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這個唱戲的哥哥罷了。”在小孩陰沉的注視下,虞幸聳聳肩,“這孤兒比我更需要小兔子安慰。”


    “……是嗎。”小孩也不知聽沒聽出虞幸語氣中的內涵,依舊不很高興,最後看了虞幸一眼,埋頭繼續折他的紙。


    伶人倒是看著很高興:“那我就收下了。”


    虞幸不想和他說話,去敲了趙一酒的門。


    這麽一會兒過去,房間裏有什麽應該都已經搜出來了才對。


    吱呀一聲,趙一酒的門被打開,他沉默地把虞幸讓進屋,反手關門:“你猜得沒錯,之前留宿的人,應該死在井裏了。”


    沒等虞幸接話,他主動從床鋪上捧出一盤濕漉漉的衣物:“這間房對應的是宋書生,上一任留宿者在床底寫下血字,說他天天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淹死。”


    虞幸瞅了眼衣物:“這在哪兒找到的?”


    “床上。”趙一酒臉色古怪,“藏在被子裏的,就算我不找,晚上想睡覺的時候也沒法睡,被子都是濕的。”


    虞幸趴在地上,去見識了一下趙一酒口中寫在床底的血字,卻沒看見任何痕跡。


    趙一酒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你看不到?”


    “嗯。”虞幸道,“估計是針對你了。”


    趙一酒眯了眯眼睛:“血字上寫,一到晚上,他就夢見自己溺水,周圍有隱約人聲,然後他憋醒了,會感覺有人睡在他身旁。”


    “明明沒人,但就是有這種感覺。”他嫌棄地把那盤濕衣服放到桌上,“之後他就躲到床下睡。”


    荒屋裏,目前能看到唯一和水有關東西就是那口井了。


    “這憑什麽和宋書生扯上關係?”虞幸好奇,就算血字寫了噩夢和溺水,但也沒提到宋書生什麽事啊。


    “房裏有藥渣,上一任留宿者是個醫師。”趙一酒又開了房中櫃子,撿出張紙條,上麵的字歪歪扭扭,看起來像小孩寫的,內容是——


    【宋哥哥對醫學很感興趣,拖我遞交紙條,說他想與你秉燭夜談,聊聊醫書。】


    “哦,門口那小孩。”虞幸嘖嘖兩聲,“小家夥還真喜歡幹替人幫忙的事兒啊,一會兒替‘宋哥哥’給借宿人遞紙條,一會兒替‘唱戲的哥哥’給我送小兔子。”


    趙一酒:“……?”


    趙一酒:“多管閑事,缺一頓打。”


    “嗬,現在看來,這小孩起到的作用不小,他得不了好的。”虞幸接過紙條,沉吟,“寫這張紙條的人是醫師……那他的死亡時間應該在我那屋的留宿者之前。”


    虞幸房間裏的人是個書生,在書生看來,宋本就是醫師,隻是相處中越來越怪異,似乎漸漸同化了書生的身份。


    宋的能力可能就是偷借宿者身份,從暫時不知的身份偷成醫師,又偷成書生,現在以宋書生的身份在荒屋中生活。


    他把這個猜測跟趙一酒說了,又問:“你在屋裏有看到過刺繡嗎?”


    既然雲姑娘和宋書生都出現在了日記裏,那麽趙一酒房間的上一任借宿者,說不定也同時和他們打過交道。


    “沒有。”趙一酒卻給了否定的答桉,“沒有刺繡。”


    房裏無文字記錄提到過刺繡,更沒有留下刺繡。


    虞幸想,他房裏那追妻的書生說“李姑娘”送了他一幅白色刺繡,卻也沒在房裏見到。


    是跟著屍體一起去了井裏,還是有別的去處?


