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搶救室上方的紅色大燈亮起，所有人都守在外麵，麵色焦急。
「卿卿，快給呂主任打個電話。」邵欽文見到父親被送進搶救室時臉色烏青，整個人也慌了神。父親上了年紀，突然受到這種刺激肯定承受不住。
邵卿握住手中電話，道：「我已經打過了。」
每當這種時候，邵卿都能夠有種擔當大任的冷靜與沉穩，使得邵欽文與馮馥異常心安。這個女兒自幼性格獨立，樣樣事情都出色，從不讓他們夫妻操心。
「爸媽，」邵卿走上前，將他們分別按坐在長椅中，「別擔心，爺爺一定不會有事。」
「對，爸一定沒事。」馮馥附和女兒的話，她這會兒冷靜下來後，想起剛剛的dna檢測結果，猛然把目光定格在喬南身上。
「你！」
馮馥激動地站起身，朝喬南走過去，「那份dna檢測報告怎麽迴事？為什麽你不是我的女兒？為什麽？」
喬南唇色一片慘白，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葉太太跑過來，將喬南拉到邊上，「邵太太，你別急，有話慢慢說。」
「說什麽說！」馮馥眼神瞬間變的犀利，「都是因為你們？這樣的結果你們滿意了嗎？嗬嗬，她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你的女兒！」
「我……」葉太太目光暗淡下去，「我真的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怎麽會鬧出這麽多事情？」
「邵太太，真的對不起！我隻是想要找迴我的囡囡，可是她……」葉太太話語微頓，隨後又道：「她怎麽也不是你的女兒？」
聽到她的話，馮馥眼底的眸色一閃。是啊，喬南為什麽也不是她的女兒？
雖然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孩子不像是她的女兒，可當年親子鑑定證明的那刻，她心底還是充滿喜悅。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麽可能不想要把孩子找迴來？
這邊爭吵聲不小，護士出來勸阻。邵欽文上前拉過妻子，訓斥道：「這些話等爸醒來再說，不要在這裏鬧。」
馮馥忍住怒氣，聽從丈夫的話安靜下來。這會兒公公還在搶救室，她們這樣大吵大鬧確實很丟臉。
長輩們安靜下來後，邵卿走到邊上椅子裏坐下，「小南，你沒事吧？」
喬南低著頭，沒有迴答。
「鑑定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我想肯定是他們弄錯了。」邵卿如是安慰，喬南咬緊唇瓣，「弄錯了嗎？」
「嗯。」
邵卿點頭，想要握住妹妹的手，卻見她躲閃開，「等爺爺沒事了，我們再去找他們算帳。」
算帳？喬南鼻尖一陣酸楚，她始終低著頭，誰也不看。
搶救室總有護士進進出出，邵家人都緊張得不得了。如今鬧成這樣同葉先生葉太太也有關聯，他們沒敢離開，全都留在外麵等消息。
大概兩個小時候，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眾人一窩蜂湧上前。
「我爺爺怎麽樣？」邵卿反應最快，第一個跑到醫生麵前。
醫生取下口罩，安慰眾人，「大家不要太擔心，老人家目前已經脫離危險，不過他的血壓很高，需要住院治療，隨時觀察。」
眾人俱都鬆口氣，喬南站在人群最外端，聽說爺爺脫離危險的那刻，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能夠暫時放下。
無論發生什麽，隻要爺爺沒事，她就會安心。
不多時候，護士將邵至公送入加護病房。家屬不能探視，大家都站在病房外。
老爺子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他臉上帶著氧氣罩，麵色發白，監控儀器不時發出滴滴聲，喬南站在窗前，雙手緊握成拳。
父親目前情況還算穩定，邵欽文稍稍安心下來。他好言勸阻葉先生同葉太太離開，不想再有外人留在這裏礙眼。
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夠亂，外人他一個都不想看到。
「我們迴家給爸取換洗衣服。」邵欽文拉起妻子，邵卿主動上前，「我開車送你們。」
「好。」
經過喬南身邊時，邵卿停下腳步，「小南，一起迴家嗎？」
迴家？
馮馥抿起唇，望向身邊的人目光驟然變冷。
「我守著爺爺。」喬南眼睛直勾勾盯著病房，邵卿動動嘴，終究把話咽迴去。
「走吧。」邵欽文拍拍妻子的肩膀，戲劇性的鑑定結果令大家都還沒緩過神來，原本已經認定的事實突然來個反轉，這讓大家如何接受？
父母同姐姐離開後，喬南才抬起臉。她目光定格在病房內，眼前漸漸凝聚起一片水霧。
爺爺，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
噠噠噠——
走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薑哲出現在喬南身邊，「小南，爺爺怎麽樣？」
喬南茫然的抬起臉，不知道他怎麽會得到消息。
「呂主任是我媽媽的朋友。」薑哲簡短的解釋，眼見她眼睛紅紅的，隻覺得心中有什麽不斷收緊。
「爺爺暫時脫離危險，醫生說血壓高，需要住院治療。」喬南別開目光。
薑哲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親子鑑定的結果你別放在心上，一定有錯誤，等到爺爺身體穩定下來，我們……」
「你知道了？」
喬南打斷他的話，薑哲緩緩點頭。
她抽迴手，漠然的低下頭。
眼見她的這幅表情，薑哲好看的劍眉緊蹙。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來時的路上他想過各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說不通。
為什麽結果竟然如此？
所有人眼底都存著懷疑，喬南無法裝作看不到。其實不要說大家，此刻她的心底也是翻江倒海，那種緊張與不安，似乎要將她吞噬。
傍晚，邵欽文同馮馥收拾好東西迴到醫院，邵卿先去公司處理事情。加護病房不能家屬陪夜，護士換過輸液瓶後，通知家屬要離開醫院。
「小南。」
邵欽文猶豫著上前，「爺爺這裏不能陪床，你要不要跟我們……迴去？」
「不要了，」喬南眼睛盯著腳尖，「我明天再過來。」
「伯父。」薑哲主動開口，「我送小南迴去吧。」
「好。」這孩子一直倔強，邵欽文沒有勉強，隻能同妻子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喬南勒緊背包，望著一盞盞亮起的街燈，眼前一片恍惚，那些閃爍的光芒，令她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麽？」薑哲拿出車鑰匙，喬南搖搖頭，「不餓，我想迴家。」
「那我送你。」
「不用。」喬南瞥眼身邊的男人，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薑哲站在路邊，隻能眼見她一步步走遠。
這種時候，他真的很想陪在她的身邊，可她並不肯接受。想起她總是迴避的目光，薑哲深知這件事對她衝擊太大，也許他應該留給她獨處的時間。
從醫院出來，喬南沒有乘車迴家。她獨自走在燈光閃耀的街市，看著身邊走過的一群又一群人潮，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失去方向感。
沿著路邊一路走，護城河兩邊的河道景觀燈靚麗。喬南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中心花園非常熱鬧，晚跑健身的都市白領，三五成群的小夥伴圍在樹下燒烤，還有的孩子正在練習輪滑，一會兒摔倒哭鬧，一會兒又咯咯的笑。
