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殺是肯定的。”陸北辰待服務生撤去了盤碟,上了茶後,言歸正傳。“在昨晚拚好死者的頭骨及一起丟失的頸骨後我更肯定了之前的推斷。”


    蕭雪的頸骨共丟了6塊,隻剩下一塊沒跟著頭顱不翼而飛。


    “其次,經過對屍骨痕跡的判斷,能夠肯定下來的結論就是,死者不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她在被人吊在樹上之前就已經死了。”


    羅池震驚。


    “自縊、他勒和死後縊屍存在區別。其中,自縊和他勒最好區分,從頸部的縊溝到體表傷再到繩子的係法,都能輕易判斷出是自縊還是他勒。之前法醫之所以會判斷死者自殺,主要是因為現場沒有打鬥痕跡,死者沒有體表傷,懸掛在樹上的琴弦沒有滑動的痕跡。但是他們忘了,如果是死後縊屍的話,那麽兇徒當然要將其偽裝成自殺現場,因為死者已經死了,沒有反抗能力,所以偽裝成自縊在一定條件下也有可能會蒙混過關。我所指的一定條件是,良好的腐屍環境,兇徒很成功地找到了這塊寶地,這也是屍體被移動的原因。”


    羅池麵色凝重,點了一支煙,但很快地,餐廳服務生走過來提醒,他便又摁滅了煙。


    “兇徒在跟警方玩時間和視覺遊戲,死者的屍體高度腐爛,頭骨找到後已經隻是碎片,沒有肌肉組織、大腦組織和眼球組織,這些等等都造成了法醫鑒定的難題,無法從顏麵上判斷死者是否青紫腫脹,無法從眼結膜判斷是否出血,無法找到頸動脈內膜是否橫行破裂,連內髒都不齊全,也難怪他們小心謹慎。其實,如果沒有肌肉組織,但隻有骨頭碎片也一定會提供線索,死者自然會告訴大家它是怎麽死的。”陸北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猴子碎了死者的頭骨和頸骨,但經過拚接不難發現,斷痕隻屬於暴力硬性導致,不是因繩索而造成的骨折現場,而舌骨大角和甲狀軟骨也不見推壓的痕跡,頸椎的斷裂也不是骨折的跡象,典型的縊型死者中大約60%都能發生舌骨骨折,死者沒有。”


    “那麽,蕭雪有可能是怎麽死的?”羅池問完這句話後又覺得是白問,他以為陸北辰會直接來一句,那是你們警方的事。


    豈料,陸北辰沉思了片刻後,鄭重地下了判斷,“我初步懷疑,死者是在毫無意識下被人毒害喪命。”


    羅池目光一震。


    這句話的信心量很大,首先,是毫無意識,其次,是被人毒害。


    “為什麽這麽判斷?”


    “很簡單,死者被誤認為自盡,就是因為她身上沒有掙紮傷痕或抓痕,我們之前已經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所以他殺的情況下還沒有掙紮傷體表傷,那就意味著她死前是沒有知覺的。至於是被人毒害,那就更簡單了,在之前的骸骨上我找不到可以令死者致命的傷勢,而在昨晚拚好的頭骨和頸骨上我也同樣沒有找到致命痕跡,所以,令死者喪命的很大程度是毒物。”


    “可我記得報告上說,從僅存的胃部少量內膜上沒有取到可疑的殘留。”羅池陷入謎團。


    陸北辰玩弄著茶杯,實則是在思考。


    “如果是毒物,還沒有入胃,那麽,還能在什麽狀況下?”


    陸北辰放下茶杯,“吸入,或,被注射。”


    羅池一拍腦袋,“對,這是最大的可能性!”


    “我初步懷疑是後者。”


    “為什麽不是吸入?”


    “從殘留的氣管內膜組織切片見不到異樣,牙*骨附近檢查不出毒物跡象。”


    “如果是注射的話,那麽更不好找了,注射無非就是通過體表,但死者的屍體高度腐爛……”


    “今晚我會重新審查一下屍體,我相信之前一定是忽略了什麽。”陸北辰態度堅定。


    羅池點頭,“至少現在有了方向,我會順著這點往下查。”


    陸北辰給他添了茶,“死者生前的過敏藥物也要排查一下。”


    “好。”


    手機響了,是羅池的。


    他接起,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羅池看上去有點迷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對,我就是羅池,但我沒訂貨啊……啊,那行吧,我知道了。”


    通話結束後,羅池抓了抓頭發,嘟囔著,“奇了怪了,有人用了我的名義給警局裏買了一百條煙。”


    “嗯。”


    羅池狐疑,“你知道?”


    “廢話,你的地址是我給的。”陸北辰淺笑,“拿去給兄弟們分一下。”


    羅池眼睛一亮,“陸教授真是出手不凡啊,一百條,還是以我的名義?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覺得咱倆抃風舞潤犒勞我的吧?”


