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聞言一頓,仍未睜開眼睛。


    像是妥協又像是無奈,季昀承輕聲道:“我答應你,你不會有事。”


    “什麽是不會有事?”


    “就是不會有人知道季昕蘭是你放走的。”


    話音一落,季昀承的右手便是一動,剛才還跟在季昀承身後的家丁被季昀承的暗衛團團圍住,押解起來。


    慕陽揚起一側的唇,從岸邊下來。


    猶在慕陽反應之前,季昀承一把拉過慕陽的手臂,將她拖拽過來,慕陽踉蹌兩步整個撲進了季昀承的懷中。


    十七歲的少年身形挺拔頎長,已然高了慕陽一個頭。


    隻用一隻手臂便環抱住慕陽,修長手指穿過慕陽的青絲箍住頸項,讓她更貼近自己的懷裏,下頜抵上少女柔滑烏黑的髮絲,聲音卻yin森森道:“慕陽,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慕陽隻是輕笑,不言。


    她的記憶裏,季昕蘭是嫁給了謝大公子,以前她不認得季昕蘭也罷,如今認得,季昕蘭就再不是記憶裏冷冰冰的一個名稱。


    她隻知道,季昕蘭喜歡有琴師傅,而有琴師傅也喜歡她。


    那為何不能在一起。


    與記憶相悖又如何,誰說就一定要按照她的過往來,更何況她改變的事qing也不止這一件。


    久久等不來慕陽的迴答,季昀承微垂下頭,隻看見一片安謐的容顏,絲毫沒有擔憂。


    見季昀承看來,慕陽甚至還對他一笑。


    褪去青澀,這張臉愈顯美貌,讓人心動砰然。


    季昀承卻有些恨,慕陽的平靜無非是有恃無恐,雖然如此,在剛才見慕陽要跳江時他還是不可抑製的緊張了。


    他怕慕陽真的跳了下去,再找不到。


    季昀承已經到了可以納侍寵的年紀,雖然他與慕陽公主從小定親,但是以他的身份,再納幾房側室也無可厚非,畢竟他比不得一般的駙馬,但季昀承卻遲遲未納。


    他在等慕陽,等慕陽長大,等慕陽答應。


    除了慕陽所擁有的預知能力,更因為他不想qiáng迫,若他想要有無數女子願意爬上他的chuáng,他不屑於去qiáng迫……他要慕陽心甘qing願。


    可是,隨著年歲越大,他越覺得自己把握不住這個少女,說來可笑,季昀承見過的女子不計其數,不論是大家閨秀還是青樓女子,卻隻有慕陽給他這種感覺,攥得再緊,他也還是不知道慕陽在想什麽,不知道慕陽有什麽目的,而他卻偏偏放不下慕陽。


    如今……他已經有些等得不耐煩了。


    用兩指抬起慕陽的下巴,季昀承似笑非笑問:“季昕蘭走之前可有說什麽與我有關的?”


    “有。”


    “是什麽?”


    “她說把你jiāo給我了。”


    季昀承的語氣有些輕慢:“哦,是麽?”


    “是……”


    最後一個音節還未說完,季昀承俯身,微微側頭,堵上了慕陽的唇。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此時的岸邊隻剩下零星的漁人四散走開,黑沉天色被晚霞染上濃重深紅,孤鳥振翅,水天相接。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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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階月色涼如水。


    慕陽坐在階前,無聲悵望,院外南安侯府內依然是燈火通明,小郡主沒有找迴來,南安侯徹夜派人到鄰近幾城尋人,另連夜命畫師畫了十來副小郡主的畫像分發至各個城池——自然是找不迴來的,小郡主早就乘船去了別處,從陸路是不可能追上她的。


    而慕陽此時,想的也不是這件事。


    慕陽原本是打算待到及笄再動那個念頭,可能計劃要提前了……這副皮相雖然不錯,但也稱不上絕色,再加上她所謂的預知能力,她以為季昀承不會動她的……


    但是,竟然被季昀承親了。


    前世今生加起來,與她唯一有過親密接觸的隻有蕭騰,這實在是……很讓人咬牙切齒。


    猛然站起身,慕陽朝著季昀承的院子走去,被動一向不是她的習慣。


    樹影婆娑,夜風習習。


    因為府內大半的人都去找季昕蘭,府中顯得很寂靜,慕陽一路走到季昀承的院中甚至沒驚動任何人。


    “小侯爺,這是您讓奴婢找來的。”音色柔媚乖覺,粉衣的侍女跪在地上,手臂緩緩托起盤碟。


    季昀承接過略翻,露出淡淡滿意笑容。


    “做得好。”


    “謝小侯爺。”


    久離揚起頭,用無比乖順的目光仰視季昀承。


    季昀承放下東西,見久離還是如此,當下勾唇一笑,抬手攬過久離的纖腰,姿勢熟練的印上她的唇,輾轉吮吸,直到久離滿臉通紅唿吸不暢才淡笑著放開。


    慕陽已然轉身走迴去。


    果然,這才是她認識的季昀承。


    在覺得憤怒之前,慕陽先鬆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以為季昀承是真的對她如何,那一吻,大概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南安侯府找了十來日,仍不見小郡主的消息,終是放棄,對外隻說是小郡主病重。


    半月後,南安侯府收到了宮中送來的消息,一封退婚議則。


    來自慕陽公主的。


    慕陽從下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怔愣了良久。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世上的慕陽公主到底是誰,隻是一直不願去想,起初是因為逃避,慕陽公主也好蕭騰也罷,對她而言都是前一世的事qing,她隻當自己是個普通女子慕陽,再後來,卻是漸漸不在乎,慕陽公主是誰又怎麽樣,難道她還能做迴慕陽公主麽,她就是她,也隻是她自己。


    隻是,忽然看到這一段眼熟的事qing,實在怪異。


    她還記得自己十四歲時見隻大自己三歲的小姑母洛雲公主嫁了心儀的駙馬,鶼鰈qing深qing意纏綿,驕傲的自己自然認為自己會嫁一個更加優秀完美的駙馬,卻得知原來她早有和季昀承的婚約,氣急之下寫了這封退婚議則日夜兼程送到了南安侯府。


    原來……此時在宮中的慕陽公主,還是她自己麽?


