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欽說完這話,就離開了,他什麽都沒有對陰童說,但陰童在他走後,就走到了我的身邊,將如欽坐過的那張椅子拉開,遠離了燭火的黑暗,坐了下來,似乎是在看押我一樣。


    我望著她,沒有說話。因為這個陰童,無論是樣貌還是身形,都和白天幫助我的陰童十分的相似。


    但是氣息不一樣。


    這個陰童身上散發著一種不知名的死氣,並不是那種將死非死的時候散發的氣息,也不是長久和死人相處而發出的死氣。


    而是一種類似於滅絕的死亡之意。


    這個和我一開始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清新,令人莫名心安的氣息完全不同。


    所以我一時無法分辨,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和我交易的那個陰童,或許是個雙生子之類的?


    她也沒有白天的那麽健談,隻是身體坐的筆直,守著我,一言不發,麵對我的直露審視,她也似乎並不見怪。


    許久之後,我才輕微一笑,移開了視線,望向窗外的夜色,撐著身子換了個姿勢。


    這裏的夜,的確很長,我覺得自己應該昏睡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也和如欽說了不短的一番話,可是現在外麵的天色,依舊濃黑的分辨不出時間。


    動了動,我再度望向那個看守我的陰童,輕聲的詢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幾點了嗎?”


    她轉頭看了眼外麵的天色,語氣沙啞又漠然,“還有三個小時,就天亮了。”


    “你這麽肯定?”


    她轉過頭,麵對向我,並沒有迴答我這個問題,那雙濃黑的眼中也強烈的泛著死亡的氣息,沉默了數秒之後,她才開口說道,“你別想套我的話,我和白天的那個白癡不一樣,我是絕對不會反抗巫師的。”


    我心裏微微了然,她果然和白天的是同一個人,隻是不知為什麽,白天和晚上會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和狀態。


    有些類似於雙重人格,而很顯然的是,晚上的這重人格知道白天的所有事情,而白天的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還傻傻的救了我,告訴我那麽多的事,並且與我做了交易。


    “那麽,你把這個交易告訴了巫師沒有?”


    我不為所動,仍舊淡笑的望著她,她的目光終於在死寂中稍微的一停頓,許久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我也心下了然,怕是她也有著一些目的不能說,或者是根本說不出口。


    接下來的時間,我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側身躺下,望著窗外的黑夜,下意識的握緊了脖子上的血玉,許久之後,才漸漸地進入了夢鄉當中。


    但我在天一亮的時候,就睜開了眼。


    這裏的天,似乎真的和外麵的很不一樣。外麵的世界,不管是天黑還是天亮,都是從一點點的慢慢變化而來的。


    可是這裏的白天和黑夜,都是一下子來,一下子去的。


    我望著那層耀眼的光亮,沒有動,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麵傳來的細微響聲,一會兒,就看到陰童手裏端著一隻碗朝我走來。


    她仍舊穿著那身漆黑的外套,隻是拿下了寬厚的沿帽,雙手白皙的捧著一碗白乎乎的東西,遞到我的麵前。


    “喝下去。”


    “這個是什麽?”


    “食物。”


    我接過碗,聞了聞,這裏麵有一股和昨晚茶水裏一樣的清香,昨天的我並沒有喝茶,然後被算計了。


    現在天已經大亮,而站在我麵前的那個黑夜的陰童已經不見了,這個陰童全身上下依舊呈現著那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所以我二話不說的低頭喝下了那碗東西,身體裏立刻覺得充沛了不少,也沒有了之前的細微饑餓感以及隨著鬼胎出生之前,越來越多的疲乏感。


    “這個食物是什麽東西?感覺吃了人覺得很充沛。”


    “一種花的汁液,除了血之外,我唯一的食物。”


    我微微一愣,“你經常喝血嗎?”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她說了這一句之後,就閉嘴不再說話,我想她並不想迴憶起以前的事,所以明智的不再詢問,隻是將空碗放在床頭,換了個話題。


    “你昨天答應我晚上幫我去尋找我的朋友的,那麽找到了嗎?”


    她很明顯的皺了下眉,卻也沒有尋找什麽借口,直接的說,“昨晚,我在天黑之後,就失去了意識,之後的事都不記得了,今早醒來,發現自己又睡在了門外的空地上。你一直沒有出去過嗎?”


