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北向的別墅區,鬧中取靜。清早起來,傭人們井然有序的打掃庭院。鬱敬鎧換上休閑服下樓,準備出門去高爾夫球場。


    客廳的沙發裏,容珊穿件淺灰色長款毛衣,麵容憔悴不少,正在低頭抹眼淚。


    聽到腳步聲,她倏然迴過頭,立刻把眼角的淚痕擦幹,「現在就要出門嗎?早飯還沒吃呢。」


    瞥眼妻子的臉色,鬱敬鎧嘆了口氣,「齊光怎麽樣?」


    聽他問起兒子,容珊立刻醞釀好情緒,「昨晚胳膊上的傷口疼了一晚上,醫生又給打了止痛針才勉強睡著。」


    她坐在丈夫身邊,說著說著就哭出聲,「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裏受過這樣嚴重的傷。敬鎧,我真的要擔心死了,我們隻有齊光一個兒子啊!」


    「好了好了。」鬱敬鎧伸手拍拍妻子的肩膀,道:「他是個男孩子,哪裏能這麽嬌貴?不過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這也是給他長個教訓。」


    「都這會兒了,你還在護著大兒子?」容珊心底憤憤不平。


    鬱敬鎧挑了挑眉,語氣漸沉,「這件事我讓人去查過了,齊光做事不懂輕重,有錯在先。珊珊,我知道你疼兒子,可是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總要衡量出來。因為想要出口氣,算計自己的哥哥,他難道不該打?」


    「哼!」容珊並不買丈夫的帳,「說到底你還是偏心,偏心秦瀾給你生的兒子!」


    「胡說。」


    鬱敬鎧瞬間變臉,麵色不悅,「你都多大年紀了,這種話還在亂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多久又有什麽關係?」容珊低下頭,眼眶逐漸泛紅,「反正你心裏有她,我一直都知道。而且人家就要迴來了,你們很快就能見麵了!」


    「越說越離譜!」鬱敬鎧站起身,作勢就要離開。容珊忙追上去,「不許走。」


    容珊瞬間軟了語氣,哭訴道:「兒子傷成這樣,難道你不心疼嗎?」


    聞言,鬱敬鎧長嘆了口氣,伸手將妻子擁入懷裏,「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次的事錦安確實有些過分,但是齊光也有錯。他們都是我的兒子,我不會厚此薄彼的,先讓齊光把傷養好,然後我會安排他進公司學習。」


    「真的嗎?」容珊立刻止住眼淚。


    鬱敬鎧點頭,「我早就說過,隻要他肯努力,我就會給他機會。」


    等到丈夫這句話,容珊終於鬆口氣。隨後她挽著鬱敬鎧的手臂,將他送出大門。


    眼見司機的車子開出大門,她也準備好早餐,歡喜的送去醫院。


    司機將車開出別墅,鬱敬鎧靠在車後座中,手中攤開的雜誌報導,正是著名電視台主持人秦瀾即將迴國的高調專訪。


    照片中的秦瀾,似乎與當年的她沒什麽分別。那雙深棕色瞳仁笑起來時閃閃亮亮,好像晶瑩剔透的琥珀。


    有些往事一去不復返,鬱敬鎧輕輕合上雜誌,俊逸的臉龐看不出半點起伏。


    如今他們都已經男婚女嫁,曾經的那些風花雪月,山盟海誓,早已隨著時間流逝。


    往事不可追。


    乘車來到醫院,喬南先去把病歷交給主治醫生。醫生看過病歷,又向喬南詳細詢問了病人的病情。


    離開醫生辦公室,喬南迴到三樓病房。她推開病房門進去,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立於床前。


    「你怎麽在這裏?」


    喬南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推開金強,「你來這裏幹什麽?」


    「哎喲,南南來了。」金強笑嘻嘻上前,態度分外親熱,「有段時間沒見,咱家南南越長越漂亮了啊!」


    喬南臉色冷冽,「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脫掉外套,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如果你是來要錢的,那我告訴你,沒有。如果你是閑著無聊,現在也逛夠了,可以走了。不要影響我媽休息!」


