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夢。


    顏葉舒搬到她幾個月前就租下來的小區,倒頭睡了兩天。


    醒來後恍惚中得出以上四字結論。


    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


    第三天,顏葉舒讓曾筱雅給她寄了人事檔案,準備重新開始找工作。


    “真的不要我去看你?”曾筱雅心裏難受,又生氣,“葉舒,你脾氣別這麽硬行不行?受傷了就要治療,不是裝作沒看見就會自己好的!”


    “筱雅,我跟你不一樣,你比我勇敢。而且我從不迴頭看自己走過的路,隻有不看,才可以一直向前走……”


    顏葉舒望著窗外萬家燈火,在這個世上,她好像一直都這麽孤單。


    心裏想起遠在太平洋對岸的顏海星,卻又淡淡地放下。


    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人生,顏葉舒不希望自己心底的消極影響到她唯一疼愛的親人。


    從明天起,新的旅程。


    她顏葉舒總有一天會找到最合適自己的位置。


    在花漾工作了一年,顏葉舒覺得自己迅速步入了老油條的行列。


    除了沒有信心應聘國外的名企,放眼國內,她相信自己進.入任何一家公司都不會太困難。


    然而事實卻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連發出五六份簡曆,結果竟然沒有一個迴複。


    這怎麽可能。


    難道他們還是不相信她的能力?


    顏葉舒不信邪,又投了十來份簡曆。等了半個月,還是沒有一家意向的公司願意給她一個迴應。


    難道……


    顏葉舒不相信席慕雲至於做到這一步。


    尋找新工作的不順利,讓心情本來已經足夠頹廢的顏葉舒更加頹廢,那種想要死掉,一天又捱一天的感覺每天都在侵蝕著她的意誌。


    席承峰讓人打電話約她時,她正像一條缺水而亡的魚,睜著空洞的大眼,腳在chuang頭,腦袋在chuang尾朝著門口方向躺著。


    她半天才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是誰,手機似乎突然變得燙手。


    但拒絕的話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她能不能走到席承峰的麵前,拿出母親的照片直接就問他。


    隻要知道母親還活著,以後她什麽也不再過問。


    席慕雲,她自然也會從此離得遠遠的。


    ……


    席承峰這次沒有請顏葉舒看電影,而隻是約了喝茶。


    他倒專一,喝茶的地址還是上幾次去的那個地方。


    顏葉舒心裏有陰影,硬著頭皮赴約。


    落座後,席承峰看她一眼,淡淡地說:“看起來精神不大好啊。”


    顏葉舒心想自己出來前也算用心化了妝,怎麽他還是看了出來。


    仿佛是為了迴答她的疑問,席承峰補充了一句:“一段時間不見,瘦了一圈。”


    哦。


    “聽說你離開花漾了?”席承峰又問。


    顏葉舒定晴看他。今天他直接約她來喝茶,看來並沒有前幾次那些閑情,應該是有什麽話要說。


    麵對席承峰時,顏葉舒一直有種他在暗她在明的感覺。


    他對她到底了解多少,他到底有什麽計劃,顏葉舒難免會有這些不好的想法。


    畢竟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實在犯不著三天兩頭約會她。


    “是的。”顏葉舒知道遮掩沒有用,還不如幹脆些。


    “那過來給我當助理怎樣?我會開給你一份滿意的薪水。”


    席承峰出乎意料地提了一個驚人的建議。


    他那雙輪廓又深又複雜的眼睛,定定看著顏葉舒,她猜不透他心裏真正想的到底是什麽。


    “我不明白。”顏葉舒失去了前幾次在他麵前時的恬淡,她的眼睛裏沒了笑意。“我學的是服裝設計,應該勝任不了董事長您的助理。”


    席承峰輕笑。


    “我當然知道,所以不會讓你做太難的事。你隻需要跟在我身邊,偶爾陪我看看電影,聊聊天就行了。”


    顏葉舒的一隻手不自覺握緊另一隻手。


    “您可以說得再明白一點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相較於我的專業能力,您更感興趣的是我本人?”


    “嗯,是的,你可以這麽理解。”席承峰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


    顏葉舒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變冷。不,她不要事情變成這樣。


    “您想找一個女人?”


