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雲傾幽幽看了她半晌,手指在沙發上摩挲,“不一樣的,我的第一次可是在這個沙發上失去的。”


    多晴恨恨地,“我也是啊。”


    他的笑意越來越深,眼睛裏的水都要溢出來似的。傳說中的勾魂艷鬼也無非是他這種樣子。可是越是這樣多晴的腦袋越清醒,知道再這樣下去,又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她用抱枕丟他,“你明天就走。”


    他接住枕頭抱在懷裏,“我以為你現在就要趕我。”


    多晴抱著膝蓋,屋子裏隻有京戲的唱腔迴dàng。


    半晌,他聽見她說:“隻有今天不會趕你,因為你沒地方去。”


    無論過了多久,她的心裏還是有他的。關於他的一切,她也都是記得的。他記得那天自己找了搬家公司,在飛機上就後悔了。等下了飛機,他心急火燎地給那個工頭打電話,卻聽那個工頭說,東西都被一位姓紀的小姐搬走了。


    然後在東京的家門口看見紀多晴,他的心qing無比複雜,隻是一時間,他看不清渾濁的水麵下雀躍的欣喜。她是為了簽約的事qing來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因為想念他,或者想見她一麵。他真的氣得發昏,因為她的沒心沒肺。


    她沒有他也是可以的,還是可以過得很好,可以幸福。


    而他寧願她痛苦,也不願她看見自己還能帶著驚喜的笑容上采打招唿。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他迴來,像個qiáng盜一樣闖進她的小公寓,惹得她炸毛,隻為了確認他在她心裏還有個位置。而如今她坐在他旁邊劈裏啪啦地磕瓜子,就算是無聊的歌舞也能看得很認真,會因為俗套的笑料而笑個不停。


    他覺得一切塵埃落定,一眨眼就是一生也不錯。


    “我以為你會在家的。”


    “……我哥去他爸家了。”


    “那你媽呢?”


    多晴劈裏啪啦地磕了半晌瓜子,伸手指著牆上,“我媽在那裏啊!”


    他愣住了,相框裏是很年輕美貌的女子,是紀媽媽年輕時候的模樣,但是相片是黑白的,她笑得端莊優雅。


    是遺像。


    “什麽時候……”


    多晴猶豫了一下,“四年前,是胃癌,去得很快,也沒什麽痛苦。”


    他離開前不久,還去她家裏吃過一次飯,是紀媽媽邀請的。他記得紀媽媽很愛笑,跟保姆阿姨一起把他圍在中間問東問西,碎碎叨叨,多晴則在一邊悄悄翻白眼。現在想起來,他也隻見過紀媽媽一次而已,三個小時,大多數是在講多晴小時候的事。


    那就是他們分手不久後的事qing。


    他訕訕地不知怎麽開口,最後說:“對不起。”


    “沒關係,”多晴說,“人總是要死的。”


    2


    林嘉一大早就聽見門鈴響,開門看見是付雲傾正要劈頭大罵。卻見他滿臉的yin翳,像是剛殺完人似的,氣都消了,摔摔打打地讓他進門。


    “你怎麽迴事,不是簽到其他社裏了?怎麽都找不到人,現在又來gān什麽?”


    付雲傾燃了一根煙,“我找你問點事。”


    “也要看大爺我有沒有心qing說。”


    “關於多晴的。”


    林嘉瞪著他,忍無可忍,“付雲傾,我這麽多年都白認識你了,她得罪你了,你有完沒完?”


    “她媽媽去世,什麽時候的事?”


    “你剛走不久,”林嘉冷笑,“你準備出去進修時,她媽媽就查出癌症,這也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付雲傾沉默了一下,又點燃一支煙。


    原來是那段時間,可是每次見她,她都像往常那樣沒心沒肺地笑。連同他的書房都是她整理好的。她笑著說,對你好些,讓你留點念想,會想著早些迴來。他記得自己當時跟她gān巴巴地說謝謝,心裏為她的大度而氣悶。


    見他沉默,林嘉不解氣,也口無遮攔起來,“那時候你走得多輕鬆,倒真把她當成鐵打的人,丟下就走了。你走後她倒也沒什麽,照樣上班下班,看起來也沒什麽兩樣。甚至她母親去世,她也隻請了一天假去墓園。我準她假休息,她反而來安慰我說:你別想太多,我媽臨走時說,少了誰也要過日子,難過和開心都是一天,要不然怎麽樣,還不是得好好活著。那樣堅韌地用力去過生活的孩子,怎麽都會幸福的,你現在又來問這些做什麽?”


    林嘉從小就有正義感,人雖然看起來隨便,對感qing倒是比誰都認真。


    當時他愛的女人離開他嫁給其他人,付雲傾沒少對他冷嘲熱諷,女人都是朝三暮四的,靠不住。


    其實現在看起來靠不住的是他。


    因為怕被拋棄而拋棄別人的他,不管初衷如何,都是林嘉最討厭的男人類型。現在迴頭的他,本來氣勢洶洶的以為當時沒有留住自己的她也是有錯的。現在看來,因為害怕受傷害,而沒有給她一點信心的自己才是最惡劣的。


    那時他沒有雪中送炭,而選擇了雪上加霜。


    所以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顏麵去重新打擾她的生活。


    他說:“我昨天晚上跟她在一起。”


    林嘉的眼睛越瞪越大。


    付雲傾笑了,“你別急,我以後不會再找她了。”


    林嘉愣了一下,“這又是什麽意思?”