    「嗬嗬……」


    金強拉開椅子坐在床前,眼神不斷打量喬南,「嘖嘖嘖,跟了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這說話的口氣都變了!」


    握著杯子的五指徒然收緊,喬南偏過頭瞪著他,「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懂嗎?」


    男人笑著抬起臉,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喬南身上搜尋,「這些日子,你沒少從鬱少身上撈到好處吧。用不著跟我哭窮!」


    「你……」


    喬南瞬間反應過來什麽,她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金強的胳膊,「上次媽媽並沒有病危,也沒有搶救對不對?」


    「發現了?」金強聳聳肩。


    「你騙我?」


    「不是我。」


    金強笑了笑,抽出胳膊躲閃開喬南的鉗製,「我可沒時間騙你玩,不過是鬱少出了錢,讓我來演一場戲,騙你入局而已。」


    「……」


    來時的路上,喬南心中早已有過各種猜測。但她卻沒有想到,她真的猜對了。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湖城江邊的景觀帶內,停靠著一輛黑色跑車。車裏的男人降下車窗,目光所及之處,緋色夕陽逐漸染紅半邊天際。


    他已經坐在這裏許久,深棕色瞳仁中一片清幽。


    過道兩旁不時有散步的行人經過,三三兩兩的夥伴,親熱甜蜜的情侶,亦或耄耋夫婦。


    夕陽中,他們的身影背弓腰駝,卻依舊牢牢陪在對方身邊。


    鬱錦安偏過頭,目光緊緊跟隨那對步履蹣跚的老夫妻,眼見他們互相攙扶,互相握住彼此的手,偶爾相視一笑時,滿是皺紋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他和喬南在步行街的畫麵,那天也是夕陽西下,她挽著嘴角朝他微笑,那雙黑亮而純澈的眼眸,令他的腦海中第一次閃現出白頭到老的字眼。


    因為家庭關係的特殊,自幼他就對婚姻沒有太多憧憬。別人家的爸爸和媽媽都可以生活在一起,但他的爸爸和媽媽卻很早就分開。


    什麽是天長地久?


    什麽是白頭偕老?


    那些於他來說,隻不過是從書本中學到的詞語。他知道,他的父母永遠都不可能天長地久,也永遠都不可能白頭偕老。


    所以鬱錦安的心底是拒絕接受這些東西的。


    但是最近,他抱著筆記本坐在沙發裏,望著喬南煮飯時的情景,心中總會無法抑製的琢磨他們以後會是什麽模樣?


    男人豁然低下頭,伸手摸了摸口袋,找出半包打開的香菸。他抽出一根點上,沒吸幾口就被嗆的咳嗽。


    這煙果然放的太久了,抽起來味道都不太對。


    掐滅手裏的煙,鬱錦安再度望向前方的落日,最後那點餘暉便已消失。


    這世間所有事,終有時。亦如他的快樂,也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不久,男人發動引擎,將車從江邊開走。


    臨近傍晚,鬱海芙才從醫院迴來。


    鬱敬嶽合上手裏的報紙,擔憂的問女兒,「你二哥的傷勢怎麽樣?」


    「還好,」鬱海芙喝口水,道:「我去問過醫生了,多數都是皮外傷。隻有右臂的傷口最深,倒是縫合不少針。」


    「哎。」


    鬱敬嶽嘆了口氣,「錦安這孩子做事向來穩重,這次到底因為什麽,怎麽把齊光打成這樣?」


    「還能因為什麽?因為女人唄。」鬱海芙麵色陰鬱。


    「什麽女人?」鬱敬嶽追問。


    「賤女人!」


    鬱海芙眯了眯眼,道:「聽大伯母說是個電視台的小記者,故意勾引我哥,現在還害了二哥!」


    「小記者?」鬱敬嶽抿起唇,心底生出幾分疑惑,「錦安不是個隨便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小記者?」


