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迴想起來,其實,十六歲的楊琳,已經有了風qing萬種的端倪。


    或許這就是鎮上那些女人不喜歡她的原因,她們老公經常會結伴去舞廳,很多時候,他們隻為了同楊琳跳一支舞。她們在自己老公麵前唯唯諾諾,便把怒氣撒到楊琳的身上,她們罵楊琳是天生賤胚子,狐狸jing。


    有時候刻薄的語言,常常像把鋒利的匕首,將我們的童年刺得鮮血直流。


    一個野種,一個狐狸jing。誰曾想過天真的孩子有什麽錯。


    〔2〕


    我想逃離這個無知的小鎮。十六歲那年,我遇到了駱輕辰。


    他是從南方大都市來的。轉到班上的第一天,我便對他移不開眼,他站在那裏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帶著南方豐潤的顏色。我想到書本上的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放學時我氣喘籲籲地跑到小鎮舞廳旁邊的一排舊房子裏找到楊琳。我說,楊琳,我遇到了愛qing。十六歲的我青chun是一頁可笑的素白,卻可以把愛qing這兩個字說得信誓旦旦。


    屋子裏昏暗模糊,有昏huáng的夕陽投在繈糊的窗紙上。楊琳斜睨了我一眼,諷刺道,是小白臉吧。


    我笑著捶打著她的肩膀,額頭因為奔跑還有細微的汗水,卻不管不顧大膽地對她說,我一定要跟他去南方。


    這時,屋外有輕聲的響動,我驚覺地問誰?


    周嘉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不看我,逕自把目光投向楊琳,麵無表qing地說,吃飯了,晚上還有加班。說完,轉身就走了。


    周嘉北是舞廳老闆的兒子,聽說他老爹是鎮上的bào發戶,有點黑白通吃的味道。所以才有資本開這樣一家靡靡舞廳。而周嘉北,或許因為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所以他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每天上課不是頂撞老師,就是睡覺。要麽糾集一群男生惹是生非。放假就看到他拿著他爸的錢出去旅行。迴來後便和班上的女生講路途見聞,惹得那些女生恨不得對他頂禮膜拜。這就是導致即使他不學習,每次考試依舊能夠過關,因為給他傳字條的女生前赴後繼。


    我不喜歡周嘉北,因為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冷的樣子。楊琳說其實周嘉北是個挺好的人。


    我嬉笑道你是不是喜歡他。


    楊琳說,懶得跟你鬼扯,老娘的誌向不在這個鎮上。說完她慵懶地起身,洗臉刷牙,坐在屋裏抽了一支煙,邊唱著“啊,有誰能夠了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著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一邊披上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


    駱輕辰有本很漂亮的相冊,裏麵是他在南方城市拍的照片,被班上女生愛不釋手地傳看著。卻惟獨沒有傳到我手上。我不屑這種排擠。有一天,我會去親眼看那些漂亮的城市,美麗的陽光和海岸,笑容明媚的男女,人流如織的街道,華麗jing致的建築。


    隻是不久後這本相冊在班上掀起了滔天大波,因為不知道傳到誰手裏,便再也沒有傳迴來了。駱輕辰說算了,不過是一些照片。


    可是班上女生卻不依,畢竟裏麵有駱輕辰的私房照,她們憤怒地猜想著,是誰獨吞了心中王子的照片。所以那天放學,她們還自發組織了一個調查小組,在班門口挨個檢查書包,然後等同學走光了,再搜查同學們的桌dong。


    我幫奶奶去醫院拿藥,第一個檢查完便早早地沖走了


    第二天早上到班上,卻發現我的課桌上貼著一張大大的紙,上麵寫著兩個醒目的字,小偷。我冷笑地問,誰貼的?


    沒人吭聲,我再問,誰貼的?


    這時,昨天調查小組中的一個女生站起來說,敢做就不要不敢承認。


    我挑眉,你有什麽證據?


    昨天大家從你桌dong裏搜出相冊,你還狡辯?


    周圍很多調查小組的女生在旁邊依言附和。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紙,揉碎扔到女生臉上,我沒碰過那本相冊。


    駱輕辰說,我相信不是沈驚蟄。至少她不會這麽傻。


    全班女生譁然,議論紛紛。雖然習慣了被排擠被誤解,但是當有個人突然站在你身邊肯定那你,認可你時,還是會有一種溫暖在周身流轉。


    [3]


    放學時,我飛快地經過駱輕辰的身邊,低聲說,謝謝你。


    他耳尖聽清楚了,抬起頭微笑道,不客氣呢。、


    然後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喂,沈驚蟄。


    啊?我意外地迴過頭。


    你能陪我去嶺南山上嗎?他摸了摸鼻樑,不好意思地問。


    原來駱輕辰想去山上摘杏子,又不認識山路。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半邊天,山的稜角顯得格外柔和。走在狹窄曲折的山路上,心qing輕鬆起來。我笑問他,你怎麽那麽相信我呢,說不定是我偷的。


    他拽了根路邊的狗尾巴糙咬在嘴裏說,因為你的眼神很直接,不像做暗事的人呢。


    那…你為什麽不找她們來陪你呀?我又小心翼翼地問。


    他為難地皺了皺眉,因為她們都是一群,我不知道叫哪個,隻有你是獨來獨往的。


    ……


    那天晚上我去等楊琳下班,坐在舞廳旁邊的凳子上,舞廳吊頂的霓虹燈轉啊轉,我的腦海裏不停放映嶺南山上的場景。


    駱輕辰怕衣服弄髒迴家被叔叔罵,就把白襯衫丟在了下麵的書包上。手長腳長的他爬到樹上,在上麵邊摘杏子邊喊,喂,驚蟄,接住啦。放到書包裏。


    我仰起頭,杏樹的枝丫遮住了點點光亮,他的臉逆著光看不清楚什麽模樣,隻有他的手不停地丟杏子下來,那個動作,就好像是伸出手,牽引我走。


    因為書包裏放了好多杏子,有點重,下山的時候,腳下突然踩到了小石子,我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朝前傾,駱輕辰及時抓住我的手喊,小心。


    那片溫熱的掌心,忽然讓我紅了臉。好像南方陽光的味道。


    楊琳跳完舞,休息的時候走過來問,搞定了嗎?