上次薑哲帶她來這裏，講述有關她童年的故事。他口中敘述的一幕幕畫麵，聽起來那麽真實，仿佛能夠將喬南帶迴到那段歲月中去。
隻可惜，那是別人的迴憶，卻不是她的。
喬南站在護欄前，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麵，使勁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搜索，但遺憾的是，她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對於那些畫麵毫無印象。
「為什麽想不起來？」
雙手掌心貼緊額頭兩邊的太陽穴，喬南用力按壓，好像如此便能令她想起點什麽。一次次按壓，一次次搜索，每次腦海中都是空白的。
「為什麽！」
她的情緒突然爆發，歇斯底裏的叫道：「為什麽我什麽想不起來？！」
正在河邊散步的大爺大娘們朝她看過來，有熱心的忙上前詢問，「小姑娘，你是不是丟了東西？」
喬南眼眶一熱。是啊，她丟了東西，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初秋的晚風透著涼爽，喬南攏住衣領，發現又忘記穿上厚外套。這幾年她自以為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可是很多時候，她都過著雞飛狗跳的日子。
難道就連這種日子，老天都不想讓她過下去了嗎？
平日裏跑新聞，喬南經常滿城轉悠。可今晚她並沒有走很多路，雙腿雙腳卻都開始罷工。沿著湖城河道延伸鱗次櫛比的街燈繁華如舊，但身邊再多的風景，她都無心留戀。
彎腰坐在路邊，喬南望著前方茫茫大路，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自從那位葉太太出現起，她心底某處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如今這種預感，徹底得到證實。
一份顛覆之前結果的鑑定書，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當年邵家人尋找到她時，她也曾經彷徨迷惑，不肯相信。直到後來的親子鑑定還有媽媽的鼓勵，才使她願意迴歸邵家。
雖然那是她的親生父母，可十五年的分別，沖淡的親情令她害怕擔憂。她用了很久才能適應，又用了很久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麽今天忽然又告訴她，也許事情還有另外一種結果，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
以前無論發生什麽，她身邊都有媽媽能夠依靠，給她信心。如今媽媽躺在醫院裏，她的依靠與信心要找誰去要，又要找誰訴說心裏的怕？
是的，她害怕了。
害怕再一次麵對打擊，更害怕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徹底打碎。
路口交通指示燈變紅，司機無奈，將車停下。
秋風舒爽，車後座的男人將車窗降下去。河道四周亮起的景觀燈閃爍奪目，鬱錦安單手撐著下頜望向遠處，目光慢慢聚焦在一個人身上。
整個中心花園，每個人臉頰都洋溢著笑容。隻有她呆呆坐在路邊，雙眸黯然無光。
「前麵停車。」
「是。」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鬱錦安推開車門出來。大步穿過中心花園，走向喬南。
眼前突然映入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喬南木訥的抬起臉，視線一寸寸順著他的西裝褲往上，最後定格在他深棕色的瞳仁中。
「老闆？」
鬱錦安點點頭，彎腰在她身邊坐下。
男人強大的氣息靠近，喬南第一反應就是要躲。可她還沒動，手肘就被男人拽住，「躲什麽？又不是沒有坐過？」
喬南忽然想起，潛入人販子窩點的那幾天，每天晚上吃過飯，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的位置，並肩坐在小院裏看月亮。
「這裏風景很好嗎？」
「還不錯。」
鬱錦安瞥眼四周，隨後皺眉，「哪裏有風景？」
「……」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晚上八點，中心花園內準時播放廣場舞曲。眼見那群穿著紅色舞蹈裝入場的中年大媽們，喬南差點咬掉舌頭。
「這就是你說的風景？」
「呃……地方特色。」
鬱錦安沉下臉，拽起她的手把人拉起來，道：「吵死了，換個地方。」
花園中間放置的低質音響確實不怎麽樣，聲音散發出來都是撕裂的，喬南也聽不下去，那些大媽們倒是跳的不亦樂乎。
走出花園，喬南才發現他竟然也是步行，「你的車呢？」
「沒開，」鬱錦安瞥眼身邊的人，「你走不動了嗎？」
「沒有。」喬南迅速低頭，她就是真的走不動，也不敢坐他的車。
「那就走走吧。」
「哦。」
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在她身邊，不時有路人側目，朝她投來羨慕的眼神。喬南抿唇，目不斜視盯著前方的路，生怕走神摔倒。
很快的功夫，喬南發現boss嘴裏說的走走吧，根本就是毫無目的。她溜達一晚上實在有些累，下意識往家的方向走。
結果把他也帶到家門外。
「你……要進來坐坐嗎？」喬南出於禮貌的問，不想鬱錦安點頭，「正好，我口渴了。」
喬南一怔，隻得打開門，請他進去。
啪！
這套房子麵積很小，一室一廳總麵積不超過40平方米。廚房同客廳連在一起，中間隻有一道玻璃門作為隔斷分開，巴掌大的臥室一眼能看到底。
沒有什麽參觀價值，鬱錦安站在門邊，喬南尷尬的指了指沙發，「請坐，我去燒水。」
話落，她放下背包，走到廚台前燒水。電熱水壺很快把水燒開，她又翻出包茶葉，泡好後端到客廳的茶幾上。
「隻有綠茶了。」
「可以。」
鬱錦安並沒多說，端起茶杯吹了吹。雖然她的家很小，但每一處都收拾整潔，可以看得出她平時生活自理能力很強。
原本不大的客廳，因為男人的出現，更顯侷促。喬南把客廳中的窗戶打開，原本一路有些冷，可這會兒卻熱的她手心冒汗。
十五分鍾後，男人喝了茶，還沒有想走的意思。
喬南瞥眼牆上的時鍾，忍不住抬手按住胃部，秀氣的眉頭輕輕蹙起。
鬱錦安觀察力入微，見她皺眉，不禁問道：「你怎麽了？」
「胃有點不舒服，」喬南眼眸深處有什麽閃過，「很早前落下的毛病，要是晚上太晚吃飯，胃就會痛。」
男人瞥眼她的廚房，隨後站起身，「那就吃飯吧，正好我也餓了。」
喬南：「……」
幾分鍾後，喬南從櫃子裏翻出兩袋方便麵。平時上下班路上，她都會解決掉早飯和晚飯，午飯基本都在電視台吃，既能省錢又能改善夥食，所以她的冰箱裏，空空的，隻有幾個雞蛋。
「老闆，我來做吧。」喬南哪敢讓他動手，但是鬱錦安反手推開她，道：「我來。」
他那語氣，仿佛這裏是他的家。
喬南撇撇嘴，隻好把廚台交給他。自幼幫著媽媽做飯料理家務，喬南廚藝不錯，但她一個人時多半將就，不會把時間花在做飯上。基本每次她都是把泡麵一煮，加個雞蛋放些調味料就好。
廚台前，鬱錦安先把鍋子加水，然後將麵條煮熟，再撈出來過涼。
前幾天她在別墅中，曾經吃過鬱錦安親手煮的早餐，當時她還在想，這個男人竟然會煮飯？此時此刻，她望著他麻利的動作，不得不驚訝。
原來boss真的會煮飯！
五分鍾後，鬱錦安將方便麵做成兩份香氣撲鼻的炒麵，並且每份炒麵的最上麵，還有一個糖心煎蛋。
誘人的色澤，噴香的氣味，喬南驚訝的瞪大眼睛，「老闆，你還有這手藝呢？」
「方便麵的吃法還是難不倒我。」
喬南拿起筷子，咬口煎蛋，金黃色的糖心包裹煎蛋的香氣簡直絕配。她愜意的眯了眯眼，又道：「那你還會煮什麽？」
「燜麵、拉麵、湯麵。」
「都是麵啊？」
鬱錦安點點頭，「根據我的經驗，炒麵最好吃。」
噗！
