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鹽梟會出現在這裏。


    陳曉宇的臉有些扭曲,他看見那名土兵軟倒後滾下了山脊,手裏的夏稍也帶了下去。嫩綠的葉滾過山上的蘆箕草,落了一路。朱端信大張著嘴發不出聲,他看的不是夏稍,看到的是另外幾名土兵被鹽梟從山脊趕下山坡,驚慌中,又有一人被捅倒。木筏上的壯丁,沿著河岸搜索的另一隊土兵這時候也看到了鹽梟衝下山脊,同伴被他們追殺。幾個人壓抑不住驚喊,卻不知所措。


    看著那兩根夏稍滾落山腳,看著剩下七八個土兵被鹽梟追殺,陳曉宇並未多想,抓過朱端信手上的長槍對河邊那些土兵一揮手,喊了一句‘快救人’,人便跑了過去。土兵不是同村也是同裏,不知所措中見有人隻身衝前,未加思索的他們跟著陳曉宇跑。隻留下朱端信站在岸邊跑也不是,躲也不是。很快他也反應過來了,直接上木筏讓壯丁往下遊劃。他搬救兵去了。


    人在某些確實存在一種本能,或者說存在某種條件發射。陳曉宇並非不怕這群鹽梟,然而看到夏稍滾落山腳,自己這邊土兵被鹽梟追殺,就和當年和警官學院的人打群架一樣,他忍不住往前衝。可也和當年打著打著就後悔一樣,衝出去他就後悔了——本來越過山脊的鹽梟隻有十幾個,他喊救人衝出去之後,又冒出來十幾個。害怕讓他慌忙迴頭,一迴頭,朱端信站在筏子上已急急往下遊去了。


    鹽梟唿叫著越過山脊奔向下山,見木筏劃走一幹土兵沒了退路,他們也不再疾追。被追殺的土兵和跟陳曉宇衝上前的土兵一樣倉皇,看到木筏正往下遊而去,有人情不自禁悲唿:“要死在這嘞哩。”


    “怕厓股卵!”有悲觀的,也有打算拚命的。土兵們越靠越近,長槍外指,刺蝟一樣簇集。


    “和尚!”深覺上當的鹽梟首領怒指陳曉宇,“今日定要舞死你去!”


    “冇甚麽,有本事就單挑!”陳曉宇不做任何解釋,土兵長槍外指,他長槍朝天,傲然看著他。


    “你……你有種就莫走!”憤怒的鹽梟首領衝前幾步,想到陳曉宇武技不凡,又迅速停下。“放箭!放箭。”他對身後的弓箭手厲喝。


    長槍對長槍鹽梟是吃虧的,雖然都是長槍,但他們的長槍走村過鄉受製於宋律,明顯比土兵的更短。販鹽求財,沒必要把命丟了,於是弓箭成了最好的武器。鹽梟有五張弓,然而不是每張弓都能用,張弓搭箭,結果隻射出四支箭。射出的箭矢也不給力,有一支在空中就飛了,剩下三支兩支被打掉,最後一支射到土兵中間,有人發出一記悶哼。


    趁著鹽梟彎弓射箭的功夫,陳曉宇已經調整了土兵的隊列。十五個人站成一個正三角形,長槍對外,剩下兩人位於三角形之內,隨時替補輪換。剛才中箭不是箭避不了,而是土兵正在調整隊列。


    見第一輪就射中一名土兵,鹽梟們發出一陣歡唿,可惜接下來再射,箭矢飛舞,沒有射中一人。這次輪到土兵們哈哈大笑了。弓箭自古以來都不是全天候武器,況且剛剛才下過雨。鹽梟的弓箭也不是什麽強弓,而是軟弓,雨天軟弓本來就鬆,離得又遠,不說沒什麽準頭,就是射中了也不致命。


    土兵們的笑聲讓鹽梟首領掛不住麵子,他奔到一個弓手屁股後猛踢一腳,有些歇斯底裏的大喊:“走前去啊,就這麽怕死?!”


    走近一點自然能射得準,持弓的鹽梟聽命上前,走到距離土兵十幾米的地方才停步。張弓,搭箭,他們張弓搭箭前,陳曉宇已把四周情況看的一清二楚:為了包圍自己這些人,鹽梟已經四處散開,之前沒準頭的箭矢又讓側麵的人避的更遠;而正麵弓箭手太過靠前,其背後不過十幾個人。


    “等下向前衝,記得跟穩厓!”五支箭離弦而飛,陳曉宇沒看箭矢,隻沉聲囑咐左右。站得更近果然射的更準,這一次隊列裏再度有人悶哼,陳曉宇也覺得大腿上一麻。


    “衝!衝!”來不及看,陳曉宇一聲暴喝,端著長槍大喊著衝了出去。土兵們遲疑,先是兩三個人跟著他前衝,最後才是所有人持矛前衝。


    一群被包圍的土兵居然敢衝前殺人,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鹽梟殺過人,可鹽梟很少對陣拚命。他們和一般人那樣,認為包圍就是勝利,完全沒意識到包圍往往會讓包圍者陷入人數上的劣勢。當然,如果被圍的人驚慌失措,那就無法意識到這一點。陳曉宇群架打得不少,對此很是心知肚明——自己衝向任何一麵,都可能以多打少。


    五名鹽梟正在搭箭,突然聽見暴喝,再見一個人向自己飛速奔來,目瞪口呆下勉強射出的那一箭也歪歪扭扭。陳曉宇還差好幾米,他們便落荒而逃了。他們當然跑不過一百米最高紀錄十一秒一的陳曉宇,一轉眼落在最後的那個鹽梟就被長槍刺倒。性命是未丟,可此人發出的慘叫讓其他人腦袋發炸。好在陳曉宇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的鹽梟首領。


    “欄穩渠——”首領沒有落荒而逃,而是轉頭喊其他發呆的鹽梟,要他們上前攔住猛衝而來的陳曉宇。當他迴過頭看到人影近在咫尺,迎與躲的猶豫又讓他錯失了最後的機會。鐵槍頭帶著唿唿風聲,在他格擋前刺入了下腹,橫穿而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陳曉宇這一刺刺碎了所有鹽梟反抗的勇氣,這個年輕的和尚似乎已經化身成一個恐怖的殺神,讓人膽戰心驚。看著斷氣倒下的首領,他們嗚咽幾聲,很快消失在山脊的那一邊。


    這時候陳曉宇才感覺到錐心的疼痛——他刺中了對方,對方也刺中了他,好在隻是擦過。他忍痛來到那名土兵倒下的地方,艱難拾起那兩根夏稍。稍已經折斷,葉子也掉落不少,但上麵的穗芽完好無損。他痛得有些扭曲的臉忍不住笑,將它們納入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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