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的家。


    總覺得從餐廳到家的這條路太漫長,像是曆經了四季的交迭,又像是輪換了滄桑歲月。陸北辰的車子離開了後,她在小區裏站了好久,影子都被月光映得愈發清晰,她心底最後一點對希望的覬覦卻消散殆盡。進了門,顧思在看電視,電影頻道正上映《霸王別姬》,程蝶衣對段小樓說,我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顧初杵了,忘了換鞋。熒幕中那張清秀的臉在愚人節那天跟愛他的影迷們開了個玩笑,他在追尋著一輩子,對愛,對美,所以容不得有半分的遺失,所以他從高空*。張國榮離世那天,她跟所有的粉絲一樣哭得稀裏嘩啦的,在那段純真的青蔥歲月裏,仿佛張國榮的離去已然成了半壁江山塌陷的憑證。


    那個時候她聽著張國榮的歌對他說,北深,我們也要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哪怕是一個時辰也不行。曾經,她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如今,縱使她想要尋迴承諾,也是錦書難托了。


    電視機前的顧思已經看得眼圈通紅,見顧初迴來了便調整了情緒,接過了她手裏的包,自顧自地倒了苦水。“姨媽剛剛來過,劈頭蓋臉地把我罵了一通,也不知道她在哪兒知道我被警方調查的事兒,審我跟審犯人似的,比那個小警察態度還惡劣。她怎麽這樣啊,再怎麽說咱們都是親戚,她怎麽就不相信我了?氣死我了!”


    顧初換了鞋,低低地說,“她也是擔心。”


    玄關的燈比較暗,顧思聽出她語氣的不對勁,仔細打量才發現顧初的臉色慘白,嚇了一跳,問她怎麽了,顧初也不多說什麽,進了屋換了家居服後就把自己關進畫室裏了。


    半小時後,顧思敲了畫室的門,端了杯牛奶進來。畫室沒開燈,淺涼的月光鋪滿了原木地板,整個房間都泛了白,倒也不顯得坐在畫板前的顧初有多麽蒼白了。顧思借著月光環顧了下四周,發驚,原本陳在牆角的那些畫一張張全都暴在空氣中,橫七豎八地躺在地板上。這些畫中都隻有一個男子,年輕俊朗,五官英帥,或含笑或蹙眉,或沉思或挑眉,真實極了。


    顧思的目光從地板延到顧初麵前的畫板上,是同樣的男子,倚著樹,手指轉著一個籃球。這個男人……


    “姐,他是?”她遲疑,邁過一張張畫像到了顧初身旁,“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好像是……哦,想起來了,他不就是那個姓陸的法醫嗎?”又拾起身旁的一張畫仔細打量,“又有點不像,畫裏的人更年輕。姐,他——”


    手裏的畫被顧初拿走,她的嗓音微弱無力,“思思,牛奶端走吧我不喝,讓我安靜一會兒。”


    “姐?”顧思心裏惶惶的,湊近她,“你沒事兒吧?今天怎麽了?”


    顧初搖頭,示意她離開。


    顧思雖說擔心,但見她態度堅決隻好怏怏離開畫室。


    走廊的光一點點收小,最後徹底被房門遮住。畫室又陷入安靜,顧初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麽給堵住了似的,一直綿延到了嗓子眼。她輕輕撫摸著這些畫,然後,默默地將一張張的畫像卷好,徹底,鎖在了常年不見陽光的畫櫃裏,像是一段舊事,終究被塵封,不再打開。


    然後,她哭了。


    眼淚一滴滴地滑落眼眶,滴在了手指上,疼在了心頭上。


    她的哭,無聲無息,如同靜待綻放的花卻被夜風剝奪了生命力,沒有任何的反抗力量。那個人走了,她的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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