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問話,寧沉並沒有立刻迴答。他握住手中的袋子,薄唇輕抿走到寧璿的麵前,「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應該知道我的答案。」


    二十幾年算不算久?


    寧璿眨了眨眼,眼眶內的酸意上湧。她勾唇一笑,道:「好吧,既然你不願意改變決定,明天我去法院起訴。」


    她微微側過身,繞過寧沉的肩膀往外走,卻聽他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小璿,我不會同意離婚,你也休想離婚!」


    寧璿腳步有些停滯,很快便大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寧沉目光暗了下,隨後提著東西走進病房。他這兩天都在刻意躲著她,不想同她正麵衝突,最近新聞輿論的攻擊,以及集團和家裏的壓力都層層向他逼近,焦頭爛額這四個字,恰好是他此時的心境。


    從醫院出來後,寧璿又乘車迴到電視台。她不想迴家,麵對那套空空蕩蕩的房子,她隻能胡思亂想,各種不好的念頭都往腦袋裏鑽。


    付過車錢後,寧璿低頭往電視台的方向走,但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去路。


    「地上有錢嗎?」


    頭頂飄來一道調侃的聲音,寧璿緩緩抬起臉,看到麵前的男人後,眉頭輕輕皺起,「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你。」


    路承西雙手插兜,神色溫和的看著她,「怎麽,不想見到我?」


    「沒有。」寧璿偏過頭往四周看了看,生怕被蹲守的記者們拍到什麽,立刻拉著他走進電視台大門。


    大廳的休息區內,寧璿倒了杯飲料遞給對麵的男人,而後坐在椅子裏,「說吧,找我有什麽事情?」


    男人抿了口果汁,下意識皺眉,「幾天不見,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姑娘了?」


    「呃……」聽到他的問話,寧璿才迴過神。她看到路承西手中的果汁,立刻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不起哈,我給你換一杯吧。」


    這幾天她都是心神不定的做事,原本想要給他倒咖啡,結果卻端出來一杯果汁。


    幾分鍾後,寧璿重新倒了杯咖啡出來,放在路承西麵前,道:「現在可以喝了。」


    「這還差不多。」


    路承西抿了口咖啡,神色逐漸緩和下來,「那天你們婚禮上提問的記者,我去查過了,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湖城新聞媒體中的人。」


    頓了下,他又補充道:「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去查了,你老公也去查了。」


    「哦。」


    寧璿應聲,臉頰的神情很平靜,「其實那個記者即使不出現,沒有在婚禮上鬧出來,這件事早晚也要曝光,紙到底包不住火!」


    聞言,路承西眼神暗了暗,「小璿,你準備怎麽解決?」


    「解決?」寧璿莞爾一笑,道:「這種供給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臉,還需要什麽解決。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隻能等這陣熱度過去,等到大家說夠了說累了,自然就安靜了。」


    她的話倒也不錯,路承西點頭,「需要我幫忙嗎?」


    寧璿搖搖頭,路承西臉色突然有些尷尬。也是啊,人家有個厲害的老公,哪裏需要他幫什麽忙呢?真是的!


    咕咚——


    端起麵前的咖啡杯,路承西仰頭全部喝趕緊,隨後將杯子放下,「好了,其實我就是閑著無聊,過來看看你。見你挺好的,那我也放心了。」


    他的話聽起來沒什麽,可那句「見你挺好的,那我也放心了」立刻讓寧璿眼眶泛酸。隻有朋友之間,才會在彼此有難的時候,這樣去關心,去掛念。


    「路承西。」


    深吸口氣,寧璿起身走到他的麵前,微微猶豫了下後,才開口道:「你有沒有認識不錯的律師,收費不高的那種,可以介紹個給我嗎?」


    路承西下意識蹙起眉,「你找律師幹什麽?」


    「離婚。」


    「……」


    路承西顯然沒有預料,神情一瞬間變的低沉。


    扣扣扣——


    秘書敲了敲門,然後才小心翼翼走進去,「寧總,到時間開會了。」


    靠在沙發裏小憩的男人睜開眼,俊逸的臉龐染著幾分憔悴。他看眼腕錶,站起身後,直接走向會議室。


    秘書拿起桌上的資料夾,快步跟在他的身後。


    寬大的會議室中,寧沉坐在最中間的黑色轉椅中,聽著前方投影儀前的下屬匯報旅遊區的施工情況,忍不住頻頻走神。


    吧嗒。


    會議室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進來的女子穿件紅色長裙,笑容淺淺,「對不起各位,路上堵車,我遲到了。」