喬南差點笑噴，說了半天他這是方便麵的十二種吃法啊。伴隨這種潛幽默，她很快把一份炒麵吃完。空虛的胃得到食物的填補，疼痛感逐漸消失。
胃舒服，心情似乎也變好。喬南倒了杯水遞給對麵的男人，笑道：「老闆，謝謝你。」
「謝我什麽？」鬱錦安挑眉，「謝我煮了一頓並不算好吃的方便麵？」
「很好吃。」她彎起唇，黑眸閃閃亮亮的，「比我想像的驚艷。」
鬱錦安手指輕觸杯沿，忽然開口，「那天出現的兩個人，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的問題總是這麽犀利，喬南沉默幾秒鍾，倒了杯水雙手併攏後捧在掌心，「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了，我不是他們的女兒。」
鬱錦安撇撇嘴，「恭喜你。」
恭喜？喬南眼眶一熱，「可我也不是我爸媽的女兒。」
鬱錦安怔了怔，好看的劍眉蹙起，「確定？」
「爸爸說，明天再驗一次？」
聞言，男人內斂雙眸沉下去，「為什麽還要驗？你是不是他們的女兒，難道他們分不出來嗎？」
「因為前後兩次結果不一樣，」喬南低著頭，耐心解釋，「上次我迴到邵家時的鑑定結果同這次不一樣。」
她解釋的特別細心，生怕鬱錦安聽不明白，也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這是什麽理由？」男人臉色陰霾，顯然並不接受這個說辭，「喬南，既然人家不確定，你就非要上趕著當邵家的人？！」
握住茶杯的五指不斷收緊，直到指尖泛白。喬南深吸口氣，心底蔓延出來的酸澀滋味令她喉嚨發緊，「不是的，是不是邵家人我一直都沒在意過。隻是……」
她慢慢抬起頭，黯然的雙眸落進鬱錦安眼底，「每個人都應該有爸爸和媽媽，不是嗎？我不在乎我的父母是窮是富，是美是醜，我隻想知道，他們長得什麽模樣，身體是不是健康，是不是跟我一樣思念他們。」
男人菲薄的唇瓣一點點抿起，他定定望著喬南泛紅的眼眶，見她固執的不肯落淚，心底某處被深深觸動。
「有什麽需要我幫你的嗎？」他問。
喬南搖搖頭，逐漸平復下心情，「你已經幫我很多次了。」
她的記憶力倒是不差，鬱錦安勾起唇，道：「以前的不算，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求我幫你一個忙。」
喬南順口接話，「有沒有代價？」
之前求他幫忙，他可是都沒少要代價呢。
「嗬嗬……」鬱錦安挑眉，「你找銀行借錢，收你利息嗎？」
喬南點頭。
男人彎起唇，笑吟吟看著她，喬南秒懂。
她就知道他沒有那麽好心！
這片普通住宅區，雖然房屋老舊，貴在四周交通便利。喬南生怕鬱錦安迷路，仔細把怎麽去公交車站，地鐵站寫清楚，同時還配有一張簡單地圖。
「收好。」
鬱錦安掃了眼，接過去拿在手裏，「謝謝。」
「不客氣。」
打開門，恭送boss離開，喬南終於鬆口氣。她轉身走到陽台，往樓下張望時卻見到早有一輛黑色轎車等候。
一瞬間，喬南覺得自己真是傻啊。想想人家這種大少爺，怎麽可能坐公交車或者地鐵呢？
司機將車門打開，鬱錦安上車前突然仰起頭，朝她家的窗口望上去。喬南看到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紙條，然後塞進口袋。
「唔。」她撇撇嘴，他又不需要還留著幹什麽？
黑色轎車發動起來，很快離開。喬南又在陽台站了一會兒，才迴到臥室。
洗過澡，她換上睡衣，早早上床。雖然睡不著，但她也強迫自己躺著。爺爺目前病情還沒穩定，她明天大早要先去醫院，下午還要再進行一次親子鑑定化驗。
手臂間前幾天抽血留下的青紫還沒散去，她皮膚比較薄，非常容易留痕。喬南說不出心中到底什麽想法，但她知道，她也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翌日早上，喬南趕到醫院時，護士剛給邵至公換完輸液瓶。
「我爺爺怎麽樣？」
「昨晚還好，血壓平穩下來。」護士拿著空掉的輸液瓶出來，喬南站在病房門外，「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如果情況穩定，兩三天後人就能清醒過來。」護士笑了笑解釋道。
「謝謝護士。」
護士離開後，喬南隔著玻璃窗盯著爺爺，他的臉色還不算好，輸液吊瓶紮在他的手背，滴答的儀器聲有規律的響著。
趕在父母出現前，喬南離開醫院。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很怕看到他們。
整個上午，她都在埋頭苦幹。中午時，她去找嚴主任請了假，說是家中有事。嚴主任並沒多問，自從知道喬南的身份後，對她的態度更是殷勤。
坐車趕到市醫院三樓，化驗室外，邵欽文同馮馥早已在等喬南。三個人麵麵相覷，一瞬間竟然都無話可說。
「可以進來了。」護士出來通知。
邵欽文嘆了口氣，道：「我們進去吧。」
馮馥提著皮包，經過喬南身邊時腳步停了停。她的眼神非常複雜，喬南下意識抬起頭，不想她竟然瞬間迴避開。
喬南微微一笑，倒也說不出失落。畢竟馮馥對於她的態度，這幾年都是如此，隻是剛剛那一眼，她多少還是希望能從媽媽的眼中，看到點什麽。
隻可惜，什麽都沒有。
她推門進去，按照上次的程序，抽血化驗，等待結果。
依舊三天後出結果，走出醫院大門，喬南望著陰雲密布的天，心想要變天了，她明天一定要記得加件外套。
上午跑新聞，下午迴來寫新聞稿。這兩天喬南過得十分充實，每天上班前，她都要先去醫院看看爺爺，醫生說爺爺血壓已經穩定，估計明天就能清醒。
這個消息，無疑是好的，喬南也能安心些。
午休過後，她交了新聞稿，又跟嚴主任申請倒休。她每月加班都超時，所以可以不用扣工資選擇倒休。
臨近下班時，薑哲特意來到五樓。他掃眼那張空掉的辦公桌，劍眉緊蹙。
「薑大主播來找未婚妻？」曲咪打水迴來，見到他不禁開個玩笑。
薑哲點點頭。
「小南下午請假了，」曲咪聳聳肩，如實道：「你們最近忙著籌備婚禮呀？小南總是請假，工作時候也魂不守舍。」
原來她下午就走了。
薑哲禮貌的笑笑，轉身離開。這幾天喬南都在躲著他，無論是工作時間還是休息時間，她都盡可能迴避開與他碰麵的機會。
再次進行親子鑑定的事情，無疑對喬南來說是個打擊。這幾天薑哲也沒有休息好，他反覆都在琢磨，可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戲劇性的變化？
來到湖城醫院，喬南走進病房，先把門窗打開，讓新鮮空氣流動起來。放下背包，她挽起袖子打來一盆溫水，拉過椅子坐在床邊，幫喬怡擦拭身體。
「媽，變天了。」她瞥眼外麵陰鬱的天，道：「我不喜歡秋天，你喜歡的銀杏樹葉都掉光了，光禿禿的樹枝不好看。」
躺在病床上的人自然不會迴答，這幾年下來，喬南早已習慣在媽媽麵前自言自語。她輕輕握住媽媽的手，將她的手背緊貼自己的臉頰，「媽媽的手好暖。」
以前小時候，家裏住的房子不保暖。每到晚上睡覺時特別冷，喬南都會把自己的小手縮進媽媽的手心裏，讓媽媽給她捂熱。
「媽。」
喬南抬起手摸了摸媽媽的臉，聲音很小，「我……也許不是邵家的孩子。」
邵家人找來的那天，她還歷歷在目。當時爺爺抱著她哭了很久，原本她並不想認親，可是媽媽一次次勸她，逐漸打動她的心，她才迴到邵家。
如果她真的不是邵家的孩子，那麽……
包裏的手機突兀響起來，喬南臉色變了變。她舉著手機，沉了沉才把電話接通，「姐。」
「小南。」
電話那端，邵卿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在哪裏？」
「鑑定結果出來了是嗎？」
「……是。」
「你來醫院吧，爺爺醒了。」
「好。」喬南深吸口氣，掛斷電話。
她起身將窗戶關上，又把被子為母親蓋好，「媽，我還有事，過幾天再來看你。」
喬怡雙眸緊閉，喬南緊緊盯著她的臉看了好半天，然後才轉身離開。她多麽希望媽媽突然睜開眼睛，輕輕喊她一聲，小南。
坐車趕到市醫院，喬南剛剛走到病房外，便聽到邵至公震怒的聲音，「你們不要騙我，我不相信什麽鑑定結果！」
「爸，親子鑑定是科學。」
「科學？我不信科學，我隻要我的孫女！」