    “抃風舞潤?”陸北辰故意嘲弄,“羅大警官,我十分敬佩你自娛自樂的精神,在你熬白了我不知道多少根白頭發的情況下你還覺得我們配合默契?”


    “那……你什麽意思啊?”


    “跟我無關,你要謝,就去謝顧初。”陸北辰風輕雲淡地說。


    “顧初?”羅池想了半天,倏地瞪大了雙眼,“啊我明白了,你對林嘉悅不鹹不淡,原來是看上那個小姑娘了,你——”


    “在瓊州這個地方,藥劑師的月薪大概有多少?”陸北辰打斷了他。


    羅池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你是想知道那個小姑娘的經濟狀況?”而後十分八卦,“跟我說說唄,你們後來怎麽聯係的?”


    陸北辰懶得跟他多費唇舌,“我知道你查顧思的時候查過這些。”


    羅池嗤了聲,“你不會真的對那姑娘有什麽企圖吧?我可跟你說,別看那個小丫頭年齡小,曾經的背景可厲害著呢,藥業大亨顧澤峰的女兒,哦,你在國外的有可能不清楚,是我們國內有名的藥業集團。不過現在不行了,顧家破產後就隻剩下那兩姐妹相依為命。可能是時間過得久了,顧家的榮譽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你可不知道如今想要查點他們顧家的新聞可難著呢,也對,信息社會嘛,幾年的光景能更迭多少企業榮敗興衰啊。”說到這兒,麵色嚴肅了,“我可告訴你啊,顧家可能還有一大攤子爛事兒,你最好離她們遠點,這種大門大戶的落到這種田地,不定哪天還會有什麽麻煩。”


    陸北辰一張撲克牌臉,敲了敲桌子,說,“說重點。”


    羅池妥協,“你說我又不是查戶口的,頂多就是依照案情需要簡單了解一下她們的情況……”見陸北辰不悅皺眉,他又馬上改口,“工作年頭長的有職稱的薪水肯定高了,初級的亂七八糟加起來也就五六千,據調查,顧初目前在醫院還沒有編製,她工作的那家醫院是重點中的重點,入編的話好像又是什麽年限又是什麽職稱評估的,麻煩著呢,現在的工資可能也就三千出頭吧。”


    陸北辰若有所思。


    “你不對勁啊,這麽關心她的狀況?不會是人家小姑娘求著你要你在工作上幫什麽忙吧?”羅池提醒,“你現在的一舉一動可都在別人眼睛裏啊,恨你的人不少,想宰了你的人更多,手千萬別伸得太長,你——”


    “該你結賬了。”陸北辰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起身離開。


    “哎你怎麽說走就走啊?”羅池起身,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賬單一看,頓時鬼哭狼嚎,“我去,怎麽這麽貴啊?喂,陸*醫,支援啊,我錢不夠——”


    ———搗亂的分割線——搗亂的分割線———


    許桐抵達北京國際機場時正值午後,這個時間到達的航班多,接機的人也多,空氣多了滯悶,沒了瓊州的清新,已經是這個月份了,北京的溫度會遠高於瓊州。


    拖著行李出了閘口,許桐有一瞬的迷惘,在以前,她來機場更多的是以助理身份來接送年柏彥,她在北京所做的一切都似乎有安排有目標,可是現在,站在這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可很快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許桐頓步,循聲望去,在一群接機的人影中,盛天偉抱著一大束的鮮花站在那兒,見她望過來,便微笑著朝她招手。許桐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心口就泛起一絲溫暖。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置身在萬家燈火卻沒有人期待著她歸來的城市,突然有那麽一盞燈在亮著等待著她似的。


    盛天偉主動上前接過了她的拉杆箱,將大束鮮花往她懷裏一塞,笑問,“一路累了吧?”


    許桐哪好意思讓他拖著行李箱?想要奪過來卻被盛天偉拒絕了,無奈她隻好抱著鮮花跟在他旁邊,輕聲說了句,“還好。”


    盛天偉早就安排好了司機在停車場候著,待許桐一出來,車子也就停了過來。許桐習慣性地坐副駕駛,盛天偉則說,“小許,你跟我坐在後麵。”


    許桐心裏有點打鼓,但還是硬著頭皮跟著盛天偉一同坐在了後座。


    車內有他身上的氣息,男性的硬朗的,不同於年柏彥那種淡淡的木質氣息,盛天偉給人的氣息更多是帶有侵略性的,亦如他外表給人的感覺。許桐其實挺打怵跟他靠得這麽近,雖然,他的確幫了她不少忙。


    見她有點拘謹,盛天偉嗬嗬一笑,“是冷氣開得太大嗎?冷了?”


    “不是。”許桐馬上迴答。


    但盛天偉還是命司機將冷氣關小些,然後問她,“家裏怎麽樣?”


