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塘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袋裏總想著那番話,哽得他心裏頭難受。好不容易半夜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卻做了一個夢。那夢開頭甜蜜,後時徒惹人煩。

    都說是日有所思,所有夜有所夢,沈塘是越來越相信這句話了。睡前總想著那件事,睡著後就夢見他和一人天南海北的遊玩,想去哪就去哪兒;飯菜一做出來,就有人趕著上來搶菜;吃完了和人爭論今天輪到哪個洗碗……

    “嘖嘖看沈家那小子,看起來這麽正常一個人,誰知道跟那西門的寡婦一樣精神不正常,每天跟個男人同進同出……”

    “還住在一塊呢,把他媽都氣到醫院去了!”

    “還是咱們村第一次出這種事,丟人丟到全村咯。”

    耳邊充斥著閑言閑語,眾人嬉笑調侃,他還沒發怒,就又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沈媽媽,麵色憔悴,握著他的手腕,虛弱地望著他。

    “糖糖,咱們不做這種事,你年紀也到了,玩兒得差不多就找個媳婦兒,讓我進棺材前也能看到個兒媳婦啊……”

    接著又是沈爸爸的一個耳光,打的沈塘耳邊嗡嗡作響,“我沈家沒你這麽個不要臉的兒子,好端端的跟個男人混在一塊像什麽!這要是在我以前那會兒,可是要被燒死的!你趕緊跟他分了!分了!我給你介紹一個……”

    夢中的沈塘大吼了一聲,掀翻了桌子,梗著脖子說:

    “不!我就不!我喜歡他!我要跟他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在乎!”

    可當他看到病床上斷氣的母親,氣的昏倒住院的父親,被眾人指指點點的沈晴,沈塘像蒼老了十歲,挺得筆直的背驟然佝僂了下來。

    “不……我不能!!”

    沈塘喘著粗氣,冷汗淋漓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砰砰,劇烈的幾乎要蹦出喉嚨。

    “都是夢,還好都是夢……”他下床,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人,臉色蒼白,眼神驚慌,全是後怕,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是,我不敢。”

    “沈塘,你不敢!”

    不敢冒著讓家人為自己背鍋的風險,不敢冒著打破美好的風險,他不敢。

    夢裏的生活太過美好,像是鏡花水月,手一撈,隻剩一把空。

    可是,夢裏的那個人是誰?麵目模糊,是邱澤?可又不是,邱澤不會逗得他那麽暢快的哈哈大笑,也不會偷吃他做的飯菜更不會饑不擇食的搶走到他嘴邊的食物

    ,相反他會冷靜的點出優劣,好像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工作。

    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他這麽想著,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張臉來。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除了邵晏之,還會有誰?

    “怎麽會是——他啊!”沈塘的心一下跳的比一下更重起來,砰,砰,砰,像是敲在他腦袋上,砸的他昏頭轉向,“他是我的朋友,沈塘,你喜歡過男人,可不代表人家說那話的意思也是這樣,你不要再走上歧途讓爸媽傷心了。”

    說完這話,他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赤紅地臉上滴著水走出了衛生間。

    也許是他心虛,下樓的時候碰到邵晏之,本來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可當邵晏之伸出手臂要來搭他肩膀的時候,沈塘猛地倒退半步,絆倒在樓梯上,反應之大,讓兩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沈塘坐在樓梯上,腦子有些發蒙地看著沈塘陰沉下來的臉,結結巴巴解釋:“我、那個我剛還沒睡醒,這麽一摔,清醒多了哈,哈哈。”這笑容尷尬地聲音渾身不自在,趕緊起身拍了拍屁股,推著氣壓極低地邵晏之下了樓。

    “少爺,沈先生,早飯準備好了,還是熱乎的呢。”

    張嫂喜歡沈塘,雖然才剛見麵,但沈塘這個人極具耐心,天生就自帶著一種親和力,上到八十歲,下到五歲小娃娃,隻要他笑著逗你聊天,那麽幾乎大部分的人都會對他心生好感,同樣以禮相待。

    邵晏之沒說話,兩隻眉毛緊緊地扭在一塊,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早晨的行為觸怒了邵晏之,沈塘隻得自個兒出來打破這個僵局,“邵先生和關先生呢?怎麽沒看到他們?”

    “早早就吃了飯,邵先生要帶關先生順路去公司呢。”

    順路,沈塘“喔”了一聲,沒說什麽,又小心瞥了一眼邵晏之,將他還是板著一張臉,隻能樂嗬嗬地給他裝了一碗粥,送到了他麵前,小心翼翼地說:“早上我是真的沒睡醒,昨晚做了個不大好的夢,反應有些激烈,絕對不是針對你的,我保證!”

