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覺睡醒的幾兄弟帶來了好消息。他們吃過藥後通通覺得精神了不少,力量和內力都在慢慢恢複。


    萬俟逸卿又拿出秘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方才對他們說道,“這藥一日一次,連服三日即可,既然你們用過後都沒有什麽異常,那我們就算作試藥成功,接下來盡量多的準備一些藥材,我們便開始施藥吧!”


    聞言,在場眾人都歡唿雀躍。


    蘢茸草在這個時空的可見程度與狗尾巴草相當,獲取難度並不高,其它幾樣草藥雖然沒有這麽常見,但一般的藥店儲備量也不少。現在整個朧月城都是空的,琅玨等人也不需要顧忌,直接衝進城中人去樓空的幾家藥材店,把需要的幾種藥材搜刮得連渣都不剩。


    雖說不少藥材店之前都已經遭遇過百合山莊那些人的洗劫了,但好在這幾樣尋常的藥材並沒有遭受太多的染指。節省著用的話,琅玨等人“勞作”一天的成果也夠得上了!


    藥材裝運迴百合山莊後,萬俟逸卿就開始動手進行了歸類。琅玨累得像條死狗一樣癱在旁邊的椅子中,百無聊賴地盯著萬俟逸卿認真的側影。


    萬俟逸卿一旦投入到某件事情中時,眉頭便會微微蹙起。整個人的氣質和平時溫潤如玉的形象大不相同,似乎多了一種奇異的魅力。琅玨隻顧撐著下巴歪頭看他,思緒不知飛到了哪裏。


    萬俟逸卿終於收拾好,直起身微微鬆了口氣,眉頭也舒展開。扭頭朝琅玨的方向看去,見對方正盯著自己,極其自然地展露了一抹笑顏。


    琅玨呆了一呆。


    萬俟逸卿被琅玨直愣愣的眼神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笑得似乎太柔了。


    萬俟逸卿耳根泛上一層緋紅,不自在地咳了咳。琅玨如同觸電一般僵著身子從椅子中爬起來,直到出了門腦子裏晃過的還是萬俟逸卿那一眼滿溢的寵溺。


    艾瑪!太驚悚了!


    琅玨十分沒出息地跑得遠遠的。


    東苑內,小田正和幻燈大師一起清點人數,按照萬俟逸卿的指示,他們得把病情較重的人挑出來,先行服藥。


    琅玨找到他們,詢問了一下總人數。小田咬著筆杆對著一本小冊道,“你們新來的不算,除去幻燈大師,包括我們幾個在內,一共是四百一十一人。”


    琅玨吃驚得瞪大了眼,“四百一十一人?”


    小田看了他一眼,“有什麽問題嗎?”


    “沒……”


    雖說四百多人比起當初參加武林大會的人數來說真的不算什麽,但是一想到他得給這麽多人派藥心裏就很是累覺不愛。


    他什麽時候才可以去找他的琉軒啊?


    琅玨咬咬牙,“得,咱們這就去煎藥吧!”早點把這些人治好,自己也好早點脫身。


    琅玨轉身就走,小田和幻燈大師被他突然燃燒的幹勁搞懵了。


    “煎藥不是有阿寶兄弟嗎?”小田對著琅玨的背影喊道。


    “隻有他一個人哪成?我去幫幫忙。”琅玨頭也不迴。


    小田用筆杆戳戳腦門,疑惑道,“怪了,他剛不是還累得爬不起來嗎?”


    幻燈大師雙手合十,高深莫測地道了句佛號。


    “阿寶,哥來幫你煎藥了!”琅玨大跨步進了藥房,一下子太得意忘形,被濃烈的藥味熏得鼻酸。琅玨趕忙捏住鼻子後退了幾步,這蘢茸草煎了之後那味道可*了。


    “咳咳,”阿寶被藥罐圍著,熏得眼睛都睜不開,鼻涕眼淚一起流。“琅……琅公子,咳咳,你出去休息一下吧,這裏……咳咳咳,這裏我來就好。”


    琅玨慢慢鬆開捏住鼻子的手,讓自己適應一下這刺鼻的氣味。不退反進地對阿寶說道,“沒事,我精神好著呢。藥罐還有嗎?藥材怎麽配?”


