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簽……


    顧初先是一愣,又瞧著小孩子被纏得裏三層外三層的頭很快反應了過來,汗顏,幸好他是做法醫的,不管怎麽給死人起外號都不會被投訴。剛要開口,就聽小孩子“爆炸”了,瞪著陸北辰,“我不叫小棉簽!”


    “那你叫什麽?”


    “天天。”


    “那好吧天天。”陸北辰將藥盒塞到了他手裏,一本正經,“你最好乖乖把藥吃了。”


    “如果不吃呢?”


    “不吃?”陸北辰微微挑眉,隨手翻了床頭掛著的病患病例本看了一眼,再看向天天時目光嚴肅,“那你的腦殼就好不了,今天不吃,到了晚上你的動眼神經就會麻痹,一旦麻痹了,你就會發生眼瞼下垂、眼球活動受到限製的情況,又或者,等你第二天起來一照鏡子,自己成斜眼了。”


    顧初在旁無語,他說得這麽專業,小孩子哪能聽得懂啊?


    果不其然,天天聽懵了,撓了撓臉,一臉茫然。陸北辰不急不緩的,又問他,“平時會對眼嗎?”


    天天點頭,馬上對了一下眼。


    “嗯,如果你不按時吃藥,明天一大早你的眼睛就一直這樣了,想看誰都看不清楚。”陸北辰慢悠悠地道,“重要的是,對眼的孩子會很醜啊。”


    天天一個哆嗦,二話沒說自己把藥吃了。


    顧初的冷汗都快冒出來了,幸好其他兩床的病人不在,否則這話被人傳出去,病人家屬還以為這家醫院怎麽著了似的。這個陸北辰,對方還隻是個孩子,哪能這麽嚇唬?她瞪了他一眼,又讓天天喝了點水,溫柔道,“護工阿姨馬上要來了,天天一會兒要乖乖吃飯,知道嗎?”


    天天吧嗒一下嘴,小心翼翼問,“如果不吃飯的話也會對眼嗎?”


    顧初不想誤導他,剛要告訴他不會,就聽陸北辰甩過來一句,“會!而且還會鼻子歪嘴斜,你以後就再也吃不了東西了。”


    嚇得天天小臉煞白,一把揪住顧初的白大褂,“顧姐姐,我一定會按時吃飯吃藥的。”


    把孩子嚇成這樣真是罪孽啊……顧初心中暗忖,恨不得把陸北辰從病房裏趕出去,清了清嗓子,看向天天輕聲安慰,“天天乖啊,今晚上是笑笑姐姐值夜班,她會來照顧你的。”


    天天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怎麽了?”


    天天嘟著小嘴,看向顧初問,“笑笑姐姐真的會嫁給我爸爸嗎?”


    ……


    “天天是顧啟瑉前女友的孩子。”


    上了車後,顧初同陸北辰解釋了天天與顧啟瑉的關係,陸北辰這才恍悟。


    “要說我們顧主任還真是個好男人。”車內有點熱,顧初解下圍巾,一點點疊好,“聽護士們說,那個女人跟我們顧主任談了好幾年戀愛呢,結果劈腿了,等懷孕了才又哭哭啼啼地跟顧主任攤牌,兩人也就分手了。按理說這件事已經跟顧主任無關了,沒想到那個女人把孩子生下來就扔在了顧主任家門口,還留了個字條說什麽她養不起孩子,顧主任報了警卻始終沒找到孩子母親的下落,一直到現在,顧主任一直養著天天,天天也習慣叫他爸爸了。”


    陸北辰微微點頭,發動了車子。顧初在旁一直喋喋不休顧啟瑉的事,這期間,陸北辰一言沒發,等顧初說累了拿了瓶礦泉水在手才反應過來,衝著他一瞪眼,“哎,你怎麽一句話沒有啊?”


    “這件事我不是當事人,沒有發言權。”他笑。


    顧初楊眉,“你還想做當事人呀?”