    我頓了頓,迴答說,“並沒有。”


    她眉頭皺的更緊了,似乎也一直在奇怪這個問題,我見狀,又問,“你之前一直有這樣的症狀嗎?天一黑,就不記得之後的事,等到第二天天亮才會醒來。”


    “是的。”她揉著有些發疼的額頭,揉了揉說,“我想我還是白天出去找吧,你在這裏等我消息。”


    “不。”我拒絕的說,“我想和你一起去。畢竟我對我的朋友比較熟悉,不過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不暴露自己的,倘若暴露了,你扔掉我直接逃走就好。我想巫師既然要得到我,就不會立刻殺了我。”


    她本來想要反駁,但聽到我之後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就直接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走了出去,等再次進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和她身上一樣的黑袍。


    “你穿上這個,別人就以為你是不祥,不會靠近你了。”


    我呆呆的聽著她的話,不知為何,心裏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心傷。她一直都是這樣定義自己的嗎?


    陰童什麽都沒說,就轉身出去了,我也不再遲疑,披上那件寬大的外袍,外袍上還混合著塵埃的氣息,一看就是放置很久了。


    陰童帶著我一路往山下走去,逐漸靠近那些村民的居住地,越是離得近,我越是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息,包括這裏自然的生靈之氣,仿佛都被壟斷了一樣。


    而且,在接近村子的外延,還有一圈小水溝,蔓延很長,應該是繞著圍村子一周的。小水溝的邊上長著一圈的白色小花,有些像野花,但野花不會滿滿的都是的,有些像是有人刻意種植上去的。


    隻是,這麽近的距離,連花的芬芳也聞不到,隻有四季如春的景象,卻沒有那份如春的歡樂和生機勃勃的新生之氣。


    這裏給人的感覺太過於壓抑了。


    “這附近也有結界嗎?”


    我見陰童站在小水溝前一臂處,不動,走到她的身邊,伸出了手,朝前方靠近。指尖的在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觸摸到了一層很細膩的光滑東西,播散出點點的水波漣漪。


    “有這個結界在,我們要怎麽進去?”


    “除了被村長和巫師允許的,誰也不能進入。”她淡淡的視線移向了我,說道,“你被允許了。”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應該是巫師發現了你的存在。你,還要前進嗎?”


    我淡淡一笑,並沒有告訴她,我和你們的巫師是舊識。隻是微微笑著說,“當然要,因為我的朋友很可能就在裏麵。我必須去,並且也和你做了交易,所以無法——”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察覺到身後傳來的一陣冷冽的寒風,要不是本能的反應快,我和陰童就會被直接打中。


    我拽著陰童的手臂,身子一矮,逃過了從背後襲來的一擊,轉身側退到一邊,才發現,攻擊我們的不是別人,正是和我一起進來的厲懷壁。


    “懷壁,怎麽是你?你怎麽變成了這樣?驚夔和怡然呢?”


    隻是現在的厲懷壁,和之前的厲懷壁完全不一樣,他的雙目赤紅,瞳眼不聚光,是失去了神誌。


    白淨的臉上像是幹旱許久的土地幹裂,崩裂著一道道的的細縫,好似那張臉隨時都會從裏麵爆炸一樣。


    在那些不知名的細縫中,源源不斷的冒著墨綠色的霧氣,即便這裏察覺不到任何的氣息,我也有種直覺,那墨綠色的霧氣應該是類似於魔氣一樣的存在。


    “是瘴氣。”陰童見狀,將我整個人往後一拉,語氣變得有些喘息,“別靠近,很危險。”


    我轉頭一看,發現陰童的臉色非常的差,可以說是差勁到了極點,蒼白如紙,和之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難道你對這個東西有反應?以前遇到過嗎?”


    “沒有。”她大口的喘著氣說,“是第一次。但直覺告訴我,這個是魔界的瘴氣。我們快走。”


    “可他是我的朋友,遇到這樣絕對有原因。”而這層原因就在如欽的身上,他看上去真的瘋了。


    我一邊和陰童往後退,一邊這麽的說道,隻是後半句沒有說出來罷了。


    “這裏懂得驅逐氣息的隻有巫師,但我們不可能找他幫忙的,他變成這樣,很可能就是巫師做的,所以我們必須離開。”


    陰童的態度很堅決,我望著神誌不清的厲懷壁,也這麽的理解,畢竟我沒有戰鬥能力,以前還尚能夠靠著鬼胎,現在是更不行了。


    而陰童這樣子,即便有能力戰鬥,也不會是厲懷壁的對手,所以離開,是最好的。


    隻是,他會允許我們離開嗎?


    我和陰童才往後退了一步,厲懷壁就朝著我們再度攻擊了過來,五指形如鬼爪,指甲尖長,也同樣泛著墨綠色的霧氣。


    我聽說過瘴氣,一旦被沾染,就很可能會被吞噬。而現在,我和陰童隻能後退。


    可,就在這個時候,在我們的身後,那條小水溝裏,突然伸出了一隻黑色的枯爪,朝著陰童的後背心,狠狠地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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