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理千變萬化,既能受人影響又能堅毅如鐵,顧初絕對相信梵尼屬於前者,所以才能做出到了後期變了味道的事情來。但話又說迴來,常年浸泡在瘋人院裏,她是裝瘋,但實際上,精神世界也許早就枯幹了。她深受其害,認為沈強和盛天偉毀了她的一生,痛恨、想要揭穿的心思與日俱增。


    初衷是沒錯,裝瘋賣傻留在療養院裏從真正瘋了的郭香雲口中查出當年的真相,也會利用各種方式來試圖引起警方和陸北辰的關注,她做了那麽多的事,如果是一個心思正常的人,在做完這些事情後完全可以離開療養院。但,正是因為她常年的積怨太深,令她繼續蟄伏在療養院,目的就是想要掩人耳目,至少,要掩盛天偉的耳目,如果真的離開,院方早晚會知道,到時候可能第一個蹦出來阻擾她做事的人就是盛天偉。


    可梵尼萬萬沒想到,就是那一晚她身上留下來的傷出賣了她,她也忘了陸北辰除了有雙鋒利的眼睛外,還有縝密的思維,一個瘋子,怎麽會知道把自己的傷口弄花?


    “更確切地說,那晚真正被科洛打傷的人是穆青蓮,也就是戚嬌嬌。”陸北辰重新更正,“穆青雪轉移了證據,可她未必想要殺人滅口,但穆青蓮有殺人之心,所以那晚才想解決掉你們。穆青雪身上的傷口是她偽造的,目的就是想要混肴警方視線,替她妹妹穆青蓮頂罪。”


    顧初聞言後感歎,又問,“那後來穆青雪的認罪呢?”


    “也是為了保護穆青蓮。”陸北辰搖頭輕笑,“隻可惜,穆青蓮的習慣出賣了她。所以說,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管如何掩藏,總會留下痕跡。”


    顧初唏噓,歎道,“現在案子結了,真相大白,你也不用再懷疑盛天偉了。”


    “如果一開始他就配合警方,可能案情進展得會更順利些。”陸北辰道,“說到底他多少還是有些私心,否則就不會把梵尼關在療養院了。”


    顧初歎道,“他是出於對企業的名聲考慮,必要的時候勢必是要做些違背良心的事。”


    陸北辰瞥了她一眼,她偏頭瞧著他,見他似笑非笑,便道,“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陸太太果然非一般小女子的心性。”


    見他眉間綻笑,言語間似有似無的謔弄,顧初揚手輕輕推搡了他一下,“取笑誰呢?”


    陸北辰爽朗大笑。


    顧初沒笑,頭靠著車窗,重重地歎了口氣。陸北辰見狀,問她怎麽了。她思量了半晌,道,“這件案子雖然結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挺低落的。”


    一件案子落下帷幕,心卻還在為案中人所沉浮。涉及了太多人,牽扯了太多情,她雖沒參與這件案子,但見到了笑笑的苦,體味到了淩雙的無奈,案子結了,但誰又能說得上是贏家呢?


    陸北辰理解她的心情,說了句,“因為你看到了人性所以才會悲涼,我們要做的就是,在絕望中找到希望。”


    顧初扭頭看著他的側臉,不經意想起他所說的,法醫,向來都是透過骸骨看穿人性。忍不住輕歎,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但同時也是一個悲涼的世界,人性複雜多變,因為能夠守住真性情的人不多,所以,我們才會在半黑半明中摸著一絲絲的希望前行。


    也許,他早就習慣了。


    但她,還沒習慣。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她不去想這件案子了,厚厚的卷宗足以見得案子的複雜,但還好,終究還是結了。那麽,他呢?還有語境他們?


    他來,最開始是為了處理蕭雪的案子,而又暗中調查盛天偉的情況,現在,前後兩個案子都結了,他又有什麽計劃?


    陸北辰聞言,笑了笑,“接下來?計劃很多。”抬手隨意揉了一下她的頭,“眼前最要緊的,就是陪你迴去過年。”


    顧初沒躲,就是傻傻地樂。他見她笑了,心中自然歡喜,唇角也忍不住上揚。一路向南,沒了雪,有陽光穿透雲層,落在車窗,反射點點光焰,落在人身,又是暖暖的。她感歎,人是向往美好的,可一旦有了執念,這美好就煙消雲散了。


    見他心情不錯,她問了早想問的那句話,“過年,你不用迴去嗎?”


