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倪蓁很小的時候,她們大梁倪家已經開始家道中落。


    父親的古玩眼光實在不怎麽樣,所以倪家隻能靠吃祖輩的老本生活。


    在倪蓁懂事後,家裏的吃穿用度一年不如一年。


    有一天,十二歲的倪蓁在外麵玩耍,突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髒老頭手裏拿著一個髒兮兮的銅罐在路邊叫賣。


    “寂滅年的銅器,有識貨的來瞧一瞧喲,不買也沒關係。”


    聽老頭這麽講,倪蓁便來了興趣,跑過去瞅瞅。


    在家裏,倪蓁並沒有什麽機會把玩真古玩,因為家裏值錢的東西就那麽幾件,一家人還指望著變賣那些器物過日子,怎麽會舍得給自己的女兒用作鑒賞學習觀察眼力呢。


    但即便這樣,天資聰明的倪蓁硬是憑借著過人的天賦,小小年紀便把家裏滿滿一櫃子先人留下來的鑒寶筆錄讀了個遍,有時候閑來無事,也會跑到典當鋪那兒湊熱鬧學習學習,漲漲眼力勁。


    倪蓁有一點幸運的地方是,家裏的人都不工作,就指望著賣祖輩的財產過日子,所以倪蓁也從沒出去打工賺錢。


    除了充足的時間外,由於倪家經常拿東西去當鋪典當,所以那些典當鋪的人,也從來沒攆過倪蓁。


    久而久之,倪蓁對古玩的甄別和眼力勁,變得越來越高明。


    甚至那些典當鋪裏資深的鑒定師傅,也未必能強的過她。


    ......


    來到老頭麵前,地上擺著一個沾著泥土的銅罐,看樣子剛從土裏出來不久。


    久在古玩行業混,倪蓁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古玩的來路並不正經。


    例如眼前這銅罐,有很大的可能是從某個墓裏挖出來的。


    見倪蓁好奇的打量著自個兒的銅罐,那老頭拎起銅罐的罐子口,送到倪蓁身前,說道:“小姑娘有興趣就拿去瞧瞧吧。”


    這可不是老頭好心,見倪蓁有興趣就給她瞧瞧,而是這倪蓁一身貴氣打扮,讓老頭覺得眼前這小姑娘年紀雖小,但卻有可能是個正經的買主。


    雖然家道中落,但倪家的日子過的還不算差,那些變賣的銀錢用度起來,與之前景氣的時候也沒下降多少,至少比一般的人家要奢侈多了。


    富不過三代,這句老話能傳下來是有原因的。


    “老爺爺,您把這罐子放下,我自會鑒賞。”


    “喲,沒想到還是個行家,行呐。”


    老頭把銅罐放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還是蹲在原地,下巴向罐子點了點,示意倪蓁可以看了。


    為啥人家老頭好心將罐子拿給她,她卻並不領情,要老頭把罐子放在地上自己瞧呢?


    這是有講究的。


    你想啊,那些珍貴的古玩,價格動輒幾百上千兩,如此貴重的東西,如果你在接的時候,不小心摔碎了,這算誰的?


    這就說不清了。


    更何況,鑒定古玩,最怕的就是遇到訛人的。


    有些人,拿著殘次品古玩過來鑒定,遞給你的時候故意手一滑,摔碎了。


    這你就說不清了。


    人家說自己的古董好好的,一點兒瑕疵都沒有,如果你沒有手滑把東西給打碎咯,那起碼得值個五百兩。


    這時候,您找誰說理去?


    可能那東西實際上隻值幾兩銀子,但過了你手,你就有責任。


    這事兒就算打到官府那兒,最多也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你還是得乖乖掏錢。


    所以,在沒有確定一件古玩的真實價值前,有經驗的鑒定師傅在過手的時候,一定都會非常謹慎。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你把東西擺那兒,你別碰,我自己來瞧。


    ......


    倪蓁仔細打量著麵前的銅罐,依她的眼力來瞧,這銅罐的紋路和造型的確是寂平年間的。


    “老爺爺,我可以摸摸嗎?”倪蓁向老頭問道。


    “沒關係,孩子,你盡管把玩。”


    倪蓁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銅罐,確定銅罐的周身沒有人造的痕跡,而且從入手的感覺來判斷,這銅罐的確是剛從地下出來不久。


    銅罐周身的泥土潮濕泥濘,在陽光下依然鬆軟,可見並沒有經過太久的陽光照射。


    如若倪蓁猜的沒錯,老頭是剛從墓裏麵盜出來後急於脫手。


    要知道,像這種銅罐,若被有心人看到,怕老頭還沒來得及把這罐子脫手,人就一命嗚唿了。


    大虞朝雖然並沒有嚴格限製盜墓的行為,但從墓穴裏盜出來的明器,並不屬於任何人,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據為己有,誰能拿到就是誰的,像老頭這樣看起來十足像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就算有不懷好意的人光明正大的搶,怕也沒人會攔著。


    有人要問了,那些明器到了古玩商人的手裏,那怎麽說?