    「肯定是不要臉的賤人!」


    鬱海芙蹭的站起來,沉下臉上了樓。


    「這孩子。」鬱敬嶽無奈的笑了笑,每次提起錦安的事情,海芙倒是反應不小。


    不過這件事也是提醒了他們這些長輩,孩子們長大了,應該都早點收心,早日成家立業。


    錦安年紀不小了,自從商家的婚事告吹後,倒是應該盡快再給他選一個門當戶對的豪門千金。


    ……


    天色一暗,屬於湖城的灰色地帶便已經五光十色,絢爛奪目。


    酒吧二樓的陽台前,邵卿身著一條及膝黑色蕾絲裙,手中端著一杯紅酒,饒有興味的欣賞樓下舞池中熱舞的男人。


    hoho——


    火辣勁爆的dj舞曲,震耳欲聾。舞池中舞動的男人上身穿件黑色襯衫,下身黑色西裝褲。


    他隨手把襯衫下擺從西裝褲中抽出來,胸前的鈕扣被解開四顆,隱約露出的腹肌媚惑誘人。


    隨著音樂聲的高亢,關律左手輕覆在胯間,挺腰扭臀的動作換來一陣尖叫聲。


    「啊!」


    「律哥律哥律哥!」


    舞池中亂成一片,有的女人已經失控的跑到關律身邊,送上熱絡的親吻。


    二樓扶欄前,邵卿仰頭幹掉杯中的紅酒,輕斥了聲,「臭流氓!」


    舞池中的男人似有感應,偏過頭朝她所站的位置看過來,恰好見到邵卿含怒的眼睛。


    關律勾了勾嘴角,微微翹唇的飛吻動作,正對邵卿。


    「哇——」


    全場一片起鬧聲,邵卿瀲灩紅唇慢慢彎起。


    音樂聲再起,關律低頭繼續熱舞。今晚他很想放鬆一下。


    手機嗡嗡振動起來,邵卿看到號碼,轉身走進包廂。


    包廂門關上,隔絕掉外麵的噪音。她接通電話,「說吧。」


    電話那端的助理說道:「您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因為鬱齊光強行帶走了喬南,所以鬱錦安才會對他大打出手。」


    「帶走喬南?」邵卿蹙眉。


    「是的,」助理如實匯報,「我查到的消息是這樣,但為什麽鬱齊光要帶走喬南並不知道。隻是聽說鬱敬鎧知道這件事後,發了很大的脾氣,鬱錦安也被嚴厲訓責。」


    「我知道了。」


    邵卿斂眉,繼續問道:「另外一件事呢?」


    「鬱敬鎧喜歡打高爾夫球,幾乎每個周末都要去俱樂部。而且他的球技過人,業餘選手中已經算是高手。」


    「哪家俱樂部?」


    助理把查到的地址發送過來,隨後邵卿掛斷電話。


    放下電話,邵卿嘴角勾起一抹笑。鬱錦安因為喬南惹出麻煩,這次恐怕喬南也要有麻煩了!


    鬱敬鎧絕對不會同意喬南這樣的角色來玷汙他的兒子,所以她和鬱錦安的結局,可以預料。


    輕吐一口氣,邵卿轉過身,突然看到身後的男人時,竟然被嚇了一跳。


    「啊!嚇死我了!」


    邵卿臉色發白,「你走路沒聲的嗎?」


    他不是正在跳舞嗎?什麽時候進來的?