    “什麽夢?說來聽聽。”邵晏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慢吞吞地端起碗,用勺子攪了攪,並沒有吃,而是看著沈塘,好像在期待著他接著說一樣。

    “額……這個,確實不大好,該怎麽說呢。”沈塘手裏頭拿著瓷勺,在碗裏頭攪來攪去,都快把稀粥給攪得稀了。

    “不著急

    ,慢慢說,你先說著,我先吃著。”說著,邵晏之夾起一筷雪裏紅,細細嚼著,不緊不慢地說話,聽得沈塘額頭直冒冷汗。

    “就是夢到我做錯了事,跟別人一起把爸媽氣病了,不過具體的有些模糊,記不清了。”沈塘幹笑了一聲,端起碗就是一陣猛喝粥,連菜都沒配。

    還是邵晏之用公筷夾了一小筷的酸辣蘿卜幹放在沈塘碗裏,囑咐道,“怎麽能不吃菜呢,恰好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

    “咳咳咳——”

    沈塘喝粥聽到這話,猝不及防嗆到,咳得驚天動地地,滿臉通紅才停下來。

    “張嫂!”邵晏之喊道,張嫂不知道在做什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沈塘這時候已經不咳了,擺擺手,示意不用。

    “你也做夢,做的什麽?”沈塘為了轉移話題,隨口一問。

    “好像是夢到跟人表白,結果我被拒絕了。”

    沈塘聽到這話,嘴裏的粥差點噴出來,好在他早有準備,才沒做出這樣失態的事情。他盯著邵晏之看,卻發現他非但沒有窘迫,也沒覺得難堪,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唇角勾了勾。

    “多吃點,張嫂燉的芙蓉蛋羹又香又滑,不錯的。”

    “還有人會拒絕你的表白啊?”沈塘接過邵晏之遞來的蛋羹,手指跟手指的接觸,對方的熱度傳遞到他的指間,沈塘抖了一下,連忙縮了迴來。

    “怎麽沒有?我還被對方打了一頓,說我玩他。”邵晏之聳了聳肩,“雖然是夢,但未免有些太過真實了。”

    說著邵晏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下,眼角彎彎,看著分外的柔和。

    沈塘看在眼裏,心頭跳了一下。

    “看來是真喜歡這個人咯?是誰啊?說來聽聽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不說。”邵晏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好好吃你的飯吧。”

    “等會我讓小吳小吳送你去車站,慢慢吃,也不要急。”

    邵晏之吃的不慢,可跟在沈塘家裏頭那吃相絕不一樣。到了家,就像是變了個人,吃的動作都變得有條不紊起來,看著真像是個出身豪門的少爺一樣,透出一種從容,但又偏偏不慢。

    他吃完起身的身後,沈塘還在喝粥,他丟下這句話,拎起外套跟包扭開門把就要出門,可猶豫了一下,叫了句沈塘,卻又戛然而止。

    “沒什麽,你吃吧,以後再說吧。”

    沈塘有些不明白,但看到關上的門,消失的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以往兩人的相處輕鬆而又愉快,可自從做了那個夢,一切都變得不再自在了起來。就連男人之間的理所當然的觸碰,都好像被賦予了一層特殊的意味,讓沈塘下意識的抽身,想要逃離。

    他覺得他再也不能再在邵宅待下去,也許會發生某些他無法預知的事情來。

    於是早餐吃完,在張嫂依依不舍地“下次再來”中,沈塘急匆匆地坐上了收到邵晏之特別交代的車子上,朝著車站進發。

    路上本來很安靜,可小吳卻總是透過後視鏡偷偷看他,沈塘感知又敏銳,自然是早就發現,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吳先生,你在看什麽?”

    “這個,”小吳有種做賊被當場抓到的感覺,不大好意思地磕巴了一下,“就是覺得沈先生很厲害啊。”

    “啊?這話怎麽說?”

    雖然他們這些打工的不該在背後說老板的閑話,可跟張嫂一樣,他們這些在邵家幹了很多年的人,真的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沒處說,這一次看到沈塘,可算是找到發泄口了,都忍不住變成了話嘮。

    “說真的,沈先生你很厲害。少爺多難整的人,我們從來沒看到他這麽、這麽……怎麽說呢,臉上的笑也多了,話也多了,看我們也不都是不耐煩了。以前感覺每天都很壓抑,我們這些人都不敢多說話的,今早來叫我,竟然還拍著我肩膀,叫我好好幹。”

    光聽小吳興高采烈的話,就能想象到他內心裏有多麽激動。早晨邵晏之拍他肩膀的時候,小吳幾乎是呆住了。

    在邵家幹了這麽多年,他當然是知道,邵晏之有著挺強的潔癖。要是邵小姐邵海嵐這麽對他,小吳的吃驚也許都會少一些。

    “我是真的高興壞了,沈先生你可真厲害。”

    小吳顛來倒去的說這句話,咧著嘴巴,一路上笑個不停。

    厲害?我厲害嗎?

    沈塘絞盡腦汁地想,可也沒想到,他厲害在哪裏。

    邵晏之本性不壞,隻是從小被寵壞了,再加上性格塑造最要緊的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出軌,這讓他學會了像個刺蝟一樣,脾氣喜怒無常,稍不如意就冷臉相對。

    他隻是不擅長跟人相處,而他最擅長的莫過於跟人打交道,事半功倍,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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