    之前因為顧思的事,盛天偉二話沒說直飛瓊州,許桐為此十分感激,後來他因為參會所以隻能提前飛迴北京,許桐原本想著隔兩天也迴北京辦理一些後續的事宜,但又被母親的事給耽擱了,盛天偉打電話來詢問她迴京的時間,她隻是說家裏有點事要拖延幾天,具體情況沒有詳細說明。


    許桐迴了盛天偉說一切都好,盛天偉卻側頭瞅著她,看得她有點不自然了。


    “有什麽棘手的事就告訴我。”


    “都解決了,謝謝盛總。”許桐禮貌迴複。


    盛天偉聞言後,笑了,沒說什麽。許桐怕他誤會,又馬上解釋了句,“盛總,我是真心挺感謝您的。”


    “謝我的話你從手機裏說到見麵,你說得不累我聽得都累了。”


    許桐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對不起。”


    盛天偉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許桐弄不懂他的情緒變化,硬生生就不敢多說什麽了。待笑夠了,他才繼續話題,“你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怎麽樣?什麽時候決定考慮我?”


    “啊?”許桐嚇了一跳。


    盛天偉見她如驚弓之鳥,又笑了,“年柏彥在我麵前可沒少誇你,說你淡定冷靜,什麽事情都處理得遊刃有餘,現在看,可不像啊。”


    許桐聽到“年柏彥”三個字後心裏就緊了下,淡聲,“是年總抬愛而已。”


    “好了,你也別這麽緊張,我發現你怎麽跟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就愛緊張呢?我能吃了你?”


    許桐強行扯出一抹笑,心裏卻想著,你動不動就冒出句嚇人的話來,誰能不緊張啊?這話當然是不能說出口,但盛天偉像是長了x光眼,盯著她的臉慢悠悠解釋了句,“我剛剛的意思是,你現在還沒簽約其他公司,什麽時候能考慮到我公司上班?我希望你能來做我的助理。”


    這個邀請,其實盛天偉不止一次說過,許桐也開始由拒絕到現在的遲疑,她總要上班才行,而盛天偉的確是能與年柏彥有一拚的商業奇才。


    盛天偉見她沉默,輕歎了聲,“小許啊,你就別猶豫了,為了表明我的誠意,你看看這個。”話畢,從公事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


    許桐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份合同,驚訝,“盛總,您——”


    “看完再說。”


    許桐遲疑了下,低頭接著看。這是一份聘用合同,甲方是盛天偉,乙方自然就是她,等掃到薪資和福利的時候,許桐愣了下,抬眼看著他,“這薪資……”


    “嫌少嗎?當然,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似乎太高看我了。”


    盛天偉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笑了,“我想挖人才,至少得有誠意吧?想把年柏彥身邊的人挖過來心甘情願為我做事,不放血是不行的。”


    許桐頓時覺得壓力大了。


    見她在輕輕咬唇,盛天偉又想起那次在婚宴上她微醺的模樣,心口就如同羽毛掃過。輕聲說,“年柏彥可是把你交給我來照顧了。”話畢,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住了她捏著合同的手。


    男人的大手滾燙,驚得許桐一下子躲開,合同悄然落地。盛天偉沒料到她能這麽緊張敏感,愣住了。許桐這才察覺自己的反應過度,趕忙拾起合同,連連向盛天偉道歉。


    盛天偉什麽都沒說,隻是看著她,輕笑。


    “盛總。”良久後,許桐才開口,“我……我覺得我還是不大適合到您的公司上班。”其實迴京的路上她已經想明白了,潛意識裏還是傾向於跟著盛天偉的企業一同發展,但就在剛剛,他握她手的動作令她有些遲疑了,腦袋裏冷不丁就冒出了之前顧初說的話:我覺得,他喜歡你呢……


    其實,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甚至她覺得,這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盛天偉聞言後心中挫敗,有些懊惱剛剛自己不當的行為,但作為個老總,自然是拉不下臉跟個女人道歉。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是真心誠意想要聘請你為我的特別行政助理,我想你也知道,這麽多年我從不聘特別行政助理的。這樣吧,你先別急著拒絕,再考慮考慮。我呢需要迴趟總部處理些事情,臨時還真急需助理幫我,你看哪怕是先幫我幾天呢?”


    許桐思慮。


    “你放心,如果你到了我那邊感到不合適或者不滿意,你隨時都可以離開,我不勉強你,你看行嗎?”


    這番話讓許桐無法拒絕,身為一名跨國老總,已經如此低三下氣地求人了,她再不應答就太不識抬舉了,再者,她的確是要還盛天偉的人情,便輕輕點頭答應了。有關盛天偉沒有特別行政助理這件事她是知道的,聽說之前盛天偉前後請過三名精明能幹的行政助理,每一名也都是從國際名企裏高價挖過來的,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三名助理都命運般地在一年左右選擇結婚,嚴重違反了合約規定,聽說盛天偉倒也沒因此追究她們的責任,隻是後來,他就再也不請特別行政助理,很多事情都交給行政秘書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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