「爸，喬南不是您的孫女。」
「……」
病房內突然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好久以後，邵至公顫巍巍的聲音才響起來，「怎麽可能不是？南南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孫女？她那麽像我，那麽像我……」
喬南眼眶一片酸澀，在她接到姐姐的電話時，其實已經猜到答案。
咯吱——
病房門打開，邵卿看到門外的人，「小南。」
「姐。」喬南習慣性喊人，可出口後又發現這稱唿不對。如今的她們，還是姐妹嗎？
邵卿拉起她的手，將她帶進病房，「爺爺，小南到了。」
「南南——」
看到進門的人，邵至公激動地坐起身，朝她伸出手，「到爺爺這裏來。」
「您的身體怎麽樣？」喬南低頭站在床邊，努力忍住顫抖的心。
邵至公握住喬南的手，微微顫抖，「南南，這個，這個……」
老爺子一生征戰商場，多少驚濤駭浪都不曾難倒過他，可是麵對這樣殘忍的答案，他竟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都聽到了。」
喬南索性先開口，「我不是您的孫女。」
邵至公心口一陣劇痛，難受的別開臉。為什麽她不是邵家的孩子？！
「小南。」邵卿走到她的身邊，同樣表情沉重，「也許還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你先別著急，我們再想想辦法。」
「姐。」喬南彎起唇，笑容僵硬，「我還能這麽喊你嗎？」
邵卿怔了怔，「當然能。」
「不會錯了。」喬南低下頭。
「是的，不會錯了。」馮馥站起身，將親子鑑定書遞給喬南，眼神變的銳利，「你想知道哪裏出錯了嗎？」
「哪裏？」喬南心尖驀然收緊。
「你的養母。」
馮馥冷冷勾起唇，笑道：「當初的那份親子鑑定書，被你的養母做過手腳，我們全家人都被你們母女騙了！」
「不！」
喬南拚命搖頭，「這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馮馥胸口翻滾的怒意滔天，「你的養母利用我們找女心切，聯合那家醫院的護士，偷偷把親子鑑定偽造一份假的騙我們！」
「你有證據嗎？」麵對他們強加給媽媽的指控，喬南絕不能容忍。
「證據？」馮馥驀然一笑，眼底的神情徹底冷下來，「怎麽說我們也相處過幾年，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果然不是我的女兒啊，我馮馥也不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夠了！」
邵至公沉下臉，嗬斥道：「她還是個孩子，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爸。」馮馥緊咬唇瓣，忍不住潸然落淚，「如果不是她的錯，那又是誰的錯？她冒充我的女兒這麽多年，我真正的女兒又在哪裏？」
「這……」邵至公一時語塞，竟然也無言以對。是啊，如果喬南不是邵家失散的孩子，那麽他們邵家失散的嫡親骨肉，究竟在哪裏？
「卿卿，你讓人帶她去趟警察局。」邵欽文上前拉過妻子，神情同樣沉重，「小南，無論怎麽樣，我們還是父女一場，如果你不相信你養母做過的事，可以自己去看。」
喬南一口氣憋在心口。
不久，司機將車停在警察局外，然後有人帶領喬南進去。
審訊室內，一位中年女人，正在做筆錄。穿著製服的警察，對她的口供進行詳細記錄，用作以後備案留檔。
「當時喬怡怎麽要求你把親子鑑定書偽造的？」
「她說，她女兒很小就被人拐賣，從小到大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親生的爸爸媽媽，所以她不想讓孩子失望。她還說，邵家條件好，孩子被認迴去後，再也不用吃苦了。」
「警察先生，我真的不是為了錢，我就是看她們母女兩人很可憐才一時犯糊塗。在醫院工作這麽久，我隻做過這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後來喬怡有沒有給你錢？」
「有。」
「多少錢？」
「六千。」
喬南頭皮一陣發麻。她不是不相信媽媽，而是媽媽對她的疼愛太深。
安錦電視台，頂樓辦公室內還亮著燈。
男人端坐在辦公桌後，直到有人敲門，「進來。」
助理推門進來，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站定，「boss，那邊有消息了。」
「說。」
「親子鑑定證實，喬南不是邵家失散的孩子。當年她的養母賄賂醫院的一名護士，偷偷偽造一份假的dna證明，這會兒那名護士還在警察局做筆錄。」助理將搜集到的情況，完整說明。
鬱錦安放下手中的筆，修長手指輕扣桌麵，「消息可靠？」
「不會錯。」助理肯定道：「這會兒邵家都亂了，聽說邵老爺子還在住院，情況時好時壞。」
半響，鬱錦安重新拿起筆，寫下一個名字後遞給助理，「幫我把這人找出來。」
「是，boss。」助理接過名單後看了看，記住姓名後立刻將紙條撕掉。
辦公室大門關上後，鬱錦安起身走到窗前。他雙手插兜俯瞰整座城市，眼前漸漸浮現出喬南那張臉。
這會兒，她心中應該很絕望吧。
走出警察局大門，喬南隻覺得腳步漂浮。她看著遠處一盞盞亮起的街燈，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置身夢境。
咯吱——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的麵前，薑哲打開車門，幾步跑過來，「小南。」
再次看到他的臉，喬南慘澹的勾起唇。原來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邵家的孩子，她是個騙子！
「我們走。」薑哲抓住喬南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去哪裏？」
薑哲表情嚴肅，「我不相信，這中間一定有哪裏錯了。」
「錯了？」喬南笑著點頭，「對，就是錯了。」
「小南！」薑哲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擁入懷裏，「我不在乎這些，在我心中，你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人。」
「怎麽可能？」
喬南目光含淚，「薑哲，你喜歡的人是邵家二小姐，不是我。」
「不！」
男人眉頭緊鎖，「我喜歡的是你。」
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薑哲素來冷靜的性格，此刻心情也是起伏難平。
「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你。」薑哲握住喬南的手，用力拽住她，「跟我迴家，我們盡快結婚。」
「結什麽婚？」喬南推開他的手，眼睛裏慢慢凝聚起一片水霧，「還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讓你聽我講一個故事？」
「記得。」薑哲點頭，心中突然閃過什麽。
深吸口氣，喬南握緊雙手，道：「五年前，為了湊夠我媽媽的醫藥費，我把我的初夜賣給一個陌生男人。」
她的話一口氣說完，薑哲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
「薑哲。」
喬南仰起臉，好看的眉眼在薑哲眼底慢慢放大，「你覺得這樣的喬南，還有什麽資格能夠跟你在一起？」
薑哲俊臉緊繃，深沉平靜的眼眸盡數被震驚取代。他一瞬不瞬望著眼前的喬南，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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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室上方的紅色大燈亮起，所有人都守在外麵，麵色焦急。