    “你繼續說,我聽著。”陸北辰尚是“戴罪之身”,所以不敢招惹她。


    顧初舒舒服服地靠在車座上,雙臂交叉環抱胸前,“我也是到了醫院才知道顧主任的情況,哎,有時候想勸勸笑笑,又不知道怎麽說比較好。”


    “勸什麽?”


    “她一嫁過去就成人後媽了。”


    陸北辰若有所思。


    “你也覺得不妥是吧?”顧初瞅著他。


    “也沒什麽不妥。”陸北辰淡聲,“小孩子嘛,總會有辦法相處得來的。”


    “你的意思是……”


    “小棉簽不喜歡筱笑笑。”陸北辰一針見血,“換句話說,他不希望筱笑笑嫁給他爸爸。”


    顧初有片刻的愕然,陸北辰掃了她一眼,淺笑,“看來你後知後覺。”


    “我以為天天隻是沒習慣笑笑……”


    “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相信筱笑笑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這件事你就不要參合太多。”陸北辰輕聲勸說。


    顧初重重歎氣。


    作為朋友,她是相信笑笑選擇顧啟瑉是有她的考慮,老祖宗的話是寧拆十座廟不散一樁婚,之前她對顧主任倒也沒什麽,隻是這次天天住了院她才知道了這件事。笑笑一個姑娘家的,一嫁過去就要帶那麽大的孩子,這其中的苦是可想而知的。雖說那孩子不是顧啟瑉的,但天天一直喊他做爸爸,又是打小就被顧啟瑉養大,這份感情跟親生父子有什麽區別?現在陸北辰又一針見血地說出了問題的關鍵,她更是憂心忡忡了。


    前方紅燈,陸北辰緩緩停了車,順勢拉過了她的手,道,“筱笑笑已經是成年人了,又經曆了綁架,我想,很多事她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但是,我真的很擔心她一旦結婚了,萬一那種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呢?”顧初的眉頭深鎖。


    “別人的選擇你無法幹涉,選擇誰,想要什麽樣的生活那是她的抉擇。”


    顧初不說話了,這些道理她何嚐不懂呢?陸北辰見她一臉的悶悶不樂,開導,“小孩子的心思也沒那麽難猜,笑笑會搞定的。”


    “像是似的連恐嚇帶嚇唬的?”她偏頭瞅他。


    陸北辰笑了,“事實證明我的方式沒什麽問題。”


    “是啊是啊,對小孩子就冷冰冰的,麵對小姑娘反倒是殷勤地不得了。”顧初故意取笑。


    陸北辰終於領教了女人的記性有多好,攥緊了她的手,耐性相勸,“我看到了她是想到了你。”


    顧初不解。


    陸北辰也不多加解釋,看向她,不經意想起斯密斯說起的事。她是如此聰慧,又是如此關心他的情況,一時間,心口就暖了,手臂忍不住收緊,將她輕輕圈過來,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如果沒有她,生命就變了冗長而失去意義,但恰恰是有了她,他才希望自己能夠活得更長久些,她受了太多的苦,他隻願替她遮住頭頂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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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村不大。


    四處環山,終年籠罩在山野霧氣之中。早幾年,這村子裏尚算熱鬧,這幾年留守的都是上了年齡的人和女人孩子,青壯年大多都去鎮上或市裏打工去了。這裏的氣候卻異常溫和,許是四麵的崇山峻嶺擋住了寒冷,竟能比鎮上還暖出幾度來。秦村以稻米為主,土地種出來的東西異常好吃,村民們亦不像是外界說的那樣“窮山惡水出刁民”,相反的,這裏不窮,人也不刁。


    他們奉行著自己是大秦的後代,有著自己的規矩和禮節,甚至還有自己的祭天之日,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見了人倒是彬彬有禮的,女人則不怎麽出門。