    是算有主還是沒主呀?


    你想啊,那古玩商人是幹嘛的呀,一個個立起來的那可都是金字招牌。


    甭管有主無主,隻要被正經的商人拿去,轉幾下手,弄幾張票據,這東西就洗白了,就從無主變成有主了。


    當然,這老頭可沒那能耐。


    心裏有數後,倪蓁向老頭問道:“老爺爺,你這銅罐,打算賣多少錢呐?”


    老頭嘿嘿一笑,露出兩顆黑色的門牙,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二十兩。”


    “二十兩?”


    老頭忙點點頭。


    倪蓁搖了搖頭,說道:“這銅罐不值這麽多錢,我隻出五兩,您賣不賣?”


    老頭一聽,連忙將銅罐抱迴懷裏,說道:“五兩我才不賣呢,我好不容易才從地底下...”


    說到這兒,老頭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閉上嘴巴不作聲了。


    倪蓁笑了笑,問道:“那你說多少?”


    老頭向巷子兩頭望了望,見沒人走過,又低下頭瞅著懷裏的銅罐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如果你能拿十兩銀子,我這銅罐就給你,我實在是缺錢用才願意賣給你的,不然呐,我肯定不會這麽便宜賣你。”


    倪蓁秀眉微皺,將身上的錢袋掏了出來,掂了掂後,迴道:“老爺爺,這樣吧,我身上一共就八兩銀子,咱們也崩砍價了,我把錢袋給您,您就把這銅罐賣我吧。”


    原以為這買賣就成了,誰知這老頭竟然拚命搖頭,說道:“不行,十兩已經是我的底線了,少一個子兒就不行,你要麽十兩拿走,要麽我就不賣了。”


    說完,老頭站起身來欲走。


    倪蓁可急壞了,連忙攔住老頭,說道:“誒,你別走呀,急什麽,我沒說不肯買呀。”


    老頭伸出髒兮兮的手,說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倪蓁身上可真沒帶這麽多錢,但老頭手裏的銅罐她必須拿到。


    寂平年間的銅罐,造型還很別致,賣上一千兩銀子根本不在話下。


    這到手就賺的買賣,倪蓁可不能讓它從手裏溜走。


    “老爺爺,您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迴去拿點錢,湊十兩給您,咱們這買賣就算成交了,您可別走呀。”


    “要多久呀?我這好東西可不等人。”


    “放心吧,不久,最多半炷香的功夫,前麵的巷子拐個彎就到我家了。”


    老頭於是點頭道:“那你快去快迴,否則中間要是有別人出價更高,我可不能保證給你留著。”


    “好嘞。”


    話音剛落,倪蓁已經邁著大步往家跑去。


    迴到家,倪蓁來不及稟報父母,直接去賬房又拿了二兩銀子放進錢袋裏,然後急匆匆的返了迴去。


    剛迴到原來那巷子,就見一中年男人正纏著老頭,要花錢買他的銅罐。


    “咦,你這人,我不是說了嘛,這銅罐一個女娃已經看上了,她迴去拿錢了,馬上就來。”


    “哎呀,我說你這人也真是的,認什麽死理呀,我現在就給你十兩銀子,你趕緊給我就是了。”


    倪蓁聽的清楚,走近後連忙說道:“我已經把錢拿來了,這銅罐是我的。”


    那中年男人聞言上下打量了倪蓁一番,用輕蔑的語氣說道:“一個小丫頭,竟然花這麽多錢來買一個破罐子,你家裏人知道你這麽花錢嗎?”


    倪蓁露出笑容,並沒有理睬那男人,將手裏的錢袋遞給了老頭。


    就在老頭伸手,馬上要接過倪蓁的錢袋時,那中年男人突然說道:“等等,不就是錢嘛,她出十兩,我出二十兩,怎麽樣?”


    老頭一聽,接錢袋的手立即縮了迴去,同時縮迴去的,還有另一隻拎著罐子的手。


    “二十兩?”


    “沒錯。”


    那老頭為難的瞧了一眼倪蓁,說道:“小姑娘,真是對不起,這位爺出價比你高了一倍,我這罐子還是賣給他吧。”


    這下倪蓁可急了。


    到手的肥鴨子就要飛了,她可不甘心。


    但她又能怎麽辦呢?