「卿卿，快給呂主任打個電話。」邵欽文見到父親被送進搶救室時臉色烏青，整個人也慌了神。父親上了年紀，突然受到這種刺激肯定承受不住。
邵卿握住手中電話，道：「我已經打過了。」
每當這種時候，邵卿都能夠有種擔當大任的冷靜與沉穩，使得邵欽文與馮馥異常心安。這個女兒自幼性格獨立，樣樣事情都出色，從不讓他們夫妻操心。
「爸媽，」邵卿走上前，將他們分別按坐在長椅中，「別擔心，爺爺一定不會有事。」
「對，爸一定沒事。」馮馥附和女兒的話，她這會兒冷靜下來後，想起剛剛的dna檢測結果，猛然把目光定格在喬南身上。
「你！」
馮馥激動地站起身，朝喬南走過去，「那份dna檢測報告怎麽迴事？為什麽你不是我的女兒？為什麽？」
喬南唇色一片慘白，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葉太太跑過來，將喬南拉到邊上，「邵太太，你別急，有話慢慢說。」
「說什麽說！」馮馥眼神瞬間變的犀利，「都是因為你們？這樣的結果你們滿意了嗎？嗬嗬，她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你的女兒！」
「我……」葉太太目光暗淡下去，「我真的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怎麽會鬧出這麽多事情？」
「邵太太，真的對不起！我隻是想要找迴我的囡囡，可是她……」葉太太話語微頓，隨後又道：「她怎麽也不是你的女兒？」
聽到她的話，馮馥眼底的眸色一閃。是啊，喬南為什麽也不是她的女兒？
雖然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孩子不像是她的女兒，可當年親子鑑定證明的那刻，她心底還是充滿喜悅。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麽可能不想要把孩子找迴來？
這邊爭吵聲不小，護士出來勸阻。邵欽文上前拉過妻子，訓斥道：「這些話等爸醒來再說，不要在這裏鬧。」
馮馥忍住怒氣，聽從丈夫的話安靜下來。這會兒公公還在搶救室，她們這樣大吵大鬧確實很丟臉。
長輩們安靜下來後，邵卿走到邊上椅子裏坐下，「小南，你沒事吧？」
喬南低著頭，沒有迴答。
「鑑定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我想肯定是他們弄錯了。」邵卿如是安慰，喬南咬緊唇瓣，「弄錯了嗎？」
「嗯。」
邵卿點頭，想要握住妹妹的手，卻見她躲閃開，「等爺爺沒事了，我們再去找他們算帳。」
算帳？喬南鼻尖一陣酸楚，她始終低著頭，誰也不看。
搶救室總有護士進進出出，邵家人都緊張得不得了。如今鬧成這樣同葉先生葉太太也有關聯，他們沒敢離開，全都留在外麵等消息。
大概兩個小時候，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眾人一窩蜂湧上前。
「我爺爺怎麽樣？」邵卿反應最快，第一個跑到醫生麵前。
醫生取下口罩，安慰眾人，「大家不要太擔心，老人家目前已經脫離危險，不過他的血壓很高，需要住院治療，隨時觀察。」
眾人俱都鬆口氣，喬南站在人群最外端，聽說爺爺脫離危險的那刻，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能夠暫時放下。
無論發生什麽，隻要爺爺沒事，她就會安心。
不多時候，護士將邵至公送入加護病房。家屬不能探視，大家都站在病房外。
老爺子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他臉上帶著氧氣罩，麵色發白，監控儀器不時發出滴滴聲，喬南站在窗前，雙手緊握成拳。
父親目前情況還算穩定，邵欽文稍稍安心下來。他好言勸阻葉先生同葉太太離開，不想再有外人留在這裏礙眼。
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夠亂，外人他一個都不想看到。
「我們迴家給爸取換洗衣服。」邵欽文拉起妻子，邵卿主動上前，「我開車送你們。」
「好。」
經過喬南身邊時，邵卿停下腳步，「小南，一起迴家嗎？」
迴家？
馮馥抿起唇，望向身邊的人目光驟然變冷。
「我守著爺爺。」喬南眼睛直勾勾盯著病房，邵卿動動嘴，終究把話咽迴去。
「走吧。」邵欽文拍拍妻子的肩膀，戲劇性的鑑定結果令大家都還沒緩過神來，原本已經認定的事實突然來個反轉，這讓大家如何接受？
父母同姐姐離開後，喬南才抬起臉。她目光定格在病房內，眼前漸漸凝聚起一片水霧。
爺爺，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
噠噠噠——
走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薑哲出現在喬南身邊，「小南，爺爺怎麽樣？」
喬南茫然的抬起臉，不知道他怎麽會得到消息。
「呂主任是我媽媽的朋友。」薑哲簡短的解釋，眼見她眼睛紅紅的，隻覺得心中有什麽不斷收緊。
「爺爺暫時脫離危險，醫生說血壓高，需要住院治療。」喬南別開目光。
薑哲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親子鑑定的結果你別放在心上，一定有錯誤，等到爺爺身體穩定下來，我們……」
「你知道了？」
喬南打斷他的話，薑哲緩緩點頭。
她抽迴手，漠然的低下頭。
眼見她的這幅表情，薑哲好看的劍眉緊蹙。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來時的路上他想過各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說不通。
為什麽結果竟然如此？
所有人眼底都存著懷疑，喬南無法裝作看不到。其實不要說大家，此刻她的心底也是翻江倒海，那種緊張與不安，似乎要將她吞噬。
傍晚，邵欽文同馮馥收拾好東西迴到醫院，邵卿先去公司處理事情。加護病房不能家屬陪夜，護士換過輸液瓶後，通知家屬要離開醫院。
「小南。」
邵欽文猶豫著上前，「爺爺這裏不能陪床，你要不要跟我們……迴去？」
「不要了，」喬南眼睛盯著腳尖，「我明天再過來。」
「伯父。」薑哲主動開口，「我送小南迴去吧。」
「好。」這孩子一直倔強，邵欽文沒有勉強，隻能同妻子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喬南勒緊背包，望著一盞盞亮起的街燈，眼前一片恍惚，那些閃爍的光芒，令她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麽？」薑哲拿出車鑰匙，喬南搖搖頭，「不餓，我想迴家。」
「那我送你。」
「不用。」喬南瞥眼身邊的男人，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薑哲站在路邊，隻能眼見她一步步走遠。
這種時候，他真的很想陪在她的身邊，可她並不肯接受。想起她總是迴避的目光，薑哲深知這件事對她衝擊太大，也許他應該留給她獨處的時間。
從醫院出來，喬南沒有乘車迴家。她獨自走在燈光閃耀的街市，看著身邊走過的一群又一群人潮，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失去方向感。
沿著路邊一路走，護城河兩邊的河道景觀燈靚麗。喬南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中心花園非常熱鬧，晚跑健身的都市白領，三五成群的小夥伴圍在樹下燒烤，還有的孩子正在練習輪滑，一會兒摔倒哭鬧，一會兒又咯咯的笑。