    向薇拉開椅子後,直接坐在她的位置。


    飄遠的思緒被拉迴來,寧沉瞥眼進來的人,深邃的目光動了動。


    「我可以打斷一下嗎?」向薇抬起臉,目光望向對麵的男人。


    寧沉銳利的眼神從她臉上掃過,「有話就說。」


    他的語氣充滿不耐與鄙夷,向薇淡淡一笑,而後仰起臉,聲音不高不低,但穿透力十足,「我們向氏準備撤資旅遊區的項目。」


    「啊!」


    「什麽?」


    此言一出,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混亂。寧沉咻的抬眸,直勾勾盯著對麵的女人,「向薇,你在說什麽?」


    「寧總沒有聽清嗎?」向薇聳聳肩,笑道:「好吧,那我再重新說一遍,我們向氏決定撤資,不再參與開發旅遊區的項目!」


    「這怎麽可以啊?」


    公司的高層瞬間情緒激動起來,旅遊區的項目正在火熱的啟動中,如果合作夥伴突然撤資,將會給寧氏集團的帶來巨大的損失,同時又會令外界猜測不斷。


    原本這幾天因為寧璿的身世緋聞,寧氏的股價就在持續下跌,倘若這個時候向氏撤資旅遊區的項目,外界必然要說寧氏集團危機!


    「散會。」


    寧沉幹脆利落的開口,其他人縱然有一肚子的話,可也不敢多說。大家三三兩兩往外走,議論聲不絕於耳。


    等到眾人全部離開後,寧沉才把目光落在對麵椅子裏的女人身上,「你想做什麽?」


    「嗬嗬。」


    向薇撇撇嘴,「撤資啊,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那天婚禮上出現的記者,是你安排的?」寧沉眼神犀利。


    向薇有恃無恐的盯著他,「證據呢?要是你有證據,可以直接報警。」


    聽到她的迴答,寧沉已然確定。他一把拉開轉椅,單手撐在桌麵直逼對麵的女人,「你以為,向氏撤資我就會害怕?」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


    看著眼神冷冽的男人,向薇不禁勾起唇,「當初你為了寧璿不惜所有,包括讓我名譽掃地,今天你怎麽又會怕呢?」


    頓了下,她嘴角的笑容漸漸變的陰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我從你那裏學到的,今天剛好有機會如數奉還!」


    「向氏撤資,你們的資金來不及迴籠,現在寧璿的緋聞鬧的正歡,你就算跑去銀行貸款也不會有人搭理你。隻要旅遊區的項目停工,寧氏的股價就會一落千丈,哪怕你有再大的本事,股市這個無底洞也填不滿!」向薇站起身,一字一句說的狠厲。


    最近新聞媒體炒作的各種傳聞,對於寧氏的殃及確實不少。寧沉眯了眯眼,神色逐漸陰霾下來,「所以說,這些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


    向薇笑了笑,並沒迴答。她彎起唇,看著麵前的男人,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寧沉,如果你願意和她分開,那我就不會撤資。」


    「要挾我?」寧沉眼神沉寂。


    「不是要挾,是交換條件。」向薇眼底透出一抹柔情,「你應該知道,我是愛你的。但是因為寧璿,所以你才選擇放棄我!可是現在她的身世令你們寧家難堪,令寧氏集團陷入危機,難道你還不想迴頭嗎?」


    「嗬。」


    寧沉薄唇微彎,用一副好笑的神態看著她,「向薇,你腦袋是不是壞了?」


    「……」


    深吸口氣,寧沉忍住心底的怒火,神情平靜的迴答,「寧璿和我,這輩子註定不可能分開!別說你一個向薇,一個方家,就算是十個向薇十個方家,也別想讓我迴頭!」


    「你——」


    向薇氣的臉色慘白,她緊緊咬住唇瓣,恨聲道:「可以為了寧璿犧牲一切嗎?好啊,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可以為了她放棄多少?!」