    我不理會她的不正經,隻是在燈光迷幻,音樂靡靡中,大聲,開心地對她喊道,楊琳,我一定要去南方。


    去摘杏子之後,我和駱輕辰熟稔了起來。他經常會湊到我旁邊輕輕和我講話。落在我身上敵意的目光越來越多,我的凳子經常被人塗膠水。跑步時被人踩了鞋子摔倒。畫好的畫被人加上隻烏gui。可是,這些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她們不明白,對我來說,最大的傷害不在皮外,而在心上。


    駱輕辰說,驚蟄,你可真倒黴。


    他不知道,其實,這些所謂的倒黴,都是因為他而承受的。當然,我也不想告訴他,如果多一點傷害,可以換來他多一點微笑,我甘之如飴。


    更何況,還有什麽傷害能比童年時期便被人叫做野種,背後砸石塊更來得徹底呢。


    [4]


    當楊琳發現我真的已經陷進駱輕辰的溫柔裏時,已經晚了。她鎮定地說,沈驚蟄,駱輕辰是個小白臉,你們兩個是不會有結果的,他不適合你。


    你又沒見過,怎麽隨便評價?我不高興道


    嘉北見過,他說駱輕辰一看就挺沒種的。


    我冷哼一聲,周嘉北?恐怕他是嫉妒輕辰搶了他在班上受歡迎的位置。


    然後我拉住楊琳的手熱切地說道,楊琳,你不要聽信他的話,駱輕辰真的很好,跟他在一起,是我這十六年來最快樂的時光。而且……而且,他答應我了,走的時候帶我一起走,要我跟他一起去南方。


    楊琳驚疑不定地望著我,她說,沈驚蟄你腦子進水了吧。我以為你說說就算了,你怎麽還上綱上線?


    我說,楊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想去南方。


    楊琳熟練地點了支煙,不再理會我。周嘉北從舞廳門外經過,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最討厭背後講別人壞話的人。


    我和駱輕辰越發地親昵起來,我們經常放學後去嶺南山玩到很晚才迴家,偶爾也會坐在學校的小cao場上說話,駱輕辰好像被我打上了沈驚蟄的標籤。其他女生任是再要發狂嫉妒,都沒用。他是我的,我得意地想……


    不久後,駱輕辰的叔叔聽到了不好的傳言。


    駱輕辰說,驚蟄,我大概下周就走了呢。


    我欣喜地問,真的嗎?那我可以去南方了!


    駱輕辰為難地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此後的一周,我都在為去南方做準備,我打點了最漂亮的兩身衣服,幫奶奶買好了平日可能會用到的小病小痛的藥,還經常殷勤地幫鄰居做家務事,希望我走後他們能多照顧奶奶一點。


    最後,我去跟楊琳借錢。我羞赧地對楊琳說,楊琳,我以後一定會加倍還你的。


    楊琳沒有理會我,隻說了句“你神經病”就邁著嫵媚的步伐走進了舞場。看著楊琳和一個中年男人摟摟抱抱,我去南方的心更堅定了,我不要生活在這個無知落後,到處充滿沙塵的小鎮,我一定要去溫暖的南方。


    我周末跟著楊琳一天,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她終於妥協。


    她從枕頭下摸出布包,從裏麵小心翼翼拿出了錢,數了一半給我,然後眼睛紅紅地說,沈驚蟄,***以後被騙了不要來找我。


    我也被淚水迷濛了雙眼,我堅定地說,楊琳,你放心,如果南方溫暖,我一定會接你和奶奶都過去。


    當時的我一定不會明白實現這個承諾有多艱難。連我自己都伸不開拳腳生活的地方,怎麽還能顧及親人。


    [5]


    駱輕辰告訴我是晚上八點的車,他叔叔會先找人把他送到市裏,然後再買票迴去。


    我忐忑地問,你叔叔會和你一起嗎?他點了點頭。我問那怎麽辦?


    他想了想,說,驚蟄,你七點五十就到鎮子上等我們,然後我會對叔叔說一個同學要去市裏看親戚,搭個順風車。


    我點頭。


    很久之後,我都會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母親。我終於明白母親的心,她和她愛的人一起奔赴一個新的天地,那時她一定是開心的幸福的,並不會想到日後的後果。


    不過,很久之後,那個夜晚也成了我噩夢的起源,終生的傷痕。我經常會夢到鎮口,冰冷的月光,黑色壓抑的樹木枝丫漫天襲來。


    那個晚上,我在鎮口從七點五十,等到八點五十,九點五十……等到整個鎮子都熄了燈,都沒有看到麵容gān淨的駱輕辰從車窗裏露頭,也沒有看到一輛車子從這裏經過。


    午夜十二點,月光冰涼似水,我坐在鎮口的石板上,手邊還放著一個簡單的包,裏麵有我的全部家當。夜晚的石板,透心地涼。


    第二天早上,是楊琳找到了我。她說不放心,她說不放心我,所以到鎮口看看。沒想到卻看到我躺在石板上。腦袋發熱,她把我的包藏起,按後叫了周嘉北把我送到鎮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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