上次薑哲帶她來這裏，講述有關她童年的故事。他口中敘述的一幕幕畫麵，聽起來那麽真實，仿佛能夠將喬南帶迴到那段歲月中去。
隻可惜，那是別人的迴憶，卻不是她的。
喬南站在護欄前，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麵，使勁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搜索，但遺憾的是，她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對於那些畫麵毫無印象。
「為什麽想不起來？」
雙手掌心貼緊額頭兩邊的太陽穴，喬南用力按壓，好像如此便能令她想起點什麽。一次次按壓，一次次搜索，每次腦海中都是空白的。
「為什麽！」
她的情緒突然爆發，歇斯底裏的叫道：「為什麽我什麽想不起來？！」
正在河邊散步的大爺大娘們朝她看過來，有熱心的忙上前詢問，「小姑娘，你是不是丟了東西？」
喬南眼眶一熱。是啊，她丟了東西，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初秋的晚風透著涼爽，喬南攏住衣領，發現又忘記穿上厚外套。這幾年她自以為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可是很多時候，她都過著雞飛狗跳的日子。
難道就連這種日子，老天都不想讓她過下去了嗎？
平日裏跑新聞，喬南經常滿城轉悠。可今晚她並沒有走很多路，雙腿雙腳卻都開始罷工。沿著湖城河道延伸鱗次櫛比的街燈繁華如舊，但身邊再多的風景，她都無心留戀。
彎腰坐在路邊，喬南望著前方茫茫大路，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自從那位葉太太出現起，她心底某處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如今這種預感，徹底得到證實。
一份顛覆之前結果的鑑定書，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當年邵家人尋找到她時，她也曾經彷徨迷惑，不肯相信。直到後來的親子鑑定還有媽媽的鼓勵，才使她願意迴歸邵家。
雖然那是她的親生父母，可十五年的分別，沖淡的親情令她害怕擔憂。她用了很久才能適應，又用了很久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麽今天忽然又告訴她，也許事情還有另外一種結果，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
以前無論發生什麽，她身邊都有媽媽能夠依靠，給她信心。如今媽媽躺在醫院裏，她的依靠與信心要找誰去要，又要找誰訴說心裏的怕？
是的，她害怕了。
害怕再一次麵對打擊，更害怕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徹底打碎。
路口交通指示燈變紅，司機無奈，將車停下。
秋風舒爽，車後座的男人將車窗降下去。河道四周亮起的景觀燈閃爍奪目，鬱錦安單手撐著下頜望向遠處，目光慢慢聚焦在一個人身上。
整個中心花園，每個人臉頰都洋溢著笑容。隻有她呆呆坐在路邊，雙眸黯然無光。
「前麵停車。」
「是。」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鬱錦安推開車門出來。大步穿過中心花園，走向喬南。
眼前突然映入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喬南木訥的抬起臉，視線一寸寸順著他的西裝褲往上，最後定格在他深棕色的瞳仁中。
「老闆？」
鬱錦安點點頭，彎腰在她身邊坐下。
男人強大的氣息靠近，喬南第一反應就是要躲。可她還沒動，手肘就被男人拽住，「躲什麽？又不是沒有坐過？」
喬南忽然想起，潛入人販子窩點的那幾天，每天晚上吃過飯，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的位置，並肩坐在小院裏看月亮。
「這裏風景很好嗎？」
「還不錯。」
鬱錦安瞥眼四周，隨後皺眉，「哪裏有風景？」
「……」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晚上八點，中心花園內準時播放廣場舞曲。眼見那群穿著紅色舞蹈裝入場的中年大媽們，喬南差點咬掉舌頭。
「這就是你說的風景？」
「呃……地方特色。」
鬱錦安沉下臉，拽起她的手把人拉起來，道：「吵死了，換個地方。」
花園中間放置的低質音響確實不怎麽樣，聲音散發出來都是撕裂的，喬南也聽不下去，那些大媽們倒是跳的不亦樂乎。
走出花園，喬南才發現他竟然也是步行，「你的車呢？」
「沒開，」鬱錦安瞥眼身邊的人，「你走不動了嗎？」
「沒有。」喬南迅速低頭，她就是真的走不動，也不敢坐他的車。
「那就走走吧。」
「哦。」
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在她身邊，不時有路人側目，朝她投來羨慕的眼神。喬南抿唇，目不斜視盯著前方的路，生怕走神摔倒。
很快的功夫，喬南發現boss嘴裏說的走走吧，根本就是毫無目的。她溜達一晚上實在有些累，下意識往家的方向走。
結果把他也帶到家門外。
「你……要進來坐坐嗎？」喬南出於禮貌的問，不想鬱錦安點頭，「正好，我口渴了。」
喬南一怔，隻得打開門，請他進去。
啪！
這套房子麵積很小，一室一廳總麵積不超過40平方米。廚房同客廳連在一起，中間隻有一道玻璃門作為隔斷分開，巴掌大的臥室一眼能看到底。
沒有什麽參觀價值，鬱錦安站在門邊，喬南尷尬的指了指沙發，「請坐，我去燒水。」
話落，她放下背包，走到廚台前燒水。電熱水壺很快把水燒開，她又翻出包茶葉，泡好後端到客廳的茶幾上。
「隻有綠茶了。」
「可以。」
鬱錦安並沒多說，端起茶杯吹了吹。雖然她的家很小，但每一處都收拾整潔，可以看得出她平時生活自理能力很強。
原本不大的客廳，因為男人的出現，更顯侷促。喬南把客廳中的窗戶打開，原本一路有些冷，可這會兒卻熱的她手心冒汗。
十五分鍾後，男人喝了茶，還沒有想走的意思。
喬南瞥眼牆上的時鍾，忍不住抬手按住胃部，秀氣的眉頭輕輕蹙起。
鬱錦安觀察力入微，見她皺眉，不禁問道：「你怎麽了？」
「胃有點不舒服，」喬南眼眸深處有什麽閃過，「很早前落下的毛病，要是晚上太晚吃飯，胃就會痛。」
男人瞥眼她的廚房，隨後站起身，「那就吃飯吧，正好我也餓了。」
喬南：「……」
幾分鍾後，喬南從櫃子裏翻出兩袋方便麵。平時上下班路上，她都會解決掉早飯和晚飯，午飯基本都在電視台吃，既能省錢又能改善夥食，所以她的冰箱裏，空空的，隻有幾個雞蛋。
「老闆，我來做吧。」喬南哪敢讓他動手，但是鬱錦安反手推開她，道：「我來。」
他那語氣，仿佛這裏是他的家。
喬南撇撇嘴，隻好把廚台交給他。自幼幫著媽媽做飯料理家務，喬南廚藝不錯，但她一個人時多半將就，不會把時間花在做飯上。基本每次她都是把泡麵一煮，加個雞蛋放些調味料就好。
廚台前，鬱錦安先把鍋子加水，然後將麵條煮熟，再撈出來過涼。
前幾天她在別墅中，曾經吃過鬱錦安親手煮的早餐，當時她還在想，這個男人竟然會煮飯？此時此刻，她望著他麻利的動作，不得不驚訝。
原來boss真的會煮飯！
五分鍾後，鬱錦安將方便麵做成兩份香氣撲鼻的炒麵，並且每份炒麵的最上麵，還有一個糖心煎蛋。
誘人的色澤，噴香的氣味，喬南驚訝的瞪大眼睛，「老闆，你還有這手藝呢？」
「方便麵的吃法還是難不倒我。」
喬南拿起筷子，咬口煎蛋，金黃色的糖心包裹煎蛋的香氣簡直絕配。她愜意的眯了眯眼，又道：「那你還會煮什麽？」
「燜麵、拉麵、湯麵。」
「都是麵啊？」
鬱錦安點點頭，「根據我的經驗，炒麵最好吃。」
噗！