    關律抬起手,指尖輕捏邵卿白嫩的耳垂,「怎麽,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嗎?」


    暗暗鬆口氣,邵卿眨眨眼,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笑道:「對呀,如果我做了對不起律哥的事情,律哥想把我怎麽樣?」


    她的話音剛落,關律反手扣住邵卿的腰,將她整個人抵在牆上。


    包廂中光影昏暗,邵卿微微仰起臉,定定望著麵前的男人。轉眼十幾年過去,他們都已經改變了最初的模樣。


    邵卿伸出手,輕撫關律的臉龐。他的五官俊朗,飽滿的額頭,深邃的眼眸,似乎都還同當年一樣。


    她永遠都忘不了,年少輕狂的他,學著電視裏的情節,穿著白襯衫黑褲子,帶著一幫兄弟走到她麵前,微微紅著臉說:「以後湖城沒人敢欺負你,因為有律哥罩著你。」


    邵卿莞爾一笑,大概就是他那句「以後湖城沒人敢欺負你」,令她少女的初心萌動。


    隻不過十幾年後,她早已褪去青澀。她是邵卿,是邵家未來的繼承人。她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知道自己應該要什麽,不能要什麽!


    踮起腳尖,送上她的吻,換來的卻是男人更加急迫瘋狂的糾纏。


    邵卿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放肆多久,但她清楚,距離他們分別的日子已經不遠。


    車子停在別墅內時,客廳裏已經亮起燈光。鬱錦安望著那一抹暈開的暖意,薄唇不自覺彎起。


    隻可惜,這盞為他點亮的燈,明天就會不復存在了。他選擇的開始,理應也要有他來結束。


    推開大門進去,客廳幹淨整潔,廚房中有光,有香氣。鬱錦安眼神一沉,快步朝著亮光的地方走去。


    喬南帶著圍裙,依舊站在廚房的水池前洗菜,動作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你迴來了。」她抬起頭,看了眼進門的男人,而後又笑著垂下臉,「今晚有你喜歡吃的三文魚。」


    喬南將魚收拾好,放在一邊備用。


    鬱錦安站在廚房門前,盯著喬南將切好的蔬菜碼放在瓷盤中,然後她又拿出鍋子,準備炒菜。


    「你去洗手吧,很快可以吃飯。」


    她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異樣,鬱錦安放下車鑰匙,轉身去洗手。


    在他背對過身的那刻,喬南望向他的眼神沉了沉。


    二十分鍾後,晚飯做好。照舊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喬南把碗筷擺好,拉開椅子坐在他身邊。


    「吃飯吧。」喬南揚起唇,指著擺在中間的那道三文魚,「今天買到的魚不錯,你嚐嚐。」


    鬱錦安拿起筷子,低頭吃魚,然後又吃飯。他端著飯碗,舉止優雅,哪怕吃飯這樣簡單隨意的動作,被他表現出來也是一種藝術。


    握著筷子的手指緊了緊,喬南也低下頭吃飯。每一道菜她都嚐過,每一次咀嚼她都很輕柔,這頓飯吃的速度,他和她都特別特別慢。


    即使再慢,總也有結束的時候。喬南收拾碗筷,準備拿進廚房時,身邊的男人伸出手,攔住她的動作。


    「放下,」鬱錦安抬起頭,「明天有阿姨來收拾。」


    喬南手腕狠狠抖了下。


    「沒有話要問我嗎?」鬱錦安薄唇輕抿。


    喬南眼睛盯著腳尖,「你想要我看到的,我都已經看到了。」


    「然後呢?」


    「然後什麽?」喬南反問。


    鬱錦安下巴輕抬,笑道:「上次訂婚禮上的照片是我安排人放的,而你當了我的替罪羊。」


    頓了下,他又說道:「你媽媽壓根沒有病危,一切都是騙你的,是我想要占有你的圈套。」


    「哦。」喬南點頭,「我都知道了,沒關係,我可以原諒你。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她深吸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才能開口,「我今天去醫院看媽媽有點累,我想先去洗澡休息。」


