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吵嗎?”


    顧初幹脆將手機往上一舉,那邊,刺耳的電鑽聲響了……


    “okok。”陸北辰也聽見了動靜,知道她真是不耐煩了,說,“電器太老都需要換新,要是嫌煩的話先迴外灘。”


    “你這是讓我好好複習的態度嗎?總之我不管,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不想看見他們,也不想聽見噪音。”雖是上班時間,但也有居家的鄰居,她可不想太過招搖。


    迴上海前,岑芸終究還是提到了徐匯區的這套老洋房。


    是在給她銀行卡之後。


    “顧家當年的事很複雜,這也是我不想你迴上海的原因。打從我在瓊州給你找好工作那天起,我就想著這輩子你都別迴上海的好,萬一顧家再有沒利落的事連累到你呢?現在啊我也不能阻你前程,文憑一定是要拿的,那就迴去好好讀書吧。”


    隨著她現在涉世,也開始明白了當年顧家的事態嚴重,出了人命,這件事有可能就是要牽連一輩子,姨媽話裏藏話,她聽得懂,其實姨媽是怕她迴上海遭到報複。


    顧初安撫了岑芸,表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很多事她需要去麵對,不想永遠躲在黑暗裏見不得光,就如同那幢洋房,她住進去,是為了勇敢麵對迴憶,而不想把那裏當成蝸牛殼再躲起來。


    岑芸得知她住進老洋房後也沒多說什麽,亦沒反對,看來是真正從心裏接納了她迴上海一事。提及老洋房,岑芸便提到了產權問題。


    “如果你真想賣的話我也不攔你,畢竟是你父親當年買給你的,但我個人覺得還是留著吧,一來上海的老洋房有保留的價值,二來那邊離你學校近,不喜歡住校的話就住洋房,怎麽說都是自己家,住著舒服。”


    又說,“你沒說,我也想到了前段時間你能住哪,難不成還是要住酒店?小初啊,你畢竟是個女兒家,還沒結婚,跟個男人進進出出終歸不好。當然,這是你的自由,現在社會也不興我這種老思想,隻是給你提個醒。”


    聞言這席話,顧初方知,其實一直以來姨媽比誰都看得清楚看得遠,心中自然是羞愧的。


    “徐匯區的那個洋房,當年是你父母多了個心眼,就怕日後真的有什麽事會惹來麻煩,所以在購買時用了我的名義,顧家出事了,至少保住了洋房,讓你在上海還有個地方可以住。等再過兩年,顧家的事徹底沒人提了之後,我把房子過到你名下,是賣還是留著,你自己決定吧。”


    顧初生怕岑芸誤會,忙解釋說不用過戶。


    “房子本來就是你的,再說了,思思心氣跟你一樣高,你都迴上海了,等她畢業之後還能安心留在瓊州?一談到工作肯定是奔著上海去的,到時候你八成是結了婚,難不成還要她跟你們兩口子一起住?”


    岑芸想得深遠,這都是顧初不曾考慮到的。


    “我呢這輩子是紮根瓊州了,你姨夫在這呢,我哪都不能去。”最後,岑芸重重地歎氣,感概。


    那一刻顧初才明白姨媽有多麽重情,居住的小區雖老,但那是姨夫買的第一套房子,裏麵有太多的迴憶是無法摒棄的,所以,以後即使再如何榮華富貴,那個小房子都是姨媽無法割舍的心頭肉。


    ……


    所以,老洋房也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不想換太多東西,雖說,那些東西的確太過陳舊了。


    但,老東西才有迴味的價值。


    她吼了那麽一嗓子出去,陸北辰半晌後說,“好。”


    很快地,那些工人走了。


    看著一屋子的狼藉,顧初的心情糟糕透了。


    傍晚時分,夕陽漫天,同時灑了滿玻璃的紅。顧初將自己關在書房,直到夕陽的光偏移進來她才察覺,厚厚的資料也是翻看了不少。


    似乎找迴了曾經在學校的感覺。


    2000年到2001年,這一年她過足了新生的癮,肆意享受了不同於高中生活的大學愜意。那是青春肆意的年代,她抱著吉他,踏平了學姐的尊嚴,成了校內響當當的人物。


    音樂、朋友、外加暗戀的陸學長……所有的美好都朝著她招手,但她分得清楚,考試時,照樣拿了全係的最高獎學金。


    淩雙恨她恨得牙根直癢癢,筱笑笑更是一臉迷糊地問她,你不是每天隻顧著瘋玩和思春嗎?