喬南差點笑噴，說了半天他這是方便麵的十二種吃法啊。伴隨這種潛幽默，她很快把一份炒麵吃完。空虛的胃得到食物的填補，疼痛感逐漸消失。
胃舒服，心情似乎也變好。喬南倒了杯水遞給對麵的男人，笑道：「老闆，謝謝你。」
「謝我什麽？」鬱錦安挑眉，「謝我煮了一頓並不算好吃的方便麵？」
「很好吃。」她彎起唇，黑眸閃閃亮亮的，「比我想像的驚艷。」
鬱錦安手指輕觸杯沿，忽然開口，「那天出現的兩個人，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的問題總是這麽犀利，喬南沉默幾秒鍾，倒了杯水雙手併攏後捧在掌心，「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了，我不是他們的女兒。」
鬱錦安撇撇嘴，「恭喜你。」
恭喜？喬南眼眶一熱，「可我也不是我爸媽的女兒。」
鬱錦安怔了怔，好看的劍眉蹙起，「確定？」
「爸爸說，明天再驗一次？」
聞言，男人內斂雙眸沉下去，「為什麽還要驗？你是不是他們的女兒，難道他們分不出來嗎？」
「因為前後兩次結果不一樣，」喬南低著頭，耐心解釋，「上次我迴到邵家時的鑑定結果同這次不一樣。」
她解釋的特別細心，生怕鬱錦安聽不明白，也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這是什麽理由？」男人臉色陰霾，顯然並不接受這個說辭，「喬南，既然人家不確定，你就非要上趕著當邵家的人？！」
握住茶杯的五指不斷收緊，直到指尖泛白。喬南深吸口氣，心底蔓延出來的酸澀滋味令她喉嚨發緊，「不是的，是不是邵家人我一直都沒在意過。隻是……」
她慢慢抬起頭，黯然的雙眸落進鬱錦安眼底，「每個人都應該有爸爸和媽媽，不是嗎？我不在乎我的父母是窮是富，是美是醜，我隻想知道，他們長得什麽模樣，身體是不是健康，是不是跟我一樣思念他們。」
男人菲薄的唇瓣一點點抿起，他定定望著喬南泛紅的眼眶，見她固執的不肯落淚，心底某處被深深觸動。
「有什麽需要我幫你的嗎？」他問。
喬南搖搖頭，逐漸平復下心情，「你已經幫我很多次了。」
她的記憶力倒是不差，鬱錦安勾起唇，道：「以前的不算，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求我幫你一個忙。」
喬南順口接話，「有沒有代價？」
之前求他幫忙，他可是都沒少要代價呢。
「嗬嗬……」鬱錦安挑眉，「你找銀行借錢，收你利息嗎？」
喬南點頭。
男人彎起唇，笑吟吟看著她，喬南秒懂。
她就知道他沒有那麽好心！
這片普通住宅區，雖然房屋老舊，貴在四周交通便利。喬南生怕鬱錦安迷路，仔細把怎麽去公交車站，地鐵站寫清楚，同時還配有一張簡單地圖。
「收好。」
鬱錦安掃了眼，接過去拿在手裏，「謝謝。」
「不客氣。」
打開門，恭送boss離開，喬南終於鬆口氣。她轉身走到陽台，往樓下張望時卻見到早有一輛黑色轎車等候。
一瞬間，喬南覺得自己真是傻啊。想想人家這種大少爺，怎麽可能坐公交車或者地鐵呢？
司機將車門打開，鬱錦安上車前突然仰起頭，朝她家的窗口望上去。喬南看到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紙條，然後塞進口袋。
「唔。」她撇撇嘴，他又不需要還留著幹什麽？
黑色轎車發動起來，很快離開。喬南又在陽台站了一會兒，才迴到臥室。
洗過澡，她換上睡衣，早早上床。雖然睡不著，但她也強迫自己躺著。爺爺目前病情還沒穩定，她明天大早要先去醫院，下午還要再進行一次親子鑑定化驗。
手臂間前幾天抽血留下的青紫還沒散去，她皮膚比較薄，非常容易留痕。喬南說不出心中到底什麽想法，但她知道，她也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翌日早上，喬南趕到醫院時，護士剛給邵至公換完輸液瓶。
「我爺爺怎麽樣？」
「昨晚還好，血壓平穩下來。」護士拿著空掉的輸液瓶出來，喬南站在病房門外，「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如果情況穩定，兩三天後人就能清醒過來。」護士笑了笑解釋道。
「謝謝護士。」
護士離開後，喬南隔著玻璃窗盯著爺爺，他的臉色還不算好，輸液吊瓶紮在他的手背，滴答的儀器聲有規律的響著。
趕在父母出現前，喬南離開醫院。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很怕看到他們。
整個上午，她都在埋頭苦幹。中午時，她去找嚴主任請了假，說是家中有事。嚴主任並沒多問，自從知道喬南的身份後，對她的態度更是殷勤。
坐車趕到市醫院三樓，化驗室外，邵欽文同馮馥早已在等喬南。三個人麵麵相覷，一瞬間竟然都無話可說。
「可以進來了。」護士出來通知。
邵欽文嘆了口氣，道：「我們進去吧。」
馮馥提著皮包，經過喬南身邊時腳步停了停。她的眼神非常複雜，喬南下意識抬起頭，不想她竟然瞬間迴避開。
喬南微微一笑，倒也說不出失落。畢竟馮馥對於她的態度，這幾年都是如此，隻是剛剛那一眼，她多少還是希望能從媽媽的眼中，看到點什麽。
隻可惜，什麽都沒有。
她推門進去，按照上次的程序，抽血化驗，等待結果。
依舊三天後出結果，走出醫院大門，喬南望著陰雲密布的天，心想要變天了，她明天一定要記得加件外套。
上午跑新聞，下午迴來寫新聞稿。這兩天喬南過得十分充實，每天上班前，她都要先去醫院看看爺爺，醫生說爺爺血壓已經穩定，估計明天就能清醒。
這個消息，無疑是好的，喬南也能安心些。
午休過後，她交了新聞稿，又跟嚴主任申請倒休。她每月加班都超時，所以可以不用扣工資選擇倒休。
臨近下班時，薑哲特意來到五樓。他掃眼那張空掉的辦公桌，劍眉緊蹙。
「薑大主播來找未婚妻？」曲咪打水迴來，見到他不禁開個玩笑。
薑哲點點頭。
「小南下午請假了，」曲咪聳聳肩，如實道：「你們最近忙著籌備婚禮呀？小南總是請假，工作時候也魂不守舍。」
原來她下午就走了。
薑哲禮貌的笑笑，轉身離開。這幾天喬南都在躲著他，無論是工作時間還是休息時間，她都盡可能迴避開與他碰麵的機會。
再次進行親子鑑定的事情，無疑對喬南來說是個打擊。這幾天薑哲也沒有休息好，他反覆都在琢磨，可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戲劇性的變化？
來到湖城醫院，喬南走進病房，先把門窗打開，讓新鮮空氣流動起來。放下背包，她挽起袖子打來一盆溫水，拉過椅子坐在床邊，幫喬怡擦拭身體。
「媽，變天了。」她瞥眼外麵陰鬱的天，道：「我不喜歡秋天，你喜歡的銀杏樹葉都掉光了，光禿禿的樹枝不好看。」
躺在病床上的人自然不會迴答，這幾年下來，喬南早已習慣在媽媽麵前自言自語。她輕輕握住媽媽的手，將她的手背緊貼自己的臉頰，「媽媽的手好暖。」
以前小時候，家裏住的房子不保暖。每到晚上睡覺時特別冷，喬南都會把自己的小手縮進媽媽的手心裏，讓媽媽給她捂熱。
「媽。」
喬南抬起手摸了摸媽媽的臉，聲音很小，「我……也許不是邵家的孩子。」
邵家人找來的那天，她還歷歷在目。當時爺爺抱著她哭了很久，原本她並不想認親，可是媽媽一次次勸她，逐漸打動她的心，她才迴到邵家。
如果她真的不是邵家的孩子，那麽……
包裏的手機突兀響起來，喬南臉色變了變。她舉著手機，沉了沉才把電話接通，「姐。」
「小南。」
電話那端，邵卿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在哪裏？」
「鑑定結果出來了是嗎？」
「……是。」
「你來醫院吧，爺爺醒了。」
「好。」喬南深吸口氣，掛斷電話。
她起身將窗戶關上，又把被子為母親蓋好，「媽，我還有事，過幾天再來看你。」
喬怡雙眸緊閉，喬南緊緊盯著她的臉看了好半天，然後才轉身離開。她多麽希望媽媽突然睜開眼睛，輕輕喊她一聲，小南。
坐車趕到市醫院，喬南剛剛走到病房外，便聽到邵至公震怒的聲音，「你們不要騙我，我不相信什麽鑑定結果！」
「爸，親子鑑定是科學。」
「科學？我不信科學，我隻要我的孫女！」
