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居士不必多禮!”老者揮手道,“是你冰雪聰明,一點即通。算起來今晚老道我真是開了眼界,一下遇見你們兩個女娃兒,非讓我見識到巾幗果然不讓須眉不可。”


    梅吟雪這才抬頭掃一眼龍海萍,這一眼有疑問,有不解,有責備,更多的卻是疲憊和無奈……真是說不出的複雜。她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徘徊在喉中的千言萬語終於還是隱忍成心底一句無聲的歎息,雙唇動了動,隻淡淡問了句:“你……沒什麽吧?”語氣聽上去客氣而疏離。


    “我,我……”龍海萍看她目光,便猜到她剛才一定是發現自己離開,才一路找來,可以想象這尋找過程中的焦慮和擔憂。一想到這裏,她又是心痛又是慚愧,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老者見她羞愧得無言以對,替她答道:“這位小居士方才練功險些走火入魔……”此言一出,梅吟雪的臉色不禁悚然一驚,幸而聽老者繼續說道:“所幸她天資極高,悟性非凡,能夠及時懸崖勒馬,想必過了這一劫,功力也會一日千裏。”她的一顆心才放下。


    龍海萍想起練功時的情景,仍心有餘悸,忙感激道:“晚輩還要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老前輩,恐怕我已經走火入魔了。老前輩神功蓋世,請受晚輩一拜。”她一邊說著,一邊彎了九十度的腰認真拜了一拜。雖然她的行禮姿勢古怪,但卻足見誠意。


    老者卻深不以為然,連連搖頭道:“小居士過謙了。若是你不能悟得《無根樹歌》的深意,恐怕老道我也無能為力啊。內功練到一定境界,靠的還是自身定力修為去把控,外力是否能起到作用,還要看跟你的心性是否一致。”


    無根樹歌?龍海萍心底暗念這個名字,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


    “老道我活了一把年紀,少時隨師父學過幾天佛法,成年後專修道法,卻始終未能盡數參透陰陽變化之道。這套太極是老道我根據對陰陽之道的理解變化而成,但總有一些地方不能融會貫通。今日得小居士點化,方知一切皆因我仍有分別之心,以為陽勝陰,男勝女,終未勘破紅塵虛妄。然則誠如小居士所言,柔即是剛,剛即是柔,推及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即是陽陽即是陰,如此豁然開朗,從此得悟大道,連這太極的陰陽剛柔之變也終於貫通……你說,我是不是該謝你才對?”


    龍海萍越聽越覺不可思議,隻因心中漸漸被一個大膽的猜想所震驚。聽到這裏,她再也忍耐不住,遲疑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問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個猜想想求證下,不知可否?”


    老者早看出她異於常人,也想知道她猜些什麽,痛快地點頭答應:“但說無妨。”


    “如果晚輩猜錯了,還請前輩不要見怪。”龍海萍心中也並無十足把握,又鋪墊了一句才試探著問道:“請問,您老人家不會是武當派的張三豐張真人吧?”


    老者聞言一愣,梅吟雪卻是直想搖頭,心裏直叫不可能!要知張三豐與他們峨眉派祖師郭襄年紀相仿,若他還活著,現在也將近一百三十有餘,尋常人哪能活這麽久?


    龍海萍卻還在繼續推測:“史上有傳言,說張真人長壽,壽命超過三百餘歲……”


    梅吟雪知道龍海萍生於六百年後,對史上記載的事情知道得自然比自己多,但這種事情聽起來還是匪夷所思。她正驚疑不定,忽聽老者朗聲大笑道:“我是張三豐不假,但說我能活過三百餘歲,卻是打死人也難相信啊!”


    梅吟雪聽他承認自己便是張三豐,大吃一驚,慌忙欲跪下行跪拜大禮:“原來是師祖的故人,峨眉弟子梅吟雪叩見張真人!”


    張三豐衣袖一揮,梅吟雪隻覺一股內力傳來,身不由己站起,就聽張三豐道:“咦,我和你師祖本是故人,有些功夫還是同出一脈,現在見到有你這樣的弟子繼承她衣缽,她在泉下也當欣慰。隻不過,”他望著龍海萍,奇怪道:“小居士,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的功夫,你的見識,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說實話,老道我活了百餘年,閱人無數,還未曾見過你這般的人物。今夜的這些倭族忍者,從不輕易拋頭露麵,江湖鮮有人知道,你又是如何一眼望出他們身份的?最奇的是,咱倆素未謀麵,你是怎樣猜出我的姓名的?你不是神仙,又怎知我能活三百年?”


    龍海萍沒想到自己竟然猜想成真,隻覺一切不可思議地像做夢一樣,頭腦激動得一片混亂。她原來想到自己能見到朱元璋、劉基等人,也覺新奇萬分。但她對這些政治人物並無多少好感,反而張三豐對她來說更具傳奇魅力。眼見一個不可能的人物活靈活現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她隻有瞠目結舌的份,哪還有心思思考迴答問題?


    張三豐看她呆若木雞,不明白她為何比自己還激動。眼見三人站了半天了,趕緊道:“來,來,咱們到火堆旁,坐下再聊!”他讓出幹地方給龍海萍和梅吟雪兩人,自己直接往泥地裏坐去。


    梅吟雪見地上泥濘,忙出聲阻止:“老前輩……”


    張三豐已經席地而坐,自若笑道:“小居士不必擔心。老道百歲以後便以地為席,以天為被,風為餐雨為露,隻求與天地同體,不敢再妄求有我。”


    梅吟雪心中一動,便若有所悟,點頭道:“晚輩知道真人為何能活過三百歲了!”


    張三豐睜大眼:“為何?”見她們兩人仍站著,忙招手:“坐下再說。”


    龍海萍忙讓了梅吟雪先坐下,自己靠邊挑了點地方坐下,與她保持適當距離。剛才她為見到張三豐而驚喜萬分,此時與梅吟雪相距不足一尺,隱隱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隻覺心髒砰砰直跳,滿心的溫馨柔軟,真是幸福到了極點。


    張三豐早已迫不及待,先就梅吟雪的話題道:“小居士,你先說!為何我能活到三百歲?”


    梅吟雪整好衣擺,柔聲誦道:“道家聖人說過:‘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真人已經得道,自然能與天地同壽。”


    張三豐詫異道:“小居士讀過先聖人的《道德經》?”


    梅吟雪臉一紅,低聲道:“先父在世的時候教弟子念過一些。”


    龍海萍聽到這裏,才知道梅吟雪沒有了父親,心裏不由得一緊。她不敢出聲,悄悄望著她,隻覺心疼萬分。


    張三豐自己讀書不多,接觸《道德經》也是青年的事情,熟讀也是到中年,身體力行的實踐卻是百歲以後。要知古代庭訓,多以儒家的學問為主,他想不到梅吟雪小小年紀已經接觸過《道德經》,不禁大為驚奇,立刻猜想這家祖上與道家或有莫大的淵源,忙問道:“敢問小居士祖上何許高人?”


    梅吟雪遲疑了一下,黯然答道:“先父梅馨友,十餘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呀!”張三豐大吃一驚,“可是南宋大家梅瓏九的曾孫、有名的抗元名仕——歲寒三友之一的梅馨友?”


    梅吟雪點點頭:“正是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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