    雲姑娘送的刺繡是白色,房裏卻掛滿紅色刺繡,莫非……


    忽然,一陣陰冷的感覺毫無預兆洶湧襲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嘩啦啦碎一地,看不見的波紋從某一處四散開來,使得靈魂跟著陣陣窒息,趙一酒一聲悶哼,捂住額頭。


    “好暈。”他簡短地給出反饋,眯著眼睛去看虞幸,虞幸倒是沒事人一樣,還空出一隻手扶住他。


    “出事了。”虞幸道。


    院子裏傳出小孩的驚叫,接著是壯漢樵夫罵罵咧咧開門奔出的聲音。


    “怎麽迴事?”依稀間,還能聽見女人的問詢。


    虞幸和趙一酒對視一眼,轉身開門,就見小孩的籃子打翻在地,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翻著眼白。


    對麵,一身紅衣的女子和一個病殃殃的青年書生也推門向外看,兩人臉上都帶著憂愁與疑慮,卻沒人來扶一把地上的小孩。


    還是貌似一直沒迴房的伶人站到小孩身旁,欣賞了一會兒慘狀,才假惺惺把人扶起,靠著他坐下。


    樵夫拎著把斧頭匆匆前往了那排沒人住的房間,一臉怒氣衝衝:“哪個不長眼的瞎跑,想害死——”


    一見到虞幸和趙一酒出來,他愣住了。


    “你倆怎麽在這?”


    虞幸無辜得很:“不在這兒在哪?”


    樵夫已經到那排房間門口了,這時候卻突然像是不敢進去,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們。


    這是咋迴事?


    人都齊了,今天來借宿的三個人,包括他們原本就住在荒屋的四人,現在有一個算一個,都開了門在院子裏大眼瞪小眼呢。


    他本來以為是虞幸或趙一酒其中的一個手腳不規矩,剛來就偷偷去了別的房間,居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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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誰在……在裏麵砸碎了東西?


    見鬼了不成?!


    這個認知讓樵夫開始發抖,他畏懼的將手放在了門上,卻不敢打開。


    伶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瞧各位如此緊張,裏麵住著什麽重要的人麽?還是放著什麽值錢的東西?”


    “沒,沒有。”樵夫咽了口唾沫,將手放下了,退後一步,“算、算了,等到晚上我再、再進去看看。”


    說著,竟然直接不打算開門查看了。


    虞幸想,那動靜百分百是亦清弄出來的。


    可亦清的鬼身大多時候無法觸碰,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一隻虛無縹緲的鬼魂,鬧出這種動靜?


    而且這麽一來……從一開始就把自己關在房裏的雲姑娘和宋書生也出來了。


    宋書生靠在門框上,好像動一動都費力,臉色慘白如紙,眼下泛著青黑,雙手的指頭細得像是隻剩下皮包骨頭。


    雲姑娘則一身血色襦裙,口脂豔紅,沒有盤發,一頭烏黑的頭發就這麽披散著,隱沒到門縫後的黑暗裏。


    在虞幸觀察時,雲姑娘眼神一動,直直朝他看來。


    四目相對,雲姑娘勾唇一笑,表情淒淒楚楚,好像受到了什麽不公與委屈,卻隻能強作笑顏。


    總之,這是個一眼望去就很有故事的女人,加上日記裏的記載,還給她蒙上了一層危險可怖的濾鏡。


    “你們看。”宋書生咳嗽兩聲,說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話,“飯菜好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院裏的飯桌。


    不知什麽時候,桌上多出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百糯的米飯分開來裝好,一碗、兩碗……剛好八碗,整整齊齊地放在八個小凳子前。


    “先吃飯吧。”樵夫把斧子往旁邊一扔,有點不自然地撓撓頭,“不管什麽時候來飯都必須吃完,不然可要壞事的。”


    “能壞什麽事呢?”虞幸湊過去接話。


    “受傷、死人……很可怕的!你們不想出事,就趕緊吃飯吧!”樵夫眼裏還有尚未褪去的兇惡,卻強迫自己做出一副友好的模樣。


    雲姑娘徹底從房裏走出,一絲不苟關了門來到桌前,本想搭話,卻看到了什麽,眼裏水光一顫:“飯……多了一碗。”


    一時間,四個荒屋住客的臉色都瞬間陰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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