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葉舒一眼看見正坐在小區院子裏和別人聊天的奶奶,這幾年她人胖了不少,但聲音是還一如既往地響亮,中氣十足。


    “……我兒子雖然沒用,但養的一雙兒女可是非常優秀!您看,我身上穿的都是他們買的,寄迴來的!他們工作很忙,一年迴不了兩次!但工資很高哇,一年頂別人幾年!”


    “是嘛,您真是有福氣啊!”


    顏葉舒聽在心裏卻怔了怔。


    她從沒給奶奶陳氏買過什麽衣服,而她身上穿的那些廉價的老年人衣服,肯定也不會是顏海星買的。他們隻會給她寄錢。


    顏葉舒忽然覺得有點苦澀。沒想到奶奶這樣刻薄無情的人,也會希望別人覺得她是有兒孫掂記的。


    “奶奶。”顏葉舒向陳氏走去。


    陳氏沒料到自己剛說到孫子孫女,就聽到孫女的聲音,頓時驚喜地轉過身來。“啊,葉舒,你怎麽迴來了!”


    陳氏滿是皺紋的臉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忙站起來,笑得合不上嘴,對那個跟她聊天的大媽激動地說:“這就是我大孫女!”


    “哎喲,您孫女長得可真水靈!比個明星一樣!”大媽讚不絕口。


    顏葉舒有點尷尬,笑笑沒說話。


    陳氏和顏葉舒上樓去,一邊解釋說:“那位是陳阿姨,跟我同姓,最近才搬過來的。”


    顏葉舒嗯了一聲,問:“我爸在家嗎嗎?”


    “他去跟人打牌了,我先給你開門,等下打電話給他。”


    陳氏一邊說一邊拿出鑰匙開門。


    門打開,一股陳味迎麵而來,顏葉舒看向客廳,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隻見室內的擺設還是跟以前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陳氏最近懶了些,衛生打掃得不怎樣,看上去髒兮兮的。


    顏葉舒走進去,看著玄關那幾雙擺得亂七八糟的塑膠拖鞋,分明很舊了,裂開一個個口子,又髒,她不由說:“奶奶,這鞋子都成這樣了,就丟了吧,另外買過。”


    “誒,還能長上半年呢,何必浪費錢!”陳氏晃著企鵝一樣笨重的身體,換了拖鞋就走進去。顏葉舒沒換鞋,還是直接穿著高跟鞋。


    “給你們的錢不夠用?”顏葉舒奇怪地問。這些年她一直都有寄錢迴來,怎樣看上去生活一點沒變。


    “夠啊,怎麽不夠!”陳氏討好地迴頭說,“我把那些錢看得緊緊的,不讓你爸拿去亂花了!他現在愛跟人家打麻將,一個沒看緊就把錢輸得精光!前幾天就被他輸掉六百塊,心疼得我……你說他怎能花這些錢,以後海星要娶老婆,家裏拿不出一分,我看他丟不丟臉!”


    陳氏絮絮叨叨地說著,讓顏葉舒坐下,又去給她倒杯水,那水杯都是髒的。


    顏葉舒心中湧上一股酸楚,難受得要命。


    一點沒變啊,真是一點也沒變。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隨著這不改變的本性,這生活的環境也永遠這麽亂七八糟的。


    “奶奶你不是很會為別人說媒嗎,怎麽就不能給爸找個人好好過日子!”顏葉舒不禁抱怨道。


    陳氏怔住,半晌才說:“你不介意你爸另外找女人?”


    “有什麽好介意的,他現在這樣看著才叫人心煩。”顏葉舒有點生氣地說,“海星娶老婆不需要你們操心,他有能力過得好,而且我也會幫他的。給你們的錢,就拿來用好了,別收著藏著,以後也不會有誰要用你們的錢。”


    聽到顏葉舒這麽說,陳氏的臉色突然就黯淡了下去。


    沒想到,有一天兩個孫有出息了,一點也不需要家裏了,她反而覺得好像沒意思起來。


    顏葉舒不知道,陳氏這些年儉儉扣扣的,竟攢了十幾萬。可是如果兩個孫總是這樣不迴家,也不再需要這個家,那她攢了這麽多錢又有什麽用呢。


    見陳氏沒有說話,顏葉舒知道自己說得重了點,但心裏總是有氣,你叫她怎麽好好說。


    顏葉舒坐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將外套脫了,捋起袖子就去衛生間找抹布。


    陳氏見孫女穿著那麽好的衣服忙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心情卻又好了。


    這麽多年,顏葉舒第一次迴家打掃衛生。


    忙了半個小時,顏葉舒微微有點汗,抬手擦了擦額頭,就聽到門外有聲響,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去洗了手,迴頭一看,差點沒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奶奶你好!你好!”那個正殷勤地和陳氏打招唿的,竟然就是差不多兩個月前綁架顏葉舒的鄭貴!


    他迴身看見顏葉舒,頓時兩眼放光。


    顏葉舒兩隻手條件反射地攥起來,忽然就轉身奔向廚房,鏘地將水果刀拔出來。為什麽不拿菜刀,那是因為太重了,擔心使得不靈活。


    顏葉舒拿著刀還沒衝出去,鄭貴就跑過來了,他一點不怕顏葉舒手中的刀,隻將手指擺到唇上噓噓作聲,低聲說:“別嚇著他們了!”


