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雲出來的時候,顏葉舒已經走了。


    心情很怪異。


    氣憤,茫然,還是別的,她說不出來。


    席慕雲心裏倒是有她,隻不過,她是他的另一件衣服,用得比較順手的女人。


    這評價挺有意思的。反而心裏突然就沒了負擔,當然,希望也更加沒有了。


    她隻是他一個用得比較順手的女人,那就本分一點吧。


    這晚席慕雲什麽時候迴來的,顏葉舒一點也不知道。


    席慕雲有些詫異她睡得這麽早,還很沉的樣子,弄了幾下也沒有醒。


    平時她不是很敏~感的麽,他再晚迴來,隻要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會醒來。她雖然不說,但他知道她在擔心他。


    麽麽她的頭,不燙,應該不是感冒。


    席慕雲有點鬱悶地睡去。


    翌日早晨,席慕雲一覺醒來,感覺精神恢複了不少。他最近好久都沒有睡個好覺了。


    他翻個身,發現顏葉舒還在睡,忽然有點玩心起,伸出大長腿搭到她的腰上,大手像摟個枕頭一樣摟著她,繼續裝睡。


    顏葉舒被這麽重的大腿壓得難受,很快就醒了。


    感覺到他壯實的胸膛傳來心髒跳動的起伏,他的唿吸就在她的頭ding上幾不可聞,她的心情一下又難受起來。


    她伸出手想要將他的大腿推下去,然而手抬起來剛觸到他的腿,她又不動了。


    她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隨他壓著摟著,一動也沒有動。


    席慕雲本來還想著,如果她搬他的腿,他就使勁不讓她搬,看她累得氣~喘那就好玩了。誰知道她隻碰了他一下就又不動了。


    喲,這家夥脾氣倒是好。席慕雲暗笑,伸手將她摟得更緊,大腿也把她jia得更緊。


    顏葉舒向後仰頭,便看到他笑眯眯的麵孔。


    她怔了怔。


    “昨晚怎麽睡這麽早?”他嗓音沙啞,帶著晨起的慵懶。


    顏葉舒又怔住。難道昨晚他還迴來早了?


    “有點累。”她輕聲說,腦海裏卻閃過角落裏的紙簍,那裏還躺著安眠藥的包裝袋子。


    她昨晚不想見到他,閉著眼睛將兩天的安眠藥量一次吃了。


    可惜現在醒來,要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她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沒精神,席慕雲也怔住,正想問她有什麽事,就聽她說:“我想迴家一趟,很久沒迴去看看了。”


    席慕雲不出聲,默默將大腿移開,也鬆開了摟住她的手。


    他最近情況確實不大好,她在這個時候說要離開,他有點煩躁。


    顏葉舒感覺到他好像不高興,有點心虛。心裏念頭閃過,又說:“我晚上就迴來。”


    席慕雲便笑了,為她這小心翼翼。才迴去一天而已,用不著這樣鄭重其事。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也許她本來就不是隻想迴去一天,不然沒必要特別跟他說一聲。


    “你想迴去多兩天?”他問,“家裏有什麽事?”


    “哦,沒事,不用的,其實我在家也呆不住。”她在心裏歎了口氣。算了吧。


    就算她的心裏再痛苦,真要跟他鬧別扭幾天不見他,對她來說,也不見得痛快到哪裏。


    席慕雲唇角微勾,揉揉她的頭發。


    他不知道她心裏煩惱什麽,但她遷就他的樣子,叫他滿意。


    現在他也就要她對他順從而已,別的人和事對他倒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潛意識裏,仿佛她對他的態度就意味著他現在是否還控製著局麵。


    這個想法還真奇怪,但他確實就是這樣想著的。


    也許此刻他在外麵,特別是麵對他父親那場戰爭,他已經是風雨凋零,危在旦夕,但槿苑,這裏的一切,顏葉舒,書房,珍姨,院子裏的玫瑰花,依舊是平靜,一如從前的。


    而這一切正是他背後的力量。


    他要維護屬於他的一切,不會容忍任何人伸手到這裏來,即使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他不相信他會輸。


    昨晚他已經和蘇菲菲達成了共識,她會幫他的。


    至於代價……他在心裏冷笑,蘇菲菲想以此來得到他,那是不可能的。


    ……


    席慕雲出門後,顏葉舒從衣櫃裏挑了一套最樸素的衣服換了,也不化妝,隻搽了一點防曬,然後心情複雜地坐車到了車站。


    她竟然有大半年沒迴家了。


    坐出租車迴家,也不過兩個小時。如果g市的交通沒那麽擁堵,她也許一個小時就到了。


    這一小時的路程,她竟然大半年也不迴一次。


    說來,她其實真的是個心極硬的人。


    所以父親顏成才會怕她吧。


    他會兇狠地欺負她母親,對顏海星也是動不動就揮起拳頭,唯獨對顏葉舒,他莫名有些忌憚。特別是顏葉舒不靠他一分錢,而憑自己的能力讀完了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還時常周濟顏海星。