    羅池帶著手下來這裏多日了,吃了些在外麵都看不到的蔬菜和水果,調查的這段日子過得倒是悠閑,沒想象中的冷。隻是,這裏洗澡不方便,還有就是沒信號,這幾日他們全撐著衛星電話來與外界聯係。來了多日,他與當地人混的不錯,可每每問起地方習俗就會覺得對方諱莫如深。


    這一日他和手下到鎮上去調穆青燈丈夫的資料,車子進入鎮子後已是灰頭土臉的了。沒辦法,從秦村到鎮上沒有國道,隻有一條不寬且坑窪的攀山道,村民會走、牛車馬車也會走,如果沒有事先的入村經曆,這一路下來羅池早就被顛簸得吐了。


    鎮上的人不少,本就不寬的馬路,兩旁竟擺滿了商攤,買什麽的都有,吆喝聲連成一片,路人來來往往將通道堵個瓷實,任由車子如何鳴笛都置若罔聞。去接羅池的是鎮上的人,見狀後歎氣道,“趕上集市了,沒辦法,過不去了。”


    “換條路吧。”羅池捂著胃,鼻腔裏全都是灰塵味,嗆得他直咳嗽。


    “到鎮政aa府就這一條路。”帶路人無奈。


    羅池大手一揮,“下車,走著去。”


    車上其他人也是沒轍了,聽他的話一同下了車。


    羅池跳下車後,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暗罵,“奶奶的,嗆死大爺我了!”再朝前看,一個頭兩個大,平時他最討厭往人多的地方紮,現在倒好,別說是車了,就連人都不會走得順當。


    帶路的人說,這到年根底下了,鎮上的各村都跑過來擺攤,大家都要置辦年貨,這是今年最後一場市集,所以人格外多。羅池剛開始不關心這個,但看著兩旁的東西有的竟覺得好奇,倒也不知不覺走了大半路。羅池外形高大身材健碩,再加上長得不錯的臉蛋,所以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意,一看就不像是本地人,所以大家都吆喝他來買東西。


    羅池被一個攤子上的東西吸引了,走上前,拿起的是一條純手工編製的皮帶手鏈,純牛皮,上麵掛有大小不一的銅牌,其中一個較大的銅牌上刻有一朵花,看花瓣像是蘭花,但仔細打量又不像。很別致的手鏈,至少羅池沒見外麵的人有誰帶過,更跟市麵上的那些手鏈不同。跟著他前來的同事湊上前看了一眼,笑道,“頭兒,你怎麽喜歡這種女孩子家家的東西了?”


    “你懂什麽?”羅池拿胳膊肘頂了他一下,手鏈一攥,問,“大嬸,多少錢?”


    這位大嬸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村裏人,朝著他伸出五個手指頭。羅池挑眉,“五百?”


    “五十。”


    羅池吃了一驚,再看手鏈,其實裏麵的材質全都是好東西,那銅牌打磨得十分精致,而且一看就是純手工的,單是這份功夫可就不止五十塊了,更有一些木骨掛在其中,他看得清楚,是沉香。這幾年沉香木被炒得越來越高,緣由是越來越少,他聞了聞,確定是上好的沉香木。


    但大嬸誤會了他的意思,忙解釋,“這是我家老頭子花了不少功夫做的呢,不貴了小夥子,拿去給女朋友帶會很好看,外麵一定買不到。”


    羅池就是打算買給顧思的,他知道那丫頭定會喜歡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二話沒說掏了一百塊給她,說了句不用找了。像是得了個寶貝似的小心翼翼揣進兜裏,心想著等晚上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大嬸近乎塊感恩戴德了,連連道謝。羅池指著銅牌上的花問其名字,大嬸告知。


    “我們當地人叫舌牙子。”


    羅池沒聽過。


    “在我們當地,有兩種東西是最具靈力的,其中一種就是舌牙子。”大嬸十分認真地介紹,“傳說這是安撫靈魂的花,又是能幫助人輪迴的花。”