    顏葉舒握著刀的手直抖,外麵傳來陳氏的聲音:“葉舒,你在那做什麽?”


    “哦,我拿水果刀呢,等下給你削水果!”顏葉舒強作鎮定地應了一聲,瞪著鄭貴。


    鄭貴在那笑嘻嘻,低聲說:“我剛跟你爸打牌,幫他贏了錢,他現在正高興呢!”


    顏葉舒不禁又握緊水果刀,秀眉豎起,目光凜冽。“你不是坐牢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想做什麽!”


    鄭貴的臉色一下黯淡下來。“我隻是想見你。”但轉頭他又高興起來,說:“你不知道,我跟你爸合得來!”


    顏葉舒無語,能不合得來嗎,都是一類人!


    “鄭貴你在裏麵做什麽!”這時顏葉舒的父親顏成走了進來,很不滿地說,然後又訕訕地對顏葉舒笑了笑,說:“葉舒,你今天怎麽有空迴來?”


    “成叔,這是你的女兒啊,長得真好看!”鄭貴裝模作樣地感歎道。


    “好看關你屁~事!快滾出去!”顏成厭惡地說。


    鄭貴忙聽話地“滾”出去。


    顏葉舒迴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拿著那明晃晃的刀,忙將手收到身側。


    “我去給你們削果。”她轉迴身又去洗了一個果盤,拿出來,顏成老臉傻唿唿地笑著,和她一起迴到客廳。


    顏葉舒拿起一個蘋果削起來,目光不時瞟向鄭貴,她的心裏一直在想著要不要報警。


    沒想到鄭貴不但和顏成很熟,與陳氏也像很聊得來的樣子。


    “你老來我家蹭飯,這夥食什麽時候給我?”陳氏故意問。


    顏成就在那不耐煩地說:“媽,得了,你不是前天才拿了人家幾百塊的紅包!”


    “誰問他要了?不是他說贏了錢,要給我也沾沾喜氣!”


    鄭貴在那嗬嗬直笑,不時瞅瞅顏葉舒,見到她削的皮竟從頭到尾都連著,一圈圈地卷著,別有趣味,不覺又張著嘴巴,露出傻氣又驚奇的樣子。


    顏葉舒算是明白了,這鄭貴為了見她,有預謀地接近她的奶奶和父親。


    顏葉舒真的很想報警,但想起鄭貴那天為了她不惜與歹徒搏鬥,還差點死在那人刀下,她忍了忍。


    而且她還想問一下,他認不認識那個人。


    顏葉舒將蘋果削好,切成均勻的小塊,推到他們的麵前:“你們吃吧。”


    刀她仍握得緊緊在手裏。


    鄭貴見她這樣,第一個伸手過來拿果吃,然後衝著她傻笑!


    顏葉舒就知道他這種亡命之徒不會怕她手中的刀,真的很氣惱。但是他不怕又怎樣,如果逼急了她,照樣捅!就不相信他是銅打的,還刀槍不入了!


    顏葉舒的父親不滿地瞪了鄭貴一眼,覺得他還真將這當他家了。


    顏葉舒握著水果刀忍了很久,陳氏見她臉色不好,奇怪地問:“你怎麽了?不舒服?”


    “沒有。”顏葉舒蒼白著臉拿起一小塊蘋果咬了一口,餘光一直盯著鄭貴。


    陳氏讓顏葉舒吃晚飯再迴去,但顏葉舒哪裏還有心思,全部神經都繃緊著。


    鄭貴那雙眼跟著她,就像在打遊擊。


    心神不寧地坐了一個小時,顏葉舒站起來說要走。


    “我過兩天再迴來看你們。”她目光瞟向鄭貴,他在那看著她笑。


    “你迴來前打電話給我,我買菜。”陳氏殷勤地說。


    而顏成不知道說什麽好,跟在後麵送她出去,目光望著別處,沒有底氣地支吾著:“以後多點迴來唄……”


    顏葉舒離開小區,緊抓包包向人多的地方走去,走得很慢。


    包包裏有她剛才偷偷放進去的水果刀。


    果然,走了沒多遠,一個人影就跟了上來。


    她幹脆轉迴頭等他。


    “嘿嘿。”鄭貴笑嘻嘻地走過來。


    “站住,別再靠過來,不然我就大聲喊了!”顏葉舒手緊緊握著包包裏的水果刀,淩厲地說。


    鄭貴聽話地站住,臉上仍滿是笑容。“我就知道還能見到你!”


    “你為什麽還不放過我?”顏葉舒氣得渾身發抖,眼眶一下就紅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因為你……”


    看見顏葉舒眼角溢出的淚,鄭貴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消失了。“我知道是誰,我會為你報仇的!”


    “你說什麽?”顏葉舒震驚了,眼眶中的淚一下止住,聲音也急切起來。“你知道?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鄭貴握緊拳頭,目光也兇狠起來。“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顏葉舒見他這樣,不禁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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