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了,沈家沒斷了來人。

    前幾日,從這宅子走出去的馬原和馮大坤也是趁著節假都紛紛跟著幾個大掌櫃從各地迴家來過春節。

    他倆是四安的師哥,雖幾年前被調派到了其他地方,但同樣是替沈家做工賣力,還是沈家的夥計。每年迴沈府看看老宅裏的人,問候問候師傅們和那些一起長大的弟妹們,這自然也是規矩。

    柏瑞和四安跟他們也素來有些交情,那倆個夥計歲數長一些,打小就帶著柏瑞和四安到處野慣了。柏瑞被送走的第二年,要好的這個幾個下人也都被派去了別處,這不得不說都怨柏瑞和四安當年那一場大火給鬧的。

    被海叔教訓了幾句,柏瑞便差人去了馬家和馮家通知,打算邀請那兩個大哥一道去市集上逛逛。

    接到消息,馬原和馮大坤立馬趕到了沈家和四安柏瑞匯合。

    這四個發小弟兄走在縣城的街市上,買了些雜七雜八一大堆的東西,有炮仗、煙火、燈籠等等,仿佛時間又迴到了小時候。

    馬原手裏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說著過去,好不歡樂。

    馮大坤則對柏瑞談著異地的生活,川外的世界在他的嘴裏被描繪得即複雜又善變。

    柏瑞手插褲兜裏,笑著問:“如果不在沈家幹了,你們會打算做什麽?”

    馬原說:“我去當兵,上前線。”

    馮大坤問:“去前線打誰?”

    馬原左右顧看了一會兒,小聲道:“打國民黨唄,你沒聽佟師傅說了,現在國民黨快完了。延安那邊都已經……”

    馮大坤不等他說完,立馬捂住他的嘴,罵道:“你個瓜娃子,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要讓人聽見,非抓你進監獄不可。”

    柏瑞說:“我沒看出原師哥還懂政治形勢呢?知道風往哪邊吹就往誰家倒啊。”

    馬原說:“瞧你說的,這不光是誰好誰不好的問題,關鍵是,人領導的好哇,專替咱們窮人說話的。哪像現在那些個當官的,說的都是人話,就是不幹人事兒。”

    馮大坤聽不下去了,說:“行了行了,你算哪門子窮人,一月的工錢比鄉下一家子半年的花銷都多。”

    柏瑞轉頭問:“大坤哥你如果不做茶葉了,你會幹什麽?”

    馮大坤老派地笑笑,說:“我還能幹什麽,別的也不會,我就自己開個鋪子,不做茶葉就賣茶葉吧。”

    馬原一聽就開始挖苦起他來,說他胸無大誌,三個人就在街邊嬉笑打鬧起來。

    四安隨從在柏瑞的一旁,臉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沒有把海叔找他談話的事情告訴柏瑞,隻顧自己消化了。因為他了解柏瑞的脾氣,一旦出口,二人指定又會給彼此造成困擾。他雖沒有意識到海叔已經完全知曉二人的秘密,但海叔的話已經足夠讓他徹底反思一些更嚴峻的問題。他此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沒有人能夠給他指路,也沒有類似的前車之鑒可以供他參考。周圍的人都是那麽的平常普通,他頓時隻覺得自己像個異類一樣活在一個似是而非的世界裏。

    柏瑞一邊和其他兩個兄弟談笑風生一邊張望熱鬧的市井,不經意迴頭看見四安臉上掛著愁雲,便問:“怎麽了?”

    四安被喚醒後,勉強地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有點累!”

    馬原一直都很愛護四安,自然也就關切起來。

    柏瑞忽然發覺,四安的笑再也不如從前那麽陽光無暇了,仿佛目光中總是透著那麽一絲憂鬱,像是燦爛的藍天被厚厚的雲層遮蓋,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他一把接過四安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說:“那我們迴去吧。”

    四安身子立即躲開,說:“不用,別這樣,讓人見了不好。”說完便大步走開了。

    這有意的躲避讓柏瑞不解,思索片刻還是沒猜透四安此時的心境,隻當是過於疲勞導致的心情低迷,於是小跑著鬧哄哄就地跟了上去。

    丟下了馮大坤和馬原不知發生了什麽,也隻好默默跟了上去,一道迴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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