    她沒指明他迴哪去,但相信聰明如他會明白她的所指。見他唇角的笑滯了少許,她就知道他是明白的,隻是更好奇於他的反應。許久後,他才輕描淡寫地迴了兩個字,不用。


    顧初聽在耳朵裏,他不像是生氣,更像是,寂寥。


    “聽羅池說大年初二他去瓊州。”陸北辰又談笑風生,“看來那小子對你妹妹還真是挺上心。”


    “是吧……”顧初心不在焉地附和。他就這麽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不去深談家中之事,更不去解釋為什麽過年不用迴家的原因,他明明是淡若清風的,她卻察覺出他內心的苦楚和無奈。


    為什麽會這樣?


    車子一路疾飛,到了瓊海不到六點。天色才稍稍擦黑,街燈燃亮了年味,兩旁的棕櫚都已掛上燈籠,車子入巷時,已有人家迫不及待燃放了煙花,“嗖”地一聲上了天,與頭頂炸開了五彩斑斕。


    瓊州的氣溫比上海要高一些,沒雪,晚風尚暖些許。車子剛剛停好,她就忙下了車,那煙花接二連三地炸開,燃亮了她如玉的臉頰,她喜歡煙花,有煙花的地方就有團聚。陸北辰看著她孩子般的笑靨,心陡生暖意,朝著她招招手,她上前。


    他為她收緊了外套,低柔輕語,“別著涼了。”


    她輕笑,煙火映得她的眼波如晶石,閃爍動人。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她的臉頰,她唿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心中感歎,這個年夜,他能夠在身邊真好。


    “我拿東西。”陸北辰低笑。


    顧初點頭,又跟著他繞到了後備廂,本想幫他一起拎,他卻大包大攬一力代勞了,鎖好了車,一手又牽過她的手,穿過長長的巷子。


    太多孩子跑出來放爆竹,空氣中浮蕩著淡淡的火藥味。顧初喜歡看煙花,卻唯獨怕那些突然在背後或腳邊炸開的鞭炮,於是,當那些手拿鞭炮的孩子們從身邊跑過時,她總會小心謹慎,偶爾聽見鞭炮響就會嚇得直跳腳,一個勁兒地往陸北辰懷裏鑽。他便笑著將她摟緊,如發現有孩子點燃了鞭炮,總會事先遮住她的耳朵。


    在瓊州,年夜飯分兩頓,一頓是在晚八點前後,另一頓就是守歲飯,在午夜十二點。顧初和陸北辰迴來得正好,岑芸正在準備年夜飯。顧思早早就迴來了,備好了糖果和水果糕點,許桐也迴來了,幫忙招唿上門來送炸果的左鄰右舍。


    這是瓊州過年的規矩,大年夜,家家戶戶總要炸些年果子,送親戚或送鄰居,這些年果子是用發酵的甜麵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做成,小孩子們一般都喜歡。岑芸雖說在小區裏是出了名的強悍,但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半輩子了,來往的都是老鄰居,一過年,家裏自然熱鬧。


    雖說在中秋節的時候陸北辰也來過,但這畢竟是顧初第一次帶他迴來過年,這下子可就亮相於人前,前來送年果子的鄰居們見到陸北辰後都嘖嘖稱讚:這小夥子長得可真帥啊。要不就是:看這個頭,真高。


    陸北辰似乎特別招左鄰右舍的喜愛,大家都聚在家裏不走,拉著他問長問短。又有鄰居來問她,“小初啊,男朋友都帶迴來了,什麽時候結婚呀?”


    顧初剛開始生怕陸北辰會反感,卻瞧見他麵對這些八卦的鄰居們始終謙遜有禮,也就放下心了。岑芸走上前,似真似假地驅散串門的鄰居們,“都迴家過年去,他是我們家的國寶,看夠沒?再看我可要收費了啊。”


    弄得顧初哭笑不得。


    待鄰居們走後,陸北辰袖子一擼,洗了手到廚房幫忙,岑芸領教過他的廚藝,當然不會拒絕,興高采烈地就將他拉進廚房。顧思朝著廚房的方向抻頭瞅了一眼,笑得“詭異”,“姐,我怎麽覺著姨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姐夫當眾承認你倆的事她可是知道的。”


    顧初瞪了顧思一眼,“小破孩怎麽那麽多的心思?”又看向許桐,輕聲問了句,“沒事吧?”


    這件案子中,許桐牽涉不少,再加上她與盛天偉的關係,怕是對她多少都會有所影響。陸北辰進門後神情如常,許桐見了陸北辰後也一如既往,大家都沒提案子的事,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但顧初擔心許桐會因為這件案子心生什麽想法,自然是要問問的。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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