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以為,女鬼應該就是把屍骨藏在了木屋裏,反正她也就是個普通鬼物,按理來說不會明白什麽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然而木門碎裂,露出屋中景象,虞幸還是沉默了一下。


    不得不承認,這次是他誤會了,女鬼根本沒說謊。


    ——因為此時此刻,木屋的地麵上赫然躺著四五隻野狗的屍體,鮮血淋漓,將一顆殘留著腐肉的骷髏頭和一些碎骨頭圍在了中間。


    嗯……


    如果他沒理解錯,女鬼是把所有吃了她屍體的野狗都幹掉了,存在木屋中,達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屍骨完好。


    誰說隔著狗肚皮的肉不是肉!誰說被狗用來磨牙的骨頭不是骨頭!


    想到這裏,虞幸甚至覺得此女鬼有一種不拘一格的智慧。


    當然,他哪怕再誇幾句,也改變不了女鬼已經氣瘋了的事實。


    白衣在眼前一晃,一張不知從哪一刻開始變得血肉模糊形容可怖的鬼臉驟然出現在虞幸麵前,迎麵撲來的風夾雜著腐爛的臭味,令人作嘔。


    虞幸用刀阻擋,僅僅凝滯了瞬間,女鬼就煙霧一樣繞過刀鋒,尖銳的利爪朝著他的臉狠狠抓來!


    虞幸極限後退,險些被劃破皮膚,他感覺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陰陰泛著涼意。


    摸了一下,是鬼氣入體,雖然看不到,但他猜他臉上應該黑了一小塊。


    沒有實體的鬼物,當真難對付。


    不,也不能這麽說,普遍而言,同類鬼物有實體比沒實體更兇,可是前者反而能用一些物理手段應對,靈體卻更需要“法術攻擊”。


    眼前的女鬼對道士風水師等人來說估計是一碟小菜,對現在的虞幸來說卻十分麻煩。


    他現在的身份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想反殺,就隻有毀掉靈體的載體,讓靈體無法再凝聚!


    虞幸腳步一動,試著往骷髏頭和野狗屍體那兒跑,然而女鬼自知弱點,怎麽會讓他有機可乘?


    他一想靠近,女鬼的攻擊就變本加厲,虞幸隻能憑借敏捷和一刀一鞭抵抗反製,與此同時,他居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體力的流失。


    又躲開一擊,虞幸站在原地沒法控製地喘粗氣,雙腿逐漸沉重,像是灌了鉛。


    他竟然累了。


    這具身體……


    虞幸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隱隱想到了什麽。


    然而總是被阻擋也很煩,他握著刀,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劃了一下!


    鮮血淋在刀刃上,讓大刀更加煞氣逼人,女鬼見了有些畏懼地往後飄了一點,一臉怨恨地望著虞幸。


    場麵陷入了僵持。


    虞幸進不去木屋,女鬼也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他。


    幾秒後,女鬼冷靜了些,又恢複了白衣女的綿軟聲線,朝虞幸軟軟地撒嬌:“爺,你就讓妾身把臉皮撕下來吧,你不喝妾身的茶,撕了臉就可以走了呀~”


    虞幸輕笑。


    她過分執著於這個,就像是有什麽必須遵守的規則一樣,既不符合女鬼的報仇心理,也找不到相對應的因素。


    反而讓人抓到不對勁的點。


    就在虞幸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噗的一聲。


    一隻被泥土染了色的纖纖細手像植物大戰僵屍標題頁麵一樣,忽而從地裏伸了出來。


    一直在地下刨土的人終於重見天日,那隻手按住旁邊的地麵,青筋暴起,仿佛渾身都在用力把自己往上拔。


    下一秒,一顆頭鑽了出來,趙儒儒的臉與虞幸四目相對。


    她眨眨眼,稍微偏頭,又與怨毒的女鬼四目相對。


    “y——”未出口的話被緊急吞了迴去,趙儒儒眸光一閃,改口,“公子,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你造造!”


    虞幸:“……”


    他的周身驟然輕鬆,因為女鬼拋棄了他,轉而去摁趙儒儒了。


    趙儒儒一邊抵抗,一邊喊道:“喝了茶就會被她活埋!”


    接收到趙儒儒的提醒,虞幸平靜地說:“我沒喝。”


    “姑娘先拖住她,我有辦法救你。”


    有這個變數出現,他應該能進木屋了。


    女鬼猛得凝視過來,虞幸絲毫不怵,又抽了她一鞭子,趁著女鬼哀嚎的瞬間錯身向前,幾步到了木屋門口,女鬼伸出手抓向他後背,趙儒儒立馬搖起了手中的一枚鈴鐺。


    “叮鈴鈴……”


    空靈悠遠的響聲波紋一般散開,使得女鬼的靈體在空中停滯。


    鈴鐺聲對人也有影響,虞幸隻覺得眼前一黑,腦瓜子嗡嗡的,但他還能行動,趁這個機會,染血的刀立刻劈向那幾隻狗屍體,同時將骷髏頭震了個粉碎。


    ……


    不知不覺間,山中起霧了。


    女鬼的靈體潰散後,空地這一片幾乎被霧氣淹沒,等霧散去,小木屋也一並消失,原地隻留下一個被野狗挖開的小墳包,裏麵是零碎的骨頭。


    死後被如此對待,也難怪會凝聚怨氣成為害人的鬼物。


    虞幸撕下衣服下擺,充當繃帶,給流血不止的手臂草草包紮。


    他的傷口居然一點要愈合的跡象都沒有,也就是說,他的複活、恢複能力,此刻都不在。


    這倒是讓他對剛剛在心中浮現的猜測又多了幾分把握。


    趙儒儒終於把自己從坑裏完全拔出來,她滿身泥巴狼狽不堪,見虞幸渾身幹幹淨淨,羨慕地說:“公子,還有幹淨衣服嗎?”


    虞幸把隨身包袱裏那套幹淨衣服打算朝她扔了過去,想了想,問道:“附近有水源嗎?”


    沒有的話,趙儒儒這渾身的泥巴也不好處理。


    “有呀,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趙儒儒眼巴巴地望著他,“你陪我去一趟唄,等我洗好了再把衣服給我。”


    雖然這麽說話很不符合古代男女大防,但兩人都沒收到人設警告,可能是他們的角色都不是什麽正常人吧。


    虞幸跟著趙儒儒往水源走。


    這會兒趙儒儒終於想起自我介紹,她仗著虞幸剛“救”了她,盡量把信息往外漏:“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是王犬部落的聖女,為了不被大祭司獻給犬神當新娘,所以才從族中逃了出來。”


    這當然不是她半天的經曆,而是角色信息給她的設定。


    “我逃亡了好幾天了,又渴又累,途經剛才的小木屋,就想停下來喝口茶,沒想到……”


    趙儒儒泫然欲泣:“我就被鬼埋了!”


    虞幸看她一眼。


    趙儒儒不至於那麽沒警惕心,聖女的身份似乎還給她帶來了一些“法術攻擊”能力……恐怕這茶是故意喝的,為了試探死亡條件。


    果然,趙儒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隻抹了自己一臉泥巴:“嗚嗚,冥冥之中,好像有神明告訴我,我已經死過一迴了!然後我就發現我好像沒有窒息,還能一路往上挖。”


    她已經死過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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