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樓後院的瘦湖與穿城而過的海河相通,故而水質極佳。


    此刻,一方淺舟正款款從北而來。皎潔的月光靜靜地灑在湖麵上,隨著波浪的起伏發出陣陣磷光。


    及至湖口,那搖櫓之人輕聲道:“姑娘,這裏便是瘦湖了。”


    那女子麵容姣好,長發及腰,身著一身寶藍色蜀錦長裙,手執一麵元扇,正悠悠的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醉月樓。


    “如此便謝謝師傅了,便把我送上岸即可。”


    她便是雲渡酒樓的老板娘梅萱兒,聽聞刺史大人今夜要在這醉月樓舉辦詩會,荀冉荀公子也會參加,她便想趕來一覽盛況。隻是這詩會是絕不會準許女子參加的,她若是從正門光明正大的進去,絕對會被攔住,故而想出了這等法子。


    瘦湖雖然麵積不大,但湖岸遍植花草,水榭樓閣布置的錯落有加,可謂移步換景。瘦湖的北岸設有一碼頭,專供前往醉月樓的富家子弟停靠遊船。


    不多時的工夫船夫將船停靠在了碼頭,梅萱兒將銀錢付予那船家,輕撚裙裾上了碼頭。


    許是為了營造情調,這碼頭的浮橋是由深山苦竹捆綁紮造而成,配著湖岸的鵝卵石,確是十分別致。


    梅萱兒緩步走著,不料卻一步不慎,滑倒跌入了湖中。


    “救命!啊......救命!”


    梅萱兒在水中無助的掙紮著,一邊劃水一邊唿喊。但那船夫顯然已經搖櫓走遠,聽不見她的唿喊。


    這瘦湖由於連著海河,湖水極深,又帶有大量泥沙,梅萱兒不諳水性,越是掙紮越是向下沉去。


    “救命!”


    ......


    ......


    荀冉與王維,齊奉離開宴席後便到醉月樓的後院遊園。時值仲夏,草木繁盛,三人沿著湖岸小徑前行,無不慨歎這園林布置的極有韻味。


    忽然荀冉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唿喊,聽聲音好像是一女子。


    荀冉顧不得許多,一個縱躍跳入湖中,朝那落水女子遊去。待荀冉遊至近前,那人已經完全沉入水中。


    荀冉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水下。由於泥沙淤積,湖水十分渾濁,加之天色昏暗,荀冉幾乎看不清近前的事物。


    “徐之兄,人在你左手邊!”


    聽得王維的聲音,荀冉身子囫圇個的朝左探去,左臂一撈抓住了對方的裙裾。落水之人放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原本癱軟的身體一時彈了起來,緊緊抱住荀冉的大腿。


    荀冉被她這一拽,身子一沉就要墜入湖底。他心中暗急,輕踢了對方一下,那女子卻是不肯鬆手。


    “用繩子!快,徐之兄用繩子!”


    荀冉心中苦笑,這湖水裏哪有什麽繩子。正自絕望間忽然靈機一動,取下腰帶綁在了對方的胳膊上。


    有了繩子借力,荀冉拖拽起來也就不再那麽艱難。對方也似乎明白再這麽下去兩人都得淹死故而放開了緊抱著荀冉的素手。


    少年連拖帶拽終於將對方救上了岸,但手臂大腿多處已經被湖石劃傷。荀冉精疲力竭的仰躺在湖岸邊大口喘著粗氣,隻聽得王維驚訝的說道:“噫?這不是那日在雲渡酒樓的萱兒姑娘嗎?”


    聽得此言,荀冉險些一口鮮血吐出來。少年定睛一看,那女子不就是梅萱兒嗎?


    “萱兒,你今晚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會意外落水?”


    梅萱兒死裏逃生,正是驚魂甫定,哪裏還顧及到那許多,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荀冉原本的印象中,梅萱兒是一個溫文靜雅的才女,可謂是恭良淑德,不苟言笑。但此時她卻梨花帶雨,衣衫盡濕,活脫脫一個可憐人兒......


    “咳!”王維輕咳一聲,笑道:“不若萱兒姑娘先去內室換一件幹淨衣裳,夏夜清冷,免得落了風寒。”


    經王維這一提點,梅萱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形象十分不堪,尷尬的點了點頭,起身便朝醉月樓走去。


    荀冉一把捉住她的素手,皺眉道:“如今裴使君正在舉行詩會,整個醉月樓都被包了下來,哪裏還有你換衣服的地方,不若便去我的馬車裏,簡單換一件清爽衣服吧。”


    “可......”梅萱兒方欲爭辯,可稍一思量這已是最好的辦法了,隻得輕咬了咬嘴唇,一甩衣袖隨荀冉去了。


    ......


    ......


    不多時的工夫,梅萱兒已經換好了衣裳。她小心翼翼的從馬車裏半探出身子,輕聲道:“荀公子,你可以進來了。”


    荀冉心中苦笑,這梅萱兒明明對自己一往情深,卻唯獨對這男女大防之事看的如此之重。難道這時代的女子都是這般,要等到正式成親後才能執子之手?


    荀冉一個輕躍上了馬車,衝那馬夫點了點頭,便掀開簾子,進了內廂。


    “荀公子,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梅萱兒神色有些緊張,身子不自然的朝旁邊挪了挪,弄的荀冉也有些許尷尬。


    “想不到崖州第一美女穿上男人的衣服也依然是傾城之姿。”


    “荀公子!”梅萱兒嬌嗔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荀冉。


    少年無奈,隻得服軟道:“你別生氣了,若我當時不用腰帶綁住你,我們兩個都得淹死。”


    梅萱兒想起自己當時緊緊抱著荀冉的大腿不放,岸上又有王維和齊奉看著,實在是不雅,一時兩頰泛起了兩朵紅暈。


    “奴家也沒有生荀公子的氣,隻是,隻是......”


    荀冉一把抓住梅萱兒的素手,緩聲說道:“沒有什麽可是,下次你若是想來參加詩會大可換一身男裝,便依你現在的樣子,尋常人哪裏能看出是個姑娘。”稍頓了頓,荀冉道:“今日已經深夜,各坊已經關閉大門,不若你先隨我迴府將就一夜吧。”


    “可,可王公子和齊公子呢?”


    “他們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自然能夠安全迴到客棧,你可不必擔心。”


    崖州雖然有夜禁的政策,但那是對尋常百姓而言的。荀冉如今是孝廉郎,不日將要去長安擔任太子的伴讀,這等身份,尋常坊官自然不敢為難。至於王維和齊奉都是真才實學考出的舉人,哪個小吏敢出麵阻攔?更何況三人今晚參加的是裴使君主辦的詩會,便是真有人問起,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說開去。


    “恩。”梅萱兒輕咬玉唇,柳眉輕挑,在月色的映襯下竟宛若仙人一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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