    慕陽猶在思忖,卻沒料到季昀承會來找她。


    仍是那襲深紫近黑的華麗錦袍,裹在季昀承越發修長挺拔的身軀上,恍若流動的金線雲紋隱隱透出幾分公侯公子的懾人貴氣,腰間玉帶墜了八寶白玉玨,隨著步伐泠泠作響,舉手投足間不掩風流清越。


    已將及冠的季昀承容色越盛,又因早年瘟疫之善舉,幾乎名滿半個玄王朝。


    但在慕陽看來,實在和幾年前初見時無甚差別,一樣的自負驕傲和獨斷。


    屏退侍衛,季昀承輕道:“慕陽,我的未婚妻來要求退婚,我答應了。”


    這段和記憶裏沒有出入,她記得信送去沒多久,季昀承就gān脆的答應了退婚,這幾乎算得上他們上輩子唯一達成的共識。


    不知道季昀承跑來同她說是何意,慕陽隻是“哦”了一聲。


    季昀承輕輕朝她bi近了一步,笑容愉悅:“你可願嫁給我?雖然以你的身份我暫時隻能封為側室,不過若在一年半載內你能誕……”


    “不願。”不等季昀承說完,慕陽gān脆利落的拒絕。


    眨眼間,季昀承的長眸危險眯起,很明顯的散發著不悅的氣息,音色也像是低了幾個調子:“為何?”


    “不願便是不願,小侯爺你自可以qiáng迫我試試。”慕陽平靜微笑,卻莫名讓季昀承眼皮一跳,“若有什麽後果我概不負責。”


    不等季昀承答話,慕陽又道:“小侯爺,可記得我說你富有南地十八郡,又有何得不到,你曾說過‘不過坐擁十八郡而已’?”


    “是又如何?”


    “我願意做你的棋子。小侯爺,你讓我學琴棋書畫不也是為了這個?”


    “我是有過這樣的念頭,隻是……”季昀承不以為然嗤笑:“棋子,你以為一個女子能有多大的用處?”


    慕陽笑得輕描淡寫:“小侯爺忘了我能預知麽,若你不信,那可要同我賭一場?”


    “賭什麽?”


    “四年,給我四年的時間,我會掌握足以同你做jiāo易的權力。”


    “若你輸了呢?”


    “那我便答應小侯爺所求,不論是側室還是侍寵都毫無怨言。”見季昀承不答,慕陽笑,“反正不過一賭,無論我的輸贏得利的都是小侯爺你,不是麽?難道你連這點膽量都不曾有麽?”


    慕陽說的不錯,可是……季昀承卻總有些不安。


    “若你贏了呢?”


    “那就勞煩小侯爺給我……”


    慕陽莞爾一笑,明媚至極:“自由之身。”


    20十九章


    天祭十年chun,糙長鶯飛,湖水柔碧,帝都自是一片繁華景象。


    無數舉子懷揣抱負進京趕考,放眼望去,街巷酒舍盡是侃侃而談的學子書生。


    這其中,尤以醉仙樓最為出名。


    這家酒樓每年chun闈前會舉行一些小型的詩會與文會,當中若是拔得頭籌接下來的一年便可在酒樓內白吃一年,這對於家境貧寒卻又才學出眾的學子無疑是個很大的誘惑,因此每年都會有些佳作出現,而當中又有不少在會試殿試中取得不錯成績,如此一來,既是不會再吃醉仙樓的白食,而留在醉仙樓的墨寶便成了一塊塊響噹噹的招牌。


    文會詩會越辦越大,也引來了不少達官貴人,當今李中連李大學士便是在醉仙樓以一首《秋懷》贏得了微服出巡的玄帝的青睞,而後平步青雲,也傳做了一段佳話,久而久之,學子書生都將醉仙樓當做聚集之地,每三年chun闈都人滿為患。


    其他酒樓想要模仿,奈何沒有醉仙樓的規模與口碑,終讓醉仙樓一枝獨秀。


    說醉仙樓的生意好卻也不是作假的,辰時剛剛開業,便已有學子三三兩兩走近樓中,或捧卷吟詩或喝茶閑聊,二樓雅閣處有幽幽絲竹清音繚繞,清新雅致,伴著各式各樣的摺扇翻飛,樓中一片風雅之色。


    不多時,學子們已坐滿了全樓。


    一個有些láng狽的書生快跑幾步,想要進樓,卻被小二攔住:“這位公子,可是來找人?”


    齊鬱理了理衣冠,讓自己顯得不那麽láng狽,才展顏道:“是侍郎家的周公子邀我來的。”


    他的聲音清澈,一笑之下掃卻了一身寒酸,也讓小二收了幾分輕慢之心,忙弓腰請道:“周公子在二樓,小人為公子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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