    “怎麽聽著這麽像彼岸花?”同事小聲對羅池說。


    羅池向來對這種事就不信,隻當是習俗聽聽罷了,說了聲謝謝,把手鏈揣好後轉身走了。可沒走幾步,他驀地想到了什麽,又折了迴來。


    “大嬸,您剛剛說有兩樣東西有靈力,除了這種花外,另一樣東西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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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還未亮時,床頭的手機震動了。


    顧初枕著陸北辰的胳膊,窩在他懷裏睡得正熟,肩頭輕輕顫抖了一下,就不情願地哼唧了一聲,借著他的胸膛蹭了蹭臉。陸北辰覺輕,被震動聲驚醒,橫過來條胳膊接過手機。


    懷裏的女人嘀咕了句,“誰這麽討厭啊……”


    陸北辰這邊已經接通了手機,聞言後淺笑,將她摟緊,那頭傳來羅池的聲音,“本來不想叨擾你的溫柔鄉啊,但事情緊急。”


    “你說。”


    顧初正是半夢半醒的,靠著他的胸膛隻覺舒服輕鬆,他通電話她是知道的,隱約聽他提到“輪迴”兩個字,腦中的意識就開始無限發散,做的夢也受到了影響。


    像是走在了黃泉路上,她手提了一盞青燈,前方有個小孩子在帶路,那孩子邊走還變笑,問她說,姐姐,你要聽我念童謠嗎?


    周遭一片迷霧,青燈的光亮隻能勉強帶路。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迴頭一瞧,迷霧中走出一女子,手裏同樣提著青燈。她舉起手裏的青燈往那邊一照,竟是思思。思思一身白衣,長發近乎拖著地了,她的臉色蒼白,朝著她伸手唿喊,“姐,救救我……”


    ……


    顧初驀地從夢中驚醒,唿吸急促,冒了一腦袋的汗。隔了好久,眼珠子才會動,幹澀。已是天亮,身邊陸北辰起床了。她起了身,一身酸脹地下了床,窗簾大開,外麵陽光明媚。


    迷迷糊糊下了樓,陸北辰在接電話,似乎,他的電話總是不斷。


    一場噩夢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將自己扔在了沙發上,抱著抱枕,夢裏的餘驚影響著她的清醒。陸北辰這邊接著電話,聽見了她下樓的動靜,眼瞧著她成了夢遊娃娃似的摔在沙發上,無奈低笑。走上前,坐了過去。顧初跟隻寄生蟲似的“遊”過來,黏在了他身上。


    她聽他對手機另一頭說,“好,下了飛機我直接趕過去。”


    等他掛斷電話後,她愈發粘著他,將他摟得緊緊的。陸北辰見狀,笑了,摸了摸她的頭,“怎麽了?”


    “沒什麽,做夢了。”顧初覺得八成就是受了案子的影響,這陣子她經常跟顧思通電話,她在學校一切都好。


    陸北辰低頭吻了她一下,“忘關手機,今早擾到你了。”


    顧初哪會要求他關手機?萬一真有急事呢,搖搖頭。陸北辰笑了笑沒多說什麽,起了身,輕聲催促了句,“去洗漱換衣服吧。”話畢,他徑直進了更衣室。


    過了好久,顧初才“移”進更衣室,在門口探了頭進來,盯著正在穿襯衫的陸北辰,一臉茫然。陸北辰在鏡子裏看見了她,笑道,“魂還沒迴來呢?”


    顧初還穿著一身白睡裙,眼神迷離,長發惺忪,卻在見他穿戴整齊了後猛地撲上去,一下子從後麵抱住了他,嚇了陸北辰一跳。


    “到底做什麽夢了?”他十分好奇她的行為。


    “你不是晚上才走嗎?”她的手臂死死用力,語氣怨懟。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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