    阿寶見勸不動他,隻好搖頭把煎藥的程序教給了他。琅玨一個人架起五爐藥,學著阿寶把自己圍成一個圈。這樣做的好處是方便兼顧,可那成倍增長的氣味真的無處說!琅玨和阿寶夾在十罐藥中痛哭流涕、備受折磨。


    現在莊裏就那麽幾個勞動力,之前小田的幾個弟兄跟著琅玨去尋藥已經累得夠嗆了,萬俟逸卿、小田和幻燈大師又各有任務,因此輪到煎藥的人員就隻剩了阿寶一人。琅玨原本以為煎藥就是燒火,不是什麽難事。


    可真要忙起來才知道有多辛苦!


    且不論那氣味有多熏鼻子辣眼睛,古代煎藥用的是小泥爐,和現代天然氣不同,得需人時時看著火的大小,火小了得扇,柴完了得加。五個爐子夠你精神緊繃,忙得團團轉的!阿寶還說了一通什麽文火武火的,琅玨心裏狠狠“嘁”了一聲——古代煎藥真是窮講究!


    巫霧雖然來勢洶洶,似乎能毀天滅地、摧拉枯朽般,但隻要找到了應對方法,給人的感覺好像也不過如此。至少百合山莊服了藥的人裏,沒有一個不見起色的。這讓眾人信心大增,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渴望。


    隻是百合山莊內大部分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病情可見已入膏肓。一下子要救治那麽多人,顯然是不現實的!萬俟逸卿聽說幻燈大師的念經可以延緩那些病人的病情加重,於是把他從派藥組裏摘了出去。不過幻燈大師也不得空,整日念經累得也夠嗆!可是沒辦法,希望已在前方,任何一條性命都不應該被放棄。


    藥得連服三日,這三日,任琅玨等人沒日沒夜地煎藥也兼顧不了所有人。還有一些非暴力不合作的,死活不肯喝藥,一根筋地堅持自己撐得住,非要把藥讓給其他人先喝。琅玨恨不得衝上去就是一通胖揍!


    你他媽都要死了哪那麽事兒啊?不是看你要死了能把藥先給你喝嗎?你以為你多大能耐,我們都得涎著臉求你活下來啊?他媽事情已經夠多了能不能別添亂啊!你趕緊好起來我們才能抓緊去救下一個人啊!萬一你出了什麽事,那喝了你那碗藥的人能安心嗎?你以為你是玉皇大帝啊,你說你不會死你就不會死啊!要真不想死就給我乖乖把藥喝了,要真想死你趁早地找個清淨的地方把自己吊死幹淨!省的躺這兒半口氣都喘不勻,還老想著當聖母盡給人添亂!


    琅玨唿哧唿哧一通話不帶一個停頓的吼完,一屋子的人都靜了。


    被他罵的那名病患含著一泡熱淚顫巍巍地伸出手,眾人睜大眼睛盯著他的動作。生怕他被氣得一蹬腿就散手人寰了!卻見他什麽都沒說,端起那碗綠油油的湯藥一咕嚕喝了下去。眾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琅玨一戰成名,此後凡有非暴力不合作的對象都會請出這尊大神。


    小田很是樂嗬,“琅玨兄弟,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發起飆來不比咱村那個王寡婦能說啊!”


    琅玨賞了他一個爆栗,“說什麽呢?誰是潑婦!”


    小田帶著兄弟老壞老壞地樂著溜了。


    萬俟逸卿踱到他身邊,斜著眼看了他半晌。琅玨納悶道,“看著我幹啥?怎麽的,第一次見識爺的威風,被嚇傻了?”


    萬俟逸卿一把摟過琅玨的後脖頸,將自己的額頭與琅玨的額頭輕輕相貼。


    這下輪到琅玨傻了!


    “你……你幹啥?”


    萬俟逸卿稍稍拉開些距離,憂心忡忡道,“阿玨,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情緒為何如此浮躁?”