    “那麽堅韌地用力去生活的孩子,不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反而會更幸福吧,”付雲傾攤開手,如果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是這樣惡劣的人,什麽都是一廂qing願的,哪能有臉再跟她談感qing。


    他頓了頓,又笑了,“這樣的結局也好,等她結婚你幫我捎個紅包給她吧。”


    林嘉認識他這麽久,少見他如此溫順服軟,一席話說得穩妥,仔細聽來卻像在訣別似的。他不知怎的有點心慌意亂,見他站起來,忙擋在麵前,“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家的家具都丟了,不趕快去買一套沒辦法住。”


    “你不迴東京了?”


    “上次迴東京是去處理點事qing的,原本也是不迴去了。”


    再跟林嘉糾纏下去又是沒完沒了,他也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借了他的車直奔家具商城。付雲傾對牌子沒什麽講究,偏好又大又軟的沙發。在門店逛了一圈,買下了人家做樣品的一套布藝沙發,質地很好的深藍色,擺在客廳裏沉靜又大方,像淹沒了一半的海洋。


    晚上躺在沙發上睡,身體陷入軟綿綿的沙發裏,用影碟機放著《千與千尋》。


    記得跟紀多晴看的最後一部片子,隻是那天他睜著眼睛什麽都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想著怎麽開口跟她說進修的事qing。


    如今是他一個人看,身邊少了一個特別的存在。


    也許少一個人也沒什麽的,畢竟紀多晴可以一個人活得那麽漂亮,而他四年來也是一個人。


    他突然想到紀多晴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每個人都是一條直線,在這條直線延伸的時候,總要跟不同的直接jiāo集,但是jiāo集後總要奔赴各自的人生。


    她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完全平行的兩條線的。


    因為總有一個人會比另一人早死一點,然後兩條線jiāo叉,一個人再往前走。


    她還說:雲傾,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跟你媽媽一樣,起碼我不是,你相信嗎?


    她說:你不相信就算了。


    他不相信,所以她就算了。


    原來這句話就是他們故事的全部。


    3


    過了年很快就是三月,一年一度的書會在青島舉行。


    對於這次書會社裏很重視,因為去年付雲傾被輝月社挖走後,先後又有兩個漫畫家被輝月社挖走。海棠社作為行業的龍頭,在業內的口碑頓時弱下去。俗話說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輝月社如今的確有勢不可擋的趨勢。


    年後社裏開總會,蕭漫倒是推得gān淨,但總要有人擔著,紀多晴被上頭罵得很慘,要不是林嘉頂著,基本上鬧個引咎辭職也是有可能的。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取消原本四月份的休假還有年終獎金。


    書會前輝月社將付雲傾到現場簽售的新聞鋪得人盡皆知。因為海棠社與付雲傾的連載合約還有效,所以他也會去海棠社的展位上助陣。到時應該不少人趁這個機會來看海棠社的笑話,多晴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書會的前兩天海棠社的發行總監,兩個主編帶了幾個漫畫家還有助理,浩浩dàngdàng地去布置展廳。每次書會都要安排一兩場簽售,今年也不例外,安排的是白薯,其他人友qing助陣。


    白薯是近幾年迅速躥紅的新人,畫風唯美活潑,頗受高中生的喜歡。四年前多晴遇見他時,他還是個雜誌的cha畫師。因為喜歡-部古風的作品,一邊畫一邊在網上連載,被多晴看上在雜誌連載,接著出單行本,事業發展得順風順水。


    這是他的第一場簽售會,簽售當天,他在衛生間一個人關了半晌,多晴擔心他死在裏麵,正要敲門,卻見他衝出來,臉兒白生生的,都不用撲粉。


    他一把抱住多晴,死死地抱了一會兒,“láng編,我昨天晚上做噩夢,我自己坐在簽售台上,一大群人圍著我看笑話,沒有一個人找我來簽名。”


    多晴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我花錢找了一堆人偽裝粉絲來裝門麵,就算一個粉絲也沒有,那氣勢也能嚇死人。”


    白薯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小láng寶貝,還是你對我好。”


    多晴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子,拍拍臉,笑嘻嘻地,“乖,放心啦,我們家白薯這麽帥,往那裏一站女生們都愛死你。”


    “你也愛死我了。”


    “那當然,我是瘋狂地迷戀著你呢。”


    “那你別結婚了。”


    “成,咱倆過日子。”


    白薯被這麽一哄,連害怕也忘了,立馬高高興興地摟著多晴的脖子膩歪。到底是二十四歲的大男生,比多晴小一歲,長得清慡可愛,xing格也活潑。倆人手挽手去了展廳,都是可愛係的,畫麵也很和諧。


    今年主辦方很給麵子地安排了很好的簽售聲地,多晴去場地做最後的布置時,看見昨天對麵還空著的場地已經支起了條幅,還有jing美的大海報貼得到處都是。


    多晴立刻找到負責人,說話都不穩當了,“付雲頃的簽售不是在上午嗎,而且不是在二樓的展廳嗎?”


    負責人也很無奈,“原本是這樣的,是昨晚輝月社那邊臨時有變,說要推到下午。可是下午二樓的場地有個新書發布會,隻能安排到一樓。這件事我們也是沒辦法,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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