「爸，喬南不是您的孫女。」
「……」
病房內突然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好久以後，邵至公顫巍巍的聲音才響起來，「怎麽可能不是？南南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孫女？她那麽像我，那麽像我……」
喬南眼眶一片酸澀，在她接到姐姐的電話時，其實已經猜到答案。
咯吱——
病房門打開，邵卿看到門外的人，「小南。」
「姐。」喬南習慣性喊人，可出口後又發現這稱唿不對。如今的她們，還是姐妹嗎？
邵卿拉起她的手，將她帶進病房，「爺爺，小南到了。」
「南南——」
看到進門的人，邵至公激動地坐起身，朝她伸出手，「到爺爺這裏來。」
「您的身體怎麽樣？」喬南低頭站在床邊，努力忍住顫抖的心。
邵至公握住喬南的手，微微顫抖，「南南，這個，這個……」
老爺子一生征戰商場，多少驚濤駭浪都不曾難倒過他，可是麵對這樣殘忍的答案，他竟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都聽到了。」
喬南索性先開口，「我不是您的孫女。」
邵至公心口一陣劇痛，難受的別開臉。為什麽她不是邵家的孩子？！
「小南。」邵卿走到她的身邊，同樣表情沉重，「也許還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你先別著急，我們再想想辦法。」
「姐。」喬南彎起唇，笑容僵硬，「我還能這麽喊你嗎？」
邵卿怔了怔，「當然能。」
「不會錯了。」喬南低下頭。
「是的，不會錯了。」馮馥站起身，將親子鑑定書遞給喬南，眼神變的銳利，「你想知道哪裏出錯了嗎？」
「哪裏？」喬南心尖驀然收緊。
「你的養母。」
馮馥冷冷勾起唇，笑道：「當初的那份親子鑑定書，被你的養母做過手腳，我們全家人都被你們母女騙了！」
「不！」
喬南拚命搖頭，「這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馮馥胸口翻滾的怒意滔天，「你的養母利用我們找女心切，聯合那家醫院的護士，偷偷把親子鑑定偽造一份假的騙我們！」
「你有證據嗎？」麵對他們強加給媽媽的指控，喬南絕不能容忍。
「證據？」馮馥驀然一笑，眼底的神情徹底冷下來，「怎麽說我們也相處過幾年，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果然不是我的女兒啊，我馮馥也不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夠了！」
邵至公沉下臉，嗬斥道：「她還是個孩子，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爸。」馮馥緊咬唇瓣，忍不住潸然落淚，「如果不是她的錯，那又是誰的錯？她冒充我的女兒這麽多年，我真正的女兒又在哪裏？」
「這……」邵至公一時語塞，竟然也無言以對。是啊，如果喬南不是邵家失散的孩子，那麽他們邵家失散的嫡親骨肉，究竟在哪裏？
「卿卿，你讓人帶她去趟警察局。」邵欽文上前拉過妻子，神情同樣沉重，「小南，無論怎麽樣，我們還是父女一場，如果你不相信你養母做過的事，可以自己去看。」
喬南一口氣憋在心口。
不久，司機將車停在警察局外，然後有人帶領喬南進去。
審訊室內，一位中年女人，正在做筆錄。穿著製服的警察，對她的口供進行詳細記錄，用作以後備案留檔。
「當時喬怡怎麽要求你把親子鑑定書偽造的？」
「她說，她女兒很小就被人拐賣，從小到大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親生的爸爸媽媽，所以她不想讓孩子失望。她還說，邵家條件好，孩子被認迴去後，再也不用吃苦了。」
「警察先生，我真的不是為了錢，我就是看她們母女兩人很可憐才一時犯糊塗。在醫院工作這麽久，我隻做過這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後來喬怡有沒有給你錢？」
「有。」
「多少錢？」
「六千。」
喬南頭皮一陣發麻。她不是不相信媽媽，而是媽媽對她的疼愛太深。
安錦電視台，頂樓辦公室內還亮著燈。
男人端坐在辦公桌後，直到有人敲門，「進來。」
助理推門進來，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站定，「boss，那邊有消息了。」
「說。」
「親子鑑定證實，喬南不是邵家失散的孩子。當年她的養母賄賂醫院的一名護士，偷偷偽造一份假的dna證明，這會兒那名護士還在警察局做筆錄。」助理將搜集到的情況，完整說明。
鬱錦安放下手中的筆，修長手指輕扣桌麵，「消息可靠？」
「不會錯。」助理肯定道：「這會兒邵家都亂了，聽說邵老爺子還在住院，情況時好時壞。」
半響，鬱錦安重新拿起筆，寫下一個名字後遞給助理，「幫我把這人找出來。」
「是，boss。」助理接過名單後看了看，記住姓名後立刻將紙條撕掉。
辦公室大門關上後，鬱錦安起身走到窗前。他雙手插兜俯瞰整座城市，眼前漸漸浮現出喬南那張臉。
這會兒，她心中應該很絕望吧。
走出警察局大門，喬南隻覺得腳步漂浮。她看著遠處一盞盞亮起的街燈，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置身夢境。
咯吱——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的麵前，薑哲打開車門，幾步跑過來，「小南。」
再次看到他的臉，喬南慘澹的勾起唇。原來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邵家的孩子，她是個騙子！
「我們走。」薑哲抓住喬南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去哪裏？」
薑哲表情嚴肅，「我不相信，這中間一定有哪裏錯了。」
「錯了？」喬南笑著點頭，「對，就是錯了。」
「小南！」薑哲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擁入懷裏，「我不在乎這些，在我心中，你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人。」
「怎麽可能？」
喬南目光含淚，「薑哲，你喜歡的人是邵家二小姐，不是我。」
「不！」
男人眉頭緊鎖，「我喜歡的是你。」
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薑哲素來冷靜的性格，此刻心情也是起伏難平。
「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你。」薑哲握住喬南的手，用力拽住她，「跟我迴家，我們盡快結婚。」
「結什麽婚？」喬南推開他的手，眼睛裏慢慢凝聚起一片水霧，「還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讓你聽我講一個故事？」
「記得。」薑哲點頭，心中突然閃過什麽。
深吸口氣，喬南握緊雙手，道：「五年前，為了湊夠我媽媽的醫藥費，我把我的初夜賣給一個陌生男人。」
她的話一口氣說完，薑哲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
「薑哲。」
喬南仰起臉，好看的眉眼在薑哲眼底慢慢放大，「你覺得這樣的喬南，還有什麽資格能夠跟你在一起？」
薑哲俊臉緊繃，深沉平靜的眼眸盡數被震驚取代。他一瞬不瞬望著眼前的喬南，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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