    “是啊,雖然沒有談戀愛時那麽大的熱qing,也覺得少了點làng漫的感覺,但是我老公確實是適合結婚的那種男人!女人啊,總是心裏頭愛的是一個,嫁的又是另一個人。”


    “哎呀!這話你可別瞎說,談戀愛不能當飯吃,人還是踏實過日子吧!”溫靜拍拍她的肩膀。


    “對呀,所以我也沒有奢望什麽,今天就來跟過去徹底拜拜。”蘇蘇抿抿嘴唇,站起來把紙箱裏的雜誌往外拿。


    “你這是要gān什麽?”溫靜小心地問。


    “明天就嫁人了,所以打算把以前的事都忘記。”蘇蘇淡淡一笑說,“足球小將的信我昨晚上就都燒了,孟帆的雜誌你費了這麽大力氣才找來,我捨不得,所以gān脆放迴在你這吧,也當個念想。放這裏成嗎?”


    蘇蘇指著空著的書架問。溫靜點點頭,也走過去幫忙。原先雜誌就放在那兒,看著小書架被一點點填滿,溫靜覺得自己迷失了好幾天的心也歸了位,最後放進去的是充滿迴憶的那六本,蘇蘇拿起來,輕輕撣了撣封麵,嘆了口氣說:“其實我那時喜歡過孟帆。”


    “啊?”溫靜驚訝地抬起頭。


    “你想啊,他又不是讓人討厭的男生,你們總圍著我說,他喜歡我,對我好,我怎麽會一點不動心?”蘇蘇靦腆地低下頭。


    “可是,你沒跟我說過……”溫靜疑惑地說。


    “因為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明明看起來像很喜歡我,可是真正喜歡的卻不是我。如果說破了被否認,不是很丟人嗎?”蘇蘇眯起眼睛說,“你還記得畢業那天的事麽?他在樓道裏停下來等著我。”


    “記得。”溫靜懵懂地說。


    “其實那天應該說是我停下來等他,因為是我先停下腳步的,我那時和足球小將不好了,我想問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如果喜歡,我們上了大學能不能在一起。”


    “然後呢?”溫靜問。


    “然後你就先走了,他迴過頭,看著你走下樓才慢慢轉迴來,我以為他要在沒人的時候跟我表白了,緊張得要命,結果他隻說了幾個字:蘇蘇,謝謝你。”蘇蘇微皺著眉頭,仿佛迴到了那個灑滿夕陽的樓道,“他的樣子很誠懇,但是一點都沒有那種對我怦然心動的感覺。我一句話沒說就跑了,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很冤枉,我大概替他真正喜歡的人背了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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