    顏成的母親陳氏還曾特意去給顏葉舒算了命,說她秉性狠漠,日後必有所成。顏成雖然人生已經完全是破罐摔破,但也不妨礙他對女兒暗暗抱了一絲期望。


    所以他雖然暴戾,對顏葉舒竟打得極少。唯有特別狠的一次,那也是顏葉舒自己撲過來的。那次他喝紅了眼,拿起一塊磚就想拍到老婆的身上,結果顏葉舒衝了過來,那磚頭直直砸在她的肩頭上,當即肩胛脫落。


    他還記得當時酒就醒了一半。顏葉舒那時才十二歲還是十三歲?她的肩膀那聲喀拉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但她竟哼也不哼,蒼白著臉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酒鬼父親。


    那眼中的冷漠,比刀子還冷還銳利。顏成突然就慫了,仿佛自己比針眼還細的靈魂一下就被她的目光穿透。


    後來他再也不敢當她的麵打她的媽媽。


    而現在,他趿著拖鞋,一身邋遢地躺在那破舊的老爺椅上,突然看到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麵的女兒推門走進來,一下坐了起來,然後又訕訕地站起來。


    竟有種手腳不知道要怎麽放的窘迫。


    “爸。”顏葉舒提著一些吃的東西,看到他,愣了愣,喊他一聲。


    “哦,你迴來了。”顏成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甚至不好意思看女兒。


    太久不見,她現在又出落得特別漂亮,衣著打扮根本不像是從他這個家走出去的人。


    這時顏葉舒的奶奶陳氏出來了,十分驚訝:“哎喲,我能幹的孫女終於舍得迴來了!”


    “奶奶。”顏葉舒叫她一聲,將東西交給她。


    陳氏看著雖然瘦,年紀也大了,有六十多了,但力氣還是非常大,她看到那包裝好像不錯,一雙深陷的眼睛立即露出興奮的光來,接過袋子就提到桌子上拿出來看。


    各種吃的。


    “就隻買了點吃的?海星不是說你在很好的公司上班麽,錢也不拿點迴來……”陳氏一邊翻一邊開啟嘮叨模式。


    “有吃給你還要什麽?”顏成粗聲粗氣地說。


    顏葉舒望著他那雙破爛的拖鞋,說:“天冷,你怎麽不穿毛拖。”


    “沒事,不冷!”顏成有些尷尬地收一下腳。女兒打扮得漂亮漂亮的,對比之下他就像路邊撿垃圾的。


    顏葉舒在家裏呆了一個上午,沒什麽話好說,也沒有事可做。陳氏一直在問她最近怎樣,有沒有男朋友,錢攢了多少。


    她漫不經心地敷衍著。


    心裏忽然想起私家偵探給她的照片。如果媽媽真的跟了有錢的男人,她痞子一樣的父親看起來就真的很可憐了。


    顏葉舒在心裏歎了口氣,也沒有問父親最近有沒有上班,都做些什麽。她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渾渾噩噩地生活的。


    吃過中飯,她輕聲說:“我迴去了,下次再迴來看你們。”說著,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奶奶,“裏麵有一點生活費。”


    顏成不吭聲,陳氏則眉開眼笑。伸出枯瘦的手就抓起來,取出來就數。


    “怎麽這麽多?”顏成還是忍不住開了聲,“你不留點?”


    陳氏卻瞟了顏葉舒一眼,笑道:“阿成你這傻子,孫女是交男朋友了。”


    顏成臉色一變:“媽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問她。我不會看錯的。你沒見她漂亮了?臉色這麽好,穿得也這麽好,還給我這麽多錢,一個剛出社會的人能掙這麽多?”


    顏成忽然就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氣得臉色跟個豬肝似的。


    他瞪著顏葉舒,顏葉舒也看著他,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


    顏成怔了怔,xiong口的火竟又發不下去了。


    “奶奶,你嫌錢多,就還我。我這錢掙得也沒你想象那麽容易。”顏葉舒冷冷地看向陳氏說。


    陳氏把錢往懷裏一收,堆上笑臉:“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嘛,你跟我一個老人計較什麽。”


    “下次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了,你們注意身體。”顏葉舒說完站起來想走,顏成卻在後麵大吼一聲:“你在外麵別給我做丟臉的事!”


    顏葉舒頓住,轉迴身看著他。


    “爸,丟臉的是什麽事?”


    顏成噎住,哼了一聲:“你知道!”


    顏葉舒忽然就笑了出來。真可笑。


    她這個父親,自己一生就是丟臉的一生,爛得不能再爛,現在卻端出一個父親的樣子,叫她不要丟他的臉了。他到底還有什麽臉可丟?


    但她不想再跟他生氣。他許久不見,看上去竟像老了許多,都快趕上奶奶了。


    “好了,爸,你別給自己找煩惱。年紀大了,少喝點酒,注意身體。”


    顏葉舒說完不再看他們,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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