    話落,她一把抓住皮包,憤然離開。


    黑色辦公桌後,寧沉雙手交疊坐在轉椅中,直到桌上的電話響起來,「餵。」


    「寧總,今天寧太太的律師去法院起訴離婚了。」律師的聲音傳來,如實相告。


    「說。」寧沉語氣很冷。


    律師不敢耽擱,繼續說道:「下周開庭,一審我們不同意的話,不會被判離婚。法庭會給半年的調解時間,可如果半年後寧太太繼續提出離婚,那就……」


    「我知道了。」寧沉冷著臉掛斷電話。


    窗外的夕陽漸落,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麵朝旅遊區的方位望過去。這片旅遊區的度假項目,不僅僅是投資的產業,也是他的夢想,是他為他們的愛情承諾過的夢想。


    難道這個夢想,就要斷了?


    休息室內,寧璿翻看著各種新聞報導,有關她的身世傳聞很多離奇的版本被吹噓的神乎其神。她一邊看一邊想,那些人不去寫小說真的很浪費!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她看到號碼,立刻笑著把電話拿起來,「親愛的。」


    「我出院了,過來吃飯嗎?」喬南主動邀約。


    「不去了,我晚上還要迴家給……給寧沉做飯。」


    「不是吧,寧太太這麽賢惠?」


    「當然。」


    聽著電話中喬南的調侃聲,寧璿心底很不是滋味。她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讓鬱錦安把她的事情告訴喬南。


    喬南還在坐月子,身體要是得不到好好恢復,那就是一輩子的大事。寧璿不想讓她分神擔憂,更不想讓她傷心難過。


    「好吧,那過幾天你們一起過來。」


    「ok。」


    「小璿。」喬南握著手機,猶豫了下才開口,「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我以前也嚐過那種滋味。如果你想哭,隨時都要來找我。」


    「好。」寧璿努力壓製住情緒,「你好好坐月子,過幾天我去看你。」


    「等你來。」


    掛斷電話後,也到了下班時間。同事們紛紛離開,寧璿再也沒有繼續留在台裏的藉口。大家都興奮地往外走,隻有她低著頭,心情失落。


    走出電視台大樓,迎麵有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靠近,「寧小姐,我們董事長想要見您。」


    「你們董事長是誰?」寧璿神色微驚。


    「方董事長,方中。」


    聞言,寧璿瞬間怔住。


    不多時候,司機將車停在湖城酒店外麵。寧璿下了車,被穿著西裝的男人帶進去,直接來到二十二樓的房間外。


    「您請進去吧。」


    寧璿禮貌的笑了笑,提著皮包走到門前。她不清楚方中什麽時候來的湖城,更不知道,他這個時候要見自己的目的?!


    叮咚。


    門鈴響過後,大門打開,寧璿緊張的走了進去。


    酒店套房的客廳,麵積寬敞。正對麵落地窗,視野極好。湖城的景光燈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一盞盞璀璨明亮。


    那片光影中,端坐在輪椅中的老人精神奕奕,看上去遠遠沒有了上次的病態。寧璿下意識蹙起眉,紅唇緊抿。


    她應該怎麽稱唿他?


    爸爸?爺爺?


    客廳另一邊的沙發裏,並肩坐著一男一女。女人自然就是方太太,而坐在她身邊的那位男子,年紀與她差不多,寧璿沒有見過。


    轉念一想,寧璿很快有變了臉色。她仔細盯著那個男人看了看,一瞬間明白過來。這人就是放方石吧,也應該說是她的爸爸。


    「小璿。」方太太似乎先沉不住氣,抬眸看向女兒。


    寧璿撇她眼,沒有喊她,隻是把目光落向窗前的方中身上,「您找我來有事嗎?」


    見她說話,方中笑著抬起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道:「坐下說吧。」


    「不用了。」


    寧璿低下頭,語氣冷漠,「有話直說就好。」


    眼見她的態度,方中微微皺眉。他雙手握住輪椅的軲轆,往前滑動些許後,停在寧璿麵前,「小璿,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寧璿想了想,點頭。