    沒錯,玩和想男人是她每天做得做多的事,但他們都似乎忘了她的能耐,她記憶力好,一目十行又能完美應試的本事可不是胡謅的。做外科醫生,穿上幹淨的白大褂,大搖大擺地在手術室裏進進出出,身後再跟著幾個滿臉崇拜的學生……想到這些,就是她打了雞血的動力。


    曾幾何時,她一度認為這始終就是個夢。


    可今天,這個夢似乎落在了現實,離她越來越近。


    顧初歇了筆,走到窗子前抻了個腰。夕陽甚好,她不怕黃昏將至,有夢想的人,始終不懼明天。


    突然覺得自己挺勵誌。


    風吹過窗棱,撥弄了頭頂的風鈴,叮鈴鈴的聲響很細小,像是遙遠國度傳來的聲音。顧初沒由來地感到喜悅,許是夕陽太美,那光亮一點一點擠入眼睛,她覺得,這顏色甚暖。


    再一伸腰,眼睛不經意往下一瞄,愣住。


    幾秒後,她一下子反應過來,蹬蹬蹬下了樓。


    樓下是客廳。


    目光所及,顧初便震驚了。


    一屋子的糟亂不知何時變得規整了,一地的狼藉也被很好地拾掇。而那些被換下來的舊家電,均被打包得跟骨折病人似的擱置一旁,與能使用的家居擺放得涇渭分明。


    這般整理家務的能力,著實令顧初倒吸一口涼氣,非有強迫症和潔癖症患者是做不到的。


    花園裏,枯草堆了小小一摞。霞光爬上了階梯,男人寬闊的背影就落在顧初的眼中。


    眼睛沒花。


    剛剛她在書房窗子旁看見的背影就是陸北辰。


    她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通往花園的陽台門大敞四開,他蹲在階梯前,迎著霞光,映亮了他結實的肩頭。他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見他在做什麽。


    他穿著黑色襯衫,衣袖一直挽到肘際。身旁放著桶子,還有些類似修補的工具,很多都是她叫不上名字的。


    顧初滿腹疑惑,走上前。


    這麽一瞧就驚呆了。


    他在修補花園通往陽台的台階,那些老舊的水泥被敲碎規整到了一旁,桶裏是調配好的新水泥,他手拿工具十分利落地將水泥抹在缺口上,一層層填補地水平。


    那些填補好的新台階上又鋪了形狀大小一致的小鵝卵石,連顏色都淡涼得可愛。顧初捂住嘴巴,好半天才發出一句,“這些都是你做的?”


    陸北辰沒抬頭看她,還在專心手頭的活,問,“餓了嗎?”


    顧初沒迴答,心裏隻想著這些工具連她都叫不上名字,他竟使得順手。抹完了最後一個台階,鵝卵石鋪就,陸北辰這才起了身,顧初這麽一瞧,愕然。


    水泥髒了他一身的名貴。


    “你、你……”


    “你怕工人打擾,我隻好親力親為,很久沒做體力活了,弄得一身狼狽也正常。”陸北辰給了她合理的解釋。


    顧初跟著肉疼,揪起他的領帶,那領帶的一端打成了結,跟隻鈴鐺似的拴在他脖子上。


    “你至少把領帶解了呀。”


    這條領帶兩萬八,是她親眼看見的價簽……她快愁死了。


    陸北辰兩手一攤,“沒來得及。”


    顧初環顧了四周,“東西都是你收拾的?”


    “不然呢?”


    “你就穿這身幹活?”


    “這屋裏連男士拖鞋都沒有。”


    顧初扶住額頭,她有點暈,“你怎麽做到的?”


    “慢慢做。”


    顧初沒料到他還會做這麽多事,歎了口氣,“看來,我就算換成實驗室那種高級防盜門也防不住你。”


    “為什麽要防我?”陸北辰低笑。


    他似乎很有自信,而事實上,顧初對他也著實另眼相看。她不清楚當年北深會不會做這些,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帶給她不同於北深的感覺。


    就好像,他成了這家的男主人,家裏什麽壞了,需要修補的他統統拿手。


    顧初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所謂的家,需要一個會做飯的女人,和一個會換電燈泡的男人……


    那一晚,陸北辰雖說弄得一身狼藉,但還是混到了顧初的一頓美食。


    吃飯的時候,陸北辰說,“房子真的是太老了,你想要保留老物件,我就依你,但該修補的還是要修補一下。明天我迴來刮一下大白,還有,廁所的馬桶和浴室的花灑都不好用,明天一起修了,今晚你先對付用。”


    題外話:


    第二更,今天更新完畢啦,九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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