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張臉,我原本以為會是驚夔,卻沒有想到,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蘇止。


    那一刻,說沒有失望是假的,但看到現在的蘇止,我赫然間有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就好像,曾幾何時,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每一次醒來,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總是他,總是這樣臉上揚著淡淡的溫暖的笑容,然後迎接我的醒來。


    “蘇止。”


    我叫了他的名字,覺得喉間幹澀的很,他沒有說話,隻是轉身給我拿了一杯水,杯子裏有吸管,我也不矯情,就著吸管喝了半杯水,喉嚨這才舒服了不少。


    “你醒了就好,再睡下去,怕是等不到魔心珠麵世了。”


    “我,沒死?”


    我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心口,那裏應該有一個很大的窟窿,但現在那裏平坦的很,並沒有想象中的凹陷。


    “出了這水中棺,你就死定了,是水中棺的靈力讓你暫且存活。”蘇止趴在水中棺的邊緣,伸手給我拂開額頭前的碎發,笑著給我解釋,“不過你放心,你的孩子已經平安。”


    “是你幫了我?”


    “人為鬼母,要生鬼子,最好的東西就是冥王的心頭血。但你的體質不同,冥王的心頭血你會承受不住。所以剩下的就隻有你遇到的古墓人的心頭血,神之草,還有麒麟子。但鬼子要出體,不管是人類的手術,還是他自己出來,都在最後會反噬母體,這是一種詛咒,所以人之鬼母在最後無論如何都會死。可我保護了你。”


    我皺起眉,雙手下意識的握緊,“你殺了陰童?”


    “對,因為她是你最後的希望,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並不會告訴驚夔。但莫逢,我答應過你,孩子會生下來,但你也不會死。所以這個惡人,我來當。”


    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殺一個人會怎樣,那語氣,也沒有想象中的狂傲,而是一種像唿吸一樣簡單的事。


    讓人不寒而栗。


    “為什麽?我不懂,我已經死了,就讓孩子出生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


    我沒有說下去,因為說了也是廢話,他都說了,不會讓我死,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救活我,第一步的救活,就是陰童的命了。


    想起那個才認識不過兩天的小女孩,她的出生已經夠悲催了,最終還要不明不白的死亡,雖然身為麒麟,卻最終躲不過被殺死的命運。


    因為她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被遺棄了。


    “靠著麒麟子的力量,以及水中棺,你暫且可以保存一條命,隻要等到魔心珠麵世,莫逢,你就沒事了。”


    蘇止含笑的望著我,隨後聽到一聲哭聲,我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扁的,也就是說孩子真的出生了。


    “你等下,他估計醒了。”


    蘇止起身離開,我這才有空打量這個屋子,除了我躺著的水中棺,四周沒有任何的東西,空空蕩蕩的,就像一個毛坯房,四周彌漫著黑暗,唯有牆麵上有一扇小天窗。


    窗外是一如既往的黑色,也就是說,已經入夜了,關鍵是我睡了多久?


    我見蘇止還沒有迴來,掙紮著想要起來,離開水中棺,卻被一個聲音嗬斥住了,“你想死就出來。”


    我一愣,支撐著身體靠在水中棺裏麵,轉頭一看,就看到另一邊的陰影處,站著一個人,微弱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臉上,讓那張猙獰的麵具顯得格外的恐怖,可是下麵的皮膚,卻帶著銀色的光亮。


    天使與惡魔的結合。


    在那一刻,我想到的墮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其實心底也不算壞,至少承諾了我,幫助我救活了我的孩子。


    但他出現在這裏,難道說一開始就和蘇止有瓜葛?隻是陰童當時一直和厲懷瑾在一起,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過厲懷瑾?


    陰童死了,那麽厲懷瑾呢?


    我忽然有些緊張,他一個常人,能夠對付得了墮魔他們嗎?


    我頓了頓,見蘇止還沒迴來,就問,“陰童是你交給蘇止的嗎?”


    “是。”


    我心頭一愣,雙手抓住了水中棺的外沿,但我不敢出去,因為萬一再度死了,就麻煩了,既然他們給我活下去的就會,我就要好好珍惜。


    “那厲懷瑾呢?你該不會也把他殺了吧?他是無辜的,隻是好心的幫了我,要是他死了——”


    “他死了,你會怎麽樣?”