    她身上沒錢。


    等等...


    倪蓁突然想起了什麽。


    她將身上佩戴的一塊玉佩摘了下來,送到老頭的手上,說道:“這玉佩至少值五十兩銀子,你把銅罐給我,我這錢袋裏的十兩銀子也給你。”


    女人發起狠來,男人根本招架不住。


    那中年男人一聽倪蓁出了六十兩,立即搖了搖頭,歎口氣走了。


    邊走嘴裏還邊咕囔著:“真忒娘的倒黴,今兒出門怎麽沒多帶點銀子。”


    既然另一個買主不買了,老頭便開心的將銅罐交給倪蓁,同時把玉佩和錢袋收了。


    ......


    抱著珍貴的銅罐,倪蓁第一件做的事,不是把銅罐抱迴家,而是直接拿去了典當鋪給鑒定的師傅掌掌眼。


    “任叔,您幫我瞧瞧,這寂平年的銅罐值多少錢?”


    那被稱為任叔的,是這家典當行的資深鑒定師。


    “喲,今兒又拿什麽好東西來當啦?”


    倪蓁激動的小臉蛋通紅,說道:“不是拿我家的東西來當,是我在外麵收了個罐子,想拿來給您掌掌眼,看看值多少錢。”


    那任叔拿出一塊放大鏡片,仔細的端詳著倪蓁抱來的銅罐。


    過了半晌,任叔笑著對倪蓁說道:“小丫頭片子,來哄我是不?”


    倪蓁沒聽明白,疑惑道:“什麽...什麽哄你?我沒有呀。”


    見倪蓁這副表情,任叔像是明白了什麽,說道:“你呀,鑒賞水平是很高,不過可惜,江湖經驗太淺了。”


    聽任叔這麽說,倪蓁的腦袋一轟,頓覺天旋地轉。


    “任...任叔,你說這銅罐,是...是假的?”


    任叔搖了搖頭,道:“那也不能說是假的,隻是這銅罐是升舞年間的,並非寂平年間,這年代之間可差的遠呢。”


    “升舞年?不可能呀!明明是寂平年的。”


    倪蓁連忙拿過銅罐仔細觀察。


    隻瞧了幾眼,倪蓁的臉色就變了。


    這不是自己一開始看的那個銅罐!


    雖然模樣很像,但罐子上的紋路和觸摸的手感都不對。


    銅罐被換了!


    倪蓁傻了。


    她頓時明白,自己剛才遇見的那個中年男人和那老頭是一夥的,為的就是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後偷天換日,將一個看起來差不多的銅罐換到了自己手裏。


    原本兩個銅罐的顏色和造型就很相近,再加上罐子身上沾滿了泥土,以及中年男人分散注意力,這才讓倪蓁失了手。


    如若讓她仔細鑒定一遍,定能瞧出不同。


    但那時候她拿了罐子就急於溜走,害怕老頭反悔,也害怕那個中年男人又帶了錢來買。


    雖然都是銅罐,但不同年代的銅罐,價值可差遠了。


    升舞年距離現在的天佑年並不遠,而且那時候整個九州大量生產銅器,那個年代的銅罐根本不值錢。


    六十兩買這樣的銅罐,怕是能買十幾二十個...


    這迴倪蓁虧大了。


    此時,倪蓁才想起自己的玉佩,那是自己過十歲生日的時候,好不容易央求父母給她買的。


    從小到大,她隻求過父母這一件事。


    那個玉佩是倪蓁非常喜歡的,上麵有兩條小魚,呈現對稱的圖形,非常少見,叫做雙魚玉佩。


    那時為了買這玉佩,花了五十兩銀子,就這價錢還是因為倪家的麵子。


    要是一般人去買,沒有六七十兩怕是很難拿得下來。


    為了這不值錢的銅罐,倪蓁竟然把自己最珍愛的玉佩給賣了...


    她後悔了...


    其實,她也是為了這個家。


    她想要向自己的父親證明,她有足夠的眼力和鑒定能力,能夠支撐起倪家的古玩生意,倪家未來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破滅了。


    ......


    任叔瞧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花了六兩銀子把銅罐買了。


    這件事成了倪蓁的心病。


    家裏人知道這事後,也明白倪蓁的苦心,所以沒有過多的責備她。


    不過從那天開始,倪蓁在自個兒的屋裏,整整躺了半個月的時間。


    她病倒了。


    當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


    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已經沒有那麽強烈了,但是倪蓁隨後便發現,她進入了一片,自己從來沒有踏足過的...


    領域。


    領域一:鑒寶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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