    席承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蒼桑而堅.硬的眉毛似乎還微微挑了一下。


    顏葉舒的臉色在他直直的目光下越來越蒼白。


    她看不透這個人,他不是她可以把握得了的。


    停頓了許久,他終於微微一笑:“你先別想得太遠。”


    他身材高大,雖然已經步入中老年,比蘇瑞林還要老上一代,但他腰板ting直地坐在那,巍然如山,笑容縹緲。


    顏葉舒無形中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恍惚有種感覺:如果他是如來,那她就是他掌心的一隻螞蟻。


    放生與否,全看他心情。


    他比席慕雲的霸道要可怕一百倍。


    席慕雲再怎樣,對顏葉舒是有感情的,他的喜歡是明白的,他的yu望也是明白的,他的嫌惡和不屑也都是明明白白的。


    而席承峰,顏葉舒根本看不懂他真正想要從她這裏得到的是什麽。


    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占有的yu望,也看不出欣賞的必要。


    他想要她在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可以拒絕嗎?”顏葉舒看著他。


    “不要太早下決定。”席承峰唇邊依然有淡淡的笑。


    “當別人對你打開一扇門時,你怎麽知道走進去等著你的就一定是陷阱呢。至少目前,我對你還是沒有惡意的。”


    即使不是陷阱,也必定是一個需要她日後付出代價的誘huo。顏葉舒心裏說,但她沒有說出來。


    顏葉舒不再說什麽,隻默默地陪他喝茶。


    兩人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來那個老是跟在席承峰左右的手下走了進來,在他的耳邊說些什麽,說完就站在一邊等。


    席承峰轉向顏葉舒,笑問:“除了風之穀、天空之城這種太嚴肅的,類似宮崎駿的作品你有沒有其他可以推薦的?”


    顏葉舒沉吟了一下,“《虞美人盛開的山坡》是宮崎駿的兒子宮崎吾朗的作品,很唯美。”


    “宮崎駿的兒子?”席承峰似乎很驚奇,“那我們下次去看看。”


    顏葉舒來不及說什麽,他已經起身。


    麵癱大叔恭敬地跟在席承峰後麵走出了茶室。


    ……


    顏葉舒心情沉重地離開茶莊。


    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一個突突跳的念頭。也許,叫她找不到工作的,並不是席慕雲,而是席承峰。


    離開了席慕雲,顏葉舒的錦衣玉食生活也終止了,她重新迴到坐地鐵乘公交的普通人生活。


    顏葉舒從車站一路走迴小區,就要進.入小區那一刻,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顏小姐。”


    是曾平!


    肩膀突然變得僵硬,她站在那,沒有迴頭。


    曾平走過來。“請跟我走一下。”


    “為什麽?他已經叫我離開了,我想我們已經沒有可談的事。”


    曾平看著她,一臉平靜。“他是叫你離開了,但契約並沒有終止,他有權對你提出要求。”


    顏葉舒震驚地轉過身看著他。


    “車子就在那,請抽出時間。我已經等了你半個小時。”曾平對顏葉舒似乎永遠都這樣,說話語氣從不帶一點感情.色彩。


    顏葉舒壓下心中不穩的氣血,沉著臉跟著他向車子走去。


    但曾平並不是帶她去見席慕雲,他隻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以方便兩人談話。


    兩人坐下,曾平雙眼平視顏葉舒:“請你以後不要再接近席少的父親,席董事長。如果被席少發現,他可能會控製不了自己。”


    “控製不了自己?殺了我還是怎樣?”顏葉舒冷笑。“你告訴他,我離開槿苑那一刻,我們之間的契約就已經結束了。”


    曾平的麵癱臉終於微微抽起來,露出震驚的表情。顏葉舒現在是在跟席慕雲叫板嗎?


    “契約結束與否,決定權在席少。”他語氣很肯定。


    但顏葉舒比他更肯定。“他可以用各種辦法來折磨我。但是,在我這裏,契約已經結束了。”


    她麵無表情。“你們可以找人將那份契約捏造成合法的,但請在捏造成合法後再來找我。席慕雲曾說過我很聰明,如果他真的是這麽認為,那也請正視一下我的聰明。包~養合約在法律上從一開始就是無效的。我們之間能遵守的,本來就隻有口頭約定。”


    曾平的麵癱臉裂得更加嚴重了。


    他絕對沒想到顏葉舒會有一天如此決然地站在席慕雲的對麵。


    難道她竟從一開始,就沒有怕過席慕雲?


    曾平從沒如此後悔過自己的眼光。他當時到底是怎麽看中這個女人,然後替席慕雲挑選了她的?他現在真是恨不得給自己一錘子。


    “顏小姐,請你還是不要惹怒他為好。”曾平已經無法隱藏他的憤怒。


    “我沒有故意惹怒他。你告訴他,不要像蘇菲菲那樣,以為可以控製全天下。我是沒權沒勢,如同草芥,但是,一無所有的人,最後還有拚死一結局。我不在乎失去什麽。”


    顏葉舒的心在一點點分離,它是想要離開她的身體,讓她在涸竭中慢慢死去。


    曾平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說下去的必要。


    顏葉舒的表情讓他感到可怕。


    不是因為她看起來兇狠,相反,她依然沉靜,甚至透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美。


    他是因為她發自內心的絕然,那絕然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女人一旦無情起來,比男人還可怕。


    他的心裏居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曾筱雅有一天也這樣對他,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活不下去。因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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