    話落,她轉身就要上樓。


    手腕被人一把勒住,鬱錦安將她拉到麵前,「喬南,你為什麽不對我發火?」


    「為什麽發火?」喬南盯著他的眼睛,「發火又能改變什麽?你可以讓時間倒退嗎?可以迴到我們沒有交易的時光嗎?還是你可以改變我的心?」


    「你可以離開我。」


    鬱錦安微微低下頭,目光凜冽的望著麵前的人,「從現在起,你不欠我什麽了,我們的交易結束。」


    垂在身側的雙手一點點收緊,喬南緩緩吐出卡在喉嚨中的那口氣,才能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如果我說,我喜歡上你了,你也要結束嗎?」


    「喜歡?」


    鬱錦安輕念著這兩個字,「喜歡我什麽?錢還是名?」


    「鬱錦安!」


    喬南瞬間變臉,「你明明知道不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不是嗎?」


    男人猛然伸出手,雙臂箍住喬南的腰,一把將她抱起來,轉而把人放入沙發裏。


    而他高大的身影也隨著伏下來。


    眼前一片暗影,喬南什麽還來不及想,鬱錦安已經俯下臉,薄唇堵上她的嘴,用力親吻。


    唇瓣很快傳來一股撕裂的疼,那種疼痛中還伴有酥麻的刺激。喬南雙手被他一隻大手輕鬆按住,根本沒有掙紮的機會。


    鬱錦安騰出另外一隻手,順著她毛衣的下擺伸進去。


    當他冰冷的指尖觸上她的肌膚,喬南忍不住全身一陣戰慄。


    「喜歡嗎?」鬱錦安低著頭,薄唇落在她的耳後親吻。


    喬南說不出話,唿吸越來越急促。


    「你的喜歡,就是要我這樣對你?」


    男人涼薄的話語響在耳邊,喬南一個激靈迴過神。她怔怔瞪著壓在身上的男人,唇瓣被她用力咬出一排齒痕,「鬱錦安,你混蛋!」


    「嗯,這樣才對。」男人忽然彎起唇,手指抵在她的嘴角,不讓她繼續蹂躪自己的唇,「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喬南,我一直都是混蛋,是你忘記了。」


    「……」喬南心尖驀然一疼。


    是她忘記了嗎?


    「還要繼續嗎?」鬱錦安手掌扣緊她的腰,喬南抬起手,狠狠推開麵前的男人。


    她用雙手環抱住肩膀,眼眶內一片水霧,「你隻需要,迴答我一個問題。」


    「說。」


    微微側過身,喬南攏住被他解開的衣衫扣子,手指顫抖的無法用力,「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


    男人微微一笑,隨後起身走到喬南身邊。


    他彎腰蹲在喬南麵前,那雙深棕色眸子與她的目光平視,「我們的開始本來就是一場交易,我想要你,就那麽簡單。現在我不想要了,就是交易結束的時候。喬南,我從未對你有過任何承諾,不是嗎?」


    對,他從未對她有過任何承諾。


    喬南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光。


    坐在沙發裏的喬南,臉色突然泛白。鬱錦安撐在沙發邊沿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握緊。


    「我明白了。」


    半響,喬南斂下眉,笑道:「老闆提前結束交易,我是不是應該說句謝謝?」


    鬱錦安盯著她的眼睛,喉結不自覺輕輕滾動了下。


    「那好,謝謝老闆。」


    喬南咻的站起身,在鬱錦安開口之前已經跨上樓梯。


    碰!


    二樓臥室門關上,鬱錦安依舊維持著蹲在沙發前的姿勢,眼睛裏的亮光一點點晦暗。


    事情的開始,由他主導。事情的結束,卻帶給他太多太多的意外。


    關上客房的門,喬南噔噔噔走到衣櫃前,打開門把行李箱拉出來。


    外套、毛衣、褲子,所有衣物不分內外,她全都一股腦往箱子裏塞。


    可是東西雜亂無章,亂糟糟一團,根本蓋不上蓋子。她氣哼哼蹲下,兩隻胳膊用力往下壓,使勁壓,但行李箱的蓋子還是無法合上。


    「靠!」


    喬南爆粗口,手掌用力拍了下箱子蓋,「連你都欺負我?人家都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了,你為什麽還要賴在這裏不走?」