    墮魔冷傲的轉過頭,赤紅的雙瞳即便在黑暗中,也看的一清二楚,仿佛那一雙眼睛不是從裏麵映襯的光輝,而是一對閃亮的紅寶石。


    無論何時何地,都那麽的閃耀,迷人又血腥。


    “我總有一天會為他報仇的。”


    我這麽說,一半是出於對他相救的感激,一半是因為厲懷壁,他雖然害怕這個弟弟,但我知道,他肯定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死於非命。


    隻是現在,我不知道厲懷瑾的生死,答案永遠都在他們的手中。


    墮魔盯著我半晌,那雙眼睛似乎想要將我穿透過去,讓我很是不自在的動了動,但倨傲讓我沒有移開與他對視的眼睛。


    最終,是外麵傳來的響動,打破了這裏的安靜,我察覺到一股猛烈的氣息順著那個小氣窗鋪灑進來。


    有血味,有殺氣,有濃鬱的魔氣和鬼氣相結合。


    我心頭一愣,不知何時,自己再度有了對那種東西的感知,但這層氣息裏,我始終沒有察覺到驚夔的存在。


    心微微一緊,我下意識的握住了衣服,身上的衣服被換了一件,有些熟悉,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件黑色的類似於禮服的衣服,是上次去妖市時,蘇止給我換上的。


    我依稀記得那件衣服我還沒有還給他,那麽他又是怎麽拿到的?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給我穿上這件衣服?


    突然湧上心頭的疑惑,叫我一時間忘記了剛才的事,直到墮魔從那邊走了過來,我見他神色不善,窩在水中棺裏,沒有出聲。


    他瞧了我一眼,就朝著門口走去,“不準出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他沒死。”


    “啊?”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他”指的是厲懷瑾,頓時鬆了口氣,不然也不知道怎麽和厲懷壁說呢!


    “隻是厲懷壁去哪裏了?”


    除了蘇止假扮的他之外,我是真的沒有見到過厲懷壁,他來到這裏後,就好像失蹤了一樣,這點讓我的心又隱約有些不太平。


    沒多久,蘇止就從外麵迴來了,他的手中抱著一個繈褓,繈褓中是一個孩子,正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那一雙眼睛,和驚夔的十分相似。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孩子是驚夔的。


    “是個男孩。”


    蘇止大方的將孩子交給了我,我伸出手抱著那個孩子,小小的,比影像中看到的小了很多,但不乏那種親近的感覺。


    他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我,然後咯咯一笑,頓時使我的心泛起了一陣漣漪。


    雙手抱著他,赫然有著一種顫抖的歡喜感,我甚至想立刻見到驚夔,告訴他,我沒死,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想好給這個孩子取什麽名字了嗎?”蘇止坐在水中棺的邊沿上,此時,外麵傳來很大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打鬥,可他連動也沒動,隻是盯著我,雙眼含笑。


    我聽著外麵的聲響,問,“外麵出了什麽事?”


    “魔心珠會在今晚麵世。”蘇止頭也沒迴的說,“隻要時間一到,這個天柱就會傾倒,魔心珠徹底麵世後,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為什麽我的活著要因魔心珠的麵世才可以?”


    蘇止含笑,卻沒有給我答案,隻是伸手揉著我的頭發,音色輕柔如水,在這樣的夜色裏,顯得格外的親切。


    “想好給孩子取什麽名字了嗎?”


    他重複了這個問題,外麵的響動越來越大,大到已經波及到這裏了,整個天柱在不斷地搖晃,有種即將要傾塌的感覺。


    可他仍舊不動,雙眼晶亮的望著我,第三遍的問,“想好給孩子取什麽名字了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這個問題,孩子的名字,我沒有想好,也不會在他的逼問下,隨便取一個。


    鬼子的名字,代表著他的一生,是不能夠隨便取的。


    所以我,隻能搖了搖頭,“還沒有。”


    但我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孩子,生怕他突然搶走一樣。


    蘇止眼眸靜止了一下,隨即散發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來,周圍的響動因他的這個笑,越來越大,我已經看到牆麵上出現了裂縫,頭頂也有碎石往下掉落。


    這裏的奔潰,應該僅是頃刻之間的功夫了。


    “莫逢,不如這個孩子的名字,就由我來取吧!”


    他輕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指,點在了我的眉心上方,我頓時覺得身體動彈不得,整個人朝後倒下去,摔在了水中棺裏麵。


    “就叫他天執吧!”


    他突然伸出手,在孩子的眉心中央也是一點,我隱約看到有金色的“天執”二字侵入孩子的眉心,可我全身無力,根本無法去阻止,隻能狠狠地瞪著蘇止。


    他一臉無辜,自己也躺在了水中棺裏麵,側身親了親我的臉頰,然後抱住了我和我的孩子,一起躺在水中棺內部。


    水中棺並沒有因為兩個人而顯得擁擠,相反的它可以自由的擴展空間,適應著大小。


    蘇止單手一揮,棺蓋就將我們蓋住了,最後的刹那,我看到了天柱的頂已經毀了,露出了皎潔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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