    看到她應允,方中的臉色才有所緩和。他抿起唇,道:「這些年你承受了不少壓力吧?那些報導我都看過了,你能夠這麽平靜,真的很了不起。」


    這樣的話,令寧璿眼眶霎時泛酸。自從出事以後,她的母親沒有給過她半點安慰和勸解,隻是一味地逼她簽字。而她的那位父親……


    寧璿冷下了聲,她今天算是第一次見。


    坐在沙發裏的男人抬起頭,掃了眼寧璿後,眼神微微沉下去。


    「爸,二十億這麽大筆的數字,你不應該交給寧璿。」


    沙發裏的男人突然開口,「更何況現在傳聞鬧的滿天飛,如果寧璿繼承了這筆錢,那我們方家不就等於承認了醜聞嗎?」


    「住口!」方中沉下臉,狠狠瞪著那邊的兒子,道:「這件事都是你們鬧出來的,現在你還敢說這樣的話?!」


    「就算這件事是我的錯,可你把我放逐二十幾年,懲罰還不夠嗎?」方石目光瞬間冷下去,這二十幾年他被迫呆在外麵,有家不能迴,過著清苦的生活,簡直度日如年。


    方太太也抿起唇,眼眶濕潤,「是啊,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你丟棄,才會讓我們母女分隔,無法相認。」


    「是嗎?」方中挑了挑眉,反問道:「雖然孩子是我讓人抱走的,可是當時我曾經問過你,給過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可以帶著孩子離開方家。第二,你留在方家,但永遠不能見孩子。」


    頓了下,方中搖頭道,「當年你毫不猶豫選擇第二,現在忘記了嗎?」


    「我……」


    方太太語塞,臉色憋的漲紅。


    聽到他們的談話,寧璿的心越來越冷。原來當初有選擇的機會,但她的親生母親卻放棄了她,而選擇了金錢地位?!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竟然還是老樣子!」


    望著對麵沙發裏的兩人,方中眼底的神情變的晦暗。若不是他的身體出現問題,也許永遠都不會找迴當年的那個孩子。當年的錯事,他們都有責任,可唯獨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一時氣盛,方中命人把孩子送走。可後來冷靜下來,尤其在午夜夢迴時,他又不能不後悔。直到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他才不得不派人尋找當年的孩子。


    說到底,那是大人們之間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無辜的生命。


    方中斂下眉,眼神哀傷的看著寧璿,道:「孩子,當年是我讓人把你抱走的,才會讓你成為孤兒。你恨我嗎?」


    如果她知道會有那樣的父母,是不是還不如孤兒?


    寧璿挽唇笑了笑,道:「我不恨。」


    她的眼神清亮,方中欣慰的笑了笑,滑動輪椅來到寧璿麵前,「二十億的資產,是我對你的補償,也是我們方家對你的虧欠,這筆錢你應該收下。」


    「爸,你不能……」


    「住口!」


    先一步製止兒子的聲音,方中目光變的銳利,「我還沒死,這裏輪不到你做主。」


    「……」


    方石臉色極其難看。


    說來說去還是錢,聽到這個字,寧璿下意識覺得頭疼。她瞥眼對麵沙發裏的父母,心情一下子變的特別平和。


    「謝謝您的補償,但是錢可以買迴我失去的童年嗎?可以讓我不用遭受今天的羞辱和罵名嗎?又或者,那筆錢可以改變我的父母,改變我的出生……」


    方中垮下臉,聽懂她的話語。


    「所以不要再用錢來買心安!」


    寧璿仰起臉,聲音不卑不亢,卻又直指人心,「我不需要補償,更不會要那筆錢!」


    「小璿……」


    「對不起,我先走了。」


    她轉身離開的腳步很快,完全不給方中再次開口的機會。


    一口氣走出酒店大門,天色已然黑沉。寧璿踩著腳下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路燈昏黃的湖城街頭,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這種時候,她真的很想撲倒寧沉的懷裏好好哭一場。


    可是,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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