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薛姐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毛骨悚然。


    與她神魂相連的石獸身上傳來了極為清晰的死亡預感,在手影輪廓搭到石獸腦袋上時,薛姐想也不想地指揮著石獸向一側偏移。


    但石蠱是很笨拙的,它既然追求了重量與強大的“身體”,就難免會損失一部分靈活性,和真正由蠱術控製的蟲子更是無法相比。


    伴隨著轟隆隆的響聲,石獸朝著遠離那隻手的位置轉移,沉重的石質底座與地麵摩擦,雕刻的獸臉上充滿了憤怒和驚懼,仰天長嘯。


    在石獸之後拋出來的那些小石子,自發在地上滾動,主動破除了那個困住影子的圈,一邊滾一邊發出了悅耳的山泉水響,石陣一動,氣機也動,隱隱溝通到天地間的自然存在,借來力量。


    空氣變得粘稠,似乎有一道懸空的半透明泉水流動在空氣中,泉水繞著石獸流淌,似乎在尋找攻擊目標,隨後,水流有些凝仄地衝著鬼酒的方向去了。


    這水自然也是薛姐的一種手段,是石蠱術的一種延伸手法,流淌的泉水似真似幻,像時間中的倒影,卻能將人溺斃在現實裏。


    水流覆蓋到影子上麵,天知道在場的所有人是怎麽從一灘水裏看到了“無措”兩個字。


    它找不到目標呀。


    它是“水”,怎麽淹死影子?


    地上的影子分外從容,還專門給了薛姐做這些動作的時間,等眾人都已知道石獸身旁的山泉影像奈何不了影子,影子才再次動作。


    在燈籠光之下,男人的身影脫離了身邊的大片陰影獨自浮出來,手裏抓著一把短刀,那短刀的影子模樣,常看趙一酒推演直播或者視頻的人一定都能認出來。


    是止殺。


    “不好!”白發老者能收服鬼嬰,最大的能耐就是靈感頗高,他直接叫出了聲,手裏出現一張畫著血文的黃色符紙,就要朝著地上的影子打過去。


    一邊揚起手,一邊嘴裏也快速道:“薛姐,您不能再試探了,他很危險!”


    薛姐哪裏不知道,她眼角抽搐,打算在白發老者幫她阻擋這古怪影子的時候將石獸召迴來,她今天狀態不好,自知被克製,想試探的也試探出來了,她已經確認這影子不怕光!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把石獸留在那讓人打,還是趕緊跑路吧。


    白發老者手中的符已經脫離手指破風飛來,地上的男人影子的輪廓似乎扭了扭頭,莫名顯示出一股不太在意的感覺。


    下一秒,隻聽的侏儒女那邊發出一聲慘叫,卻是虞幸的手呈爪狀,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胸膛,順手將另一人掐著脖子扔了出去,剛巧砸在黃符飛過的路徑上。


    她們都沒有想到,被她們拖住無從下手的狐狸會忽然發難,輕鬆將她們默契到沒有破綻的走位看穿,還用她們阻止了白發老者的支援!


    黑霧順著虞幸的尾巴散出來,將本就昏暗的黑夜鍍上一層更為幽深的暗澤。


    他不僅阻止了白發老者,還將後麵一眾人都擋在了黑霧之外。


    有人不信邪,試圖以自己的手段破開黑霧,霧氣隻散開了一瞬,就又包圍過來,腐蝕與衰敗的概念同時降臨,使得那人慘叫連連,抱著被霧氣侵蝕到的手臂到處打滾。


    “把手臂砍了!”薛姐厲聲嗬斥。


    那人大概是痛懵了,並沒有立刻聽話,於是眾人便眼睜睜看見那被霧氣侵蝕的傷口迅速蔓延,在幾秒之內遍布那人全身,他的慘叫也微弱下來,隻能以一副不似人形的腐爛軀體形象趴在地上哼哼。


    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


    “好厲害的霧,難不成是毒?狐狸修毒道是不是還挺正常的?”等人立刻各用手段將霧氣阻隔在身體之外,其中一個站得比較靠後的人輕聲驚歎。


    另一人丟出一把粉末,那些粉末在空氣裏就變成了許多藍色的類似磷火一般的小團火焰,聞言罵道:“你個廢物東西,連這都感應不出來?這是詛咒,是詛咒!”


    罵完才想起這裏不是他們平時內部集合鬥嘴時的房間,那可怕的狐狸精,不對,是狐妖,就站在他的對麵!


    用火護住自身的人忌憚地看向虞幸,就挺虞幸笑著說:“既然你們要玩兒,為什麽不講規矩?”


    “這位薛姐,不是想和我的同伴單獨玩玩嗎?怎麽還要叫人呢?難道你們人類都這麽不要臉麽?”


    狐狸尾巴一動,黑霧就衝著石獸去了,濃濃的霧氣裏幾乎能看見凝成實質的黑絲線,阻斷了薛姐召石獸迴來的機會。


    虞幸對臉色慘白的薛姐道:“你的試探結束了,可我們的才剛開始呢,先別走,給個麵子讓我們研究研究?”


    鬼酒從影子裏發出一聲嗤笑,陰森如鬼的嗓音仿佛是從每個人腳下的影子裏傳來,讓人在毛骨悚然的同時,還對自己的影子產生了“是否忠臣”懷疑。


    “可惜石獸沒有舌頭,否則我會從舌頭開始割。”可怕的話從地上那一團影子裏被說出。擺了半天造型的人影終於動了,猛得將止殺捅進了兇獸的頭顱。


    原本堅硬到不可能被任何武器輕易穿透的石獸,其影子也不過是一戳就破的脆弱東西罷了,短刀的刃輕而易舉插進石頭裏,像插進了一塊豆腐。


    也像插進了薛姐的頭裏。


    極端的陰冷感覺從她的頭皮開始往血液裏麵翻湧,在石獸被完全打破之前她倒是不會疼,但是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她無法忽略。


    她立刻吐出一口血,引來身旁同伴的一陣陣驚唿:“薛姐?薛姐!”


    薛姐陷入了發呆的狀態。


    她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無法名狀,一股難以抗拒的懨仄感不斷地發酵,讓她產生了一股與風頭鎮黑夜規則截然不同的恐懼感。


    她怎麽忽然很想死呢?忽然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


    又為什麽,她會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無法掌控,一股惡心又瘋狂的感覺在胃裏翻湧著,無論她看向哪裏,景物都好像正在扭曲。


    是什麽東西一直在往她的意識裏鑽,改變她的想法,要讓她變成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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