    琅玨推開他,滿不在乎道,“有麽?我沒覺得啊!我脾氣一向如此,你又不是沒有見識過。”琅玨扔下他徑直去了藥房,萬俟逸卿站在原地,眉目間仍攜著幾縷憂愁。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七天,小田等人早就成了第一批“被解放的革命戰士”,繼續夥同更多的人奔赴在“解放全人類”的道路上。


    當然,“革命”也不是沒有失誤的,在“革命力量”還沒有壯大之前,他們還是萬分無奈地失去了很多的同胞。


    好在七天過後,“革命隊伍”迅速壯大,人人都投入了進了“解救人民的革命事業”當中。琅玨等人的壓力陡減,萬俟逸卿由於一直憂心著過於拚命的琅玨,這會兒便勒令他迴房休息休息。琅玨吊兒郎當地一邊應著一邊往門外走,“知道啦知道啦!嘮嘮叨叨真像個老太婆……”


    正在藥房內忙碌的眾人隻聽得背後一聲沉重的悶響,轉過頭來看時,琅玨像條死狗一樣地趴在了地上。


    自此,“浴血奮戰”了七天七夜的“革命剩鬥士”琅玨“光榮犧牲”了!


    *******


    琅玨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屋內燈火通明,屋外夜色正沉。琅玨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頭沉得像是綁了一個千斤重錘。恍惚間視線裏出現一張呆蠢的臉,琅玨嚇得身子瑟縮了一下。阿寶也被琅玨過度的反應嚇了一跳,端著托盤的手險些把藥灑出來。


    阿寶小聲道,“琅公子,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我家公子一直守著你,你再不醒,恐怕我家公子也得接著倒下了。”阿寶把托盤輕輕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琅玨跟著轉動眼珠,這才看到了趴在床邊的萬俟逸卿。


    盡管阿寶已經放輕了動作,但輕微的一點響動還是驚醒了萬俟逸卿。


    萬俟逸卿眼中熬出了紅血絲,一抬頭對上琅玨的視線,立馬驚喜得忘了自己姓什麽。“阿玨,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餓不餓,渴不渴?阿寶,快給琅公子倒杯水。”


    “哦哦哦!”阿寶忙不迭地轉身去倒水。


    琅玨萬分無語,“我不是應該死了嗎?”


    萬俟逸卿聞言一怔,“你瞎說什麽呢!”


    “小田不是說,患了瘟疫的人,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嗎?”


    萬俟逸卿還沒有說什麽,阿寶已經笑起來,“琅公子,誰說你得了瘟疫了?你隻是染上了風寒。”


    “風寒?”琅玨不能相信地睜了睜眼,頭立即泛上一陣疼痛。


    “是呀,公子說你是操勞過度,這病又來得急,所以你一倒下就立馬發起了高燒。我家公子一直守著你,你的病情老是反複,昨天才算退了燒。公子說一定得等到你醒來才安心,這不累得剛剛才閉上眼眯了會兒。”


    萬俟逸卿抿了抿嘴,第一次想把阿寶從窗戶丟出去。


    琅玨也覺得萬分尷尬,真是,丟人都丟到爪哇國了!區區風寒也把他弄躺下了,還被人對待重症患人一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三天,十年的武功都白學了。


    “那個……謝謝你啊!”琅玨不自在地對萬俟逸卿道。


    萬俟逸卿接過阿寶端來的水,坐到床邊把琅玨扶了起來,一邊喂水一邊答道,“我說過了,你我之間不需言謝。”


    琅玨喉嚨幹澀,忍不住咳了起來。萬俟逸卿忙給他拍背順氣,琅玨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己縮進被子裏嗡聲翁氣道,“我現在沒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上方傳來萬俟逸卿的聲音,“那好,我叫阿寶給你煮點粥,你幾天沒吃飯了,就算沒胃口也得吃點,吃完後記得把藥喝了,好好休息,山莊內的事情不用操心,小田他們會處理好的。”


    萬俟逸卿的聲音太過溫柔,琅玨眼圈紅了紅。


    從小到大不是沒生過病,可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守著。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待萬俟逸卿走了,琅玨才敢把頭露出來。


    阿寶在一邊絞著手帕喋喋不休道,“琅公子啊,我家公子是真把你放心尖兒上啊!你是沒看到,你倒下的時候他臉都嚇白了,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那麽失魂落魄!剛開始我們也都以為你是得了瘟疫,還好老天保佑,不然我家公子不得傷心死?”


    阿寶把帕子蓋在琅玨的額頭上,一派天真道,“如果你是女子,我都要懷疑我家公子喜歡你了!”


    琅玨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大概真的是病得太重了,所以這一刻心裏才會這麽脆弱。


    脆弱得……有那麽一刻無比地希望,萬俟逸卿是寂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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