    「混蛋!變態!死流氓!」


    所有能想到的詞,喬南從嘴裏一個個往外蹦。可是行李箱還是合不上,她的行李依舊一團糟糕。


    「唔——」


    雙腿忽然失去站立的力氣,喬南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她垂著頭,眼淚吧嗒吧嗒落在地板上。


    「不許哭。」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淚,但是無論她一直擦一直擦,還是一直仰著臉,她的眼淚都無法抑製的滾出眼眶。


    窗外夜色濃稠,喬南透過玻璃窗,能夠看到自己此時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樣子。


    她抬手把頭髮理順,又把眼淚擦掉。


    「好討厭你哦。」


    喬南瞪著鏡子中反射出來的人影,聲音沙啞。她是誰?她可是喬南啊!


    三歲失去親人,能夠從人販子手中脫離,歷盡千辛萬苦的喬南!


    沒有什麽能夠打敗她!


    沒有什麽能夠傷害她!


    哪怕他是鬱錦安,也沒門!


    二樓客房的門自從關上後,始終都沒有動靜。鬱錦安等了好久才迴到三樓。


    他洗過澡,走到窗前,二樓客房的燈光亮著。


    鬱錦安倒了杯紅酒,然後關掉他臥室的燈。他還是走到窗前,目光緊緊盯著樓下。


    紅酒喝完了,樓下的燈也沒熄滅的跡象。


    鬱錦安轉身坐在飄窗裏,隔著不算遠的距離,一雙迥然的眸子正對她的窗口。


    二樓客房的燈,亮了一整晚。而鬱錦安也坐在窗前,一整晚。


    天亮之後,男人洗過澡換了衣服,下樓。


    他習慣性走進廚房,手指已經觸上廚台,很快又伸迴來。


    「嗬。」


    鬱錦安笑了笑,沉著臉轉身出去。


    他走到玄關,鞋櫃邊上擺放著一個黑色行李箱,他知道,那是喬南的行李箱。


    深棕色瞳仁眯了眯,鬱錦安低頭穿上鞋。


    幾秒鍾後,他再度彎下腰,伸手將喬南的鞋子擺放好,鞋尖朝外。


    啪!


    別墅大門響了下,鬱錦安離開的身影恰好落在喬南的眼底。


    二樓樓梯口,喬南盯著那輛黑色跑車駛出別墅大門,慘澹的唇角勾了勾。


    不多時候,她背著包下樓,鍾點工阿姨打開門進來。


    「鬱太太,早。」阿姨親熱的打招唿,看到喬南拉著行李箱,不禁笑了笑,「你要出去旅遊嗎?最近變天了,要記得多帶件外套。」


    喬南眼眶一熱,慌忙垂下臉,「阿姨,我不是鬱太太,我叫喬南。」


    「嗯?」鍾點工阿姨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喬南已經拉著箱子走了。


    「鬱太太,你什麽時候迴來?」


    往前的步子一頓,喬南咬緊唇瓣,頭也不迴的走遠。


    她氣哼哼離開,阿姨不禁笑了笑。這小兩口又吵架了哦,這些年輕人就是喜歡折騰。


    走出這片高檔別墅區,喬南依舊要徒步二十分鍾才能走到地鐵站。


    順著人流走出地鐵站出口,再迴到家,喬南腦子裏都是麻木的。


    直到她站在自家門前,那種陌生感覺把她嚇了一跳。她趕快打開包找鑰匙,前前後後找了五分鍾才看到。


    吧嗒!


    打開門鎖,喬南拉著行李箱走進家門。禁閉的窗戶,落滿灰塵的家具,一切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唔——」


    關上大門的那一刻,喬南放聲大哭。這裏雖然破舊,卻是她可以任意發泄情緒的家。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安鬱先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汐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汐奚並收藏晚安鬱先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