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未知事物破碎的同時,視線中的所有東西也都籠罩上了一層裂紋,一點一點的翻轉,最後承受不住壓力,轟然崩塌。


    虞幸的大腦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無比的刺痛,意識被一根棍子攪動,他無法抗拒地陷入黑暗和疼痛裏,然後在撕裂感中睜開眼睛。


    他的臉仍舊正對著天花板,身體平躺著,一手無意識往旁邊伸,好像被另一個人的胳膊給壓住,另一隻手死死抓著被子角落。


    種種感官從遠處迴歸,帶著一絲涼意的風拂過臉頰,虞幸才確定,他“醒”了。


    身上的趙一酒在同一時間睜眼,好歹這次沒有應激反應,而是身體緊繃一瞬後,直接坐了起來。


    他淩亂的發絲並不能擋住雙目中有些淩厲的神色,手往枕頭邊摸了摸,長釘就放在他躺下之前放著的位置,沒有絲毫的偏差。


    虞幸也慢半拍地起身,兩人同時轉頭望向床的另一邊,看見趙謀盤腿麵朝他們坐著,目光清明,像是已經觀察了他們許久。


    “鬼物的攻擊已經過去了?”趙謀問。


    “大概吧。”虞幸說。


    看天色和氛圍,他們離睡過去之前應該已經過去了不少的時間,趙謀好像也一覺睡醒,眼鏡放在床頭櫃上,沒有了定型的頭發軟趴趴地搭在腦袋上,劉海也像趙一酒一樣遮在前方,頭發毛茸茸的,讓他看起來倒是年輕了不少。


    “你剛才一直在看我們?”趙一酒感到有些憋悶,鬆開了領口的一粒扣子,他將腿曲起,垂著眼睫,聲音淡淡的。


    “本來不知道為什麽睡著了,後來聽到你們那邊有動靜,就爬起來看,於是就發現你們兩個睡得不安穩,你翻了個身蜷縮起來,虞幸被你碰到了,往旁邊縮,差點掉下床。”趙謀從這兩人的表現來看就知道今晚的危險大概是度過去了,他還有心思開開玩笑,“我本來嚇了一跳,準備想辦法把虞幸推迴去,結果虞幸的危機意識很是強烈,死死抓住被子,愣是滾迴去了。”


    虞幸和趙一酒同時一怔,他們在夢裏十分淡定,現實裏竟然是這樣嗎……


    虞幸瞥見自己因為抓被子而指節泛白的手指,現在醒了還有一絲酸痛感,不得不信了。


    “阿酒的睡相一向老實,我看到這一幕之後就猜到攻擊你們的應該是和夢或者幻覺相關的鬼物,生怕你們兩個一不小心就滾到床下去,所以我一直沒再睡,幫你們看著。”趙謀說的輕巧,他何止是看著,直接掀開被子坐起來,身體前傾,像變態一樣死死盯著。


    “我們在夢裏遇到了會幹擾感知的鬼物,它還能偽裝成你的樣子。”趙一酒身體放鬆些許,“夢裏你頭掉了。”


    趙謀:“……”


    趙謀:“憑什麽迫害我?”


    虞幸笑,打了個哈欠,嫌不夠又伸了個懶腰:“大概是找親近的人下手,會給那隻鬼物帶來便利吧……”


    糾結這個是沒有什麽用的,既然已經試探到了結果,那就有必要“和我說說你們的懲罰內容。”


    “那隻鬼物可以入夢,我們沒有看到具體的形象,隻知道它的第一目標是想騙我們下床,第二目標是利用自身的結冰能力把我們凍死,總之,是真正可以殺人的,夢境也做的很精細,應該是c級鬼物。我們隻是把它驅逐出了我們的夢,它肯定是沒死的,可能連損耗都沒多少。”虞幸言簡意賅地形容了一下,同時想到那個拿斧頭的女鬼。


    女鬼帶來的壓迫力更大,隔著老遠就能讓人心生恐懼,入夢鬼雖然壓迫力沒那麽強,勝在靈活和能力多元。


    每一個都能單獨造成強大的攻擊,比起人肢蛛這種可以被物理攻擊的,還有無臉人和無臉嬰兒這種兩人同行就不足為據的e級,自己鬼畫這種有自己的攻擊領域,但主動性較低的d級,c級已經是能讓他們頭大的鬼物了。


    “撲撲……”窗外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他們房間的小窗戶外輕輕的響了一下,一隻看不出品種的小小黑色鳥類停在了窗外,爪子踩在窗戶邊緣,瞪著一雙黑豆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們。


    三人立刻將注意力轉移過去,凝視著那隻巧合到來的黑鳥,沒過幾秒,黑鳥歪歪脖子,頓感無趣地叫了兩聲,又飛走了。


    它的叫聲像烏鴉,就好像在提醒著房間裏的三個人。


    薄薄的襯衫讓三人都顯得十分單薄,儼然是三個大半夜不睡覺掀被子起來聊天的精神病。


    虞幸:“……困了,幾點了現在。”


    趙謀:“恭喜,你們醒來的時候是半夜三點二十一分,現在是三點二十六。”


    他們是打算明天上午九點左右開始進行第二天的探查,畢竟上島的前幾天是積累優勢的最好時機,大家都在爭分奪秒,他們這一個小組歸來的時間已經讓其他兩個小組有危機感了。


    趙謀雖然很想繼續留下來研究那根由脊椎做成的棍子,以此來推演出遺骸特性的作用,但他明天也是要出去探查的,作為一個信息大戶,他想得到一個結論,也需要自己親自去丈量和體驗一下。


    然而今天這一晚上鬧的,不管是睡著了之後在夢中抵抗鬼屋物的兩人,還是沒睡著,硬生生在旁邊圍觀了全程的趙謀,他們的精神都十分不濟,本來第一天就很累,現在休息不好可是會影響到明天的效率的。


    “還是趕緊補覺吧,多餘的明天有大把的時間去說。”虞幸啪的一下躺了迴去,趙一酒沉默地看著他,幾秒後也睡下。


    趙謀歎了口氣,他就是個操心的老媽子命,辛辛苦苦在旁邊守了這麽久,結果這兩人倒好,起來說了沒幾句話,就打算補覺了。


    ……


    再次睡下後沒有什麽插曲,幾人一覺睡到天明,第二天早上被骨子裏刻著的生物鍾叫醒。


    虞幸是三人中最後一個醒的,他睜眼的時候,趙謀和趙一酒都已經在房間裏走動了很久,叫了早餐。


    聞到食物的香味,他才將自己的意識從沉浮中拽迴來,睜開眼睛,有點稀奇地問:“怎麽不把我叫醒?你們家還有睡著的人不叫這麽良好的美德呢?”


    第一句話就是一個不知道讓人該怎麽接的陰陽怪氣。


    趙謀容忍地吃著早餐,咽下去一口之後,才迴答:“是阿酒說你昨天身體狀況不太好,一直在被那種力量困擾著,所以我沒忍心叫醒你,打算讓你多休息一會兒,畢竟睡覺才是恢複精神的最佳選擇。”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虞幸隻是習慣了詛咒之力的暴動,而不是暴動已經平息,現在睡了一覺,他體內由於頻繁接觸鬼物於是躁動起來的詛咒之力稍稍安靜下去了一些,消失的生命力也補充了一點點迴來。


    趙一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冷冷地說:“我們家還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美德。”


    虞幸訝異:“真的?”


    趙謀:“當然是假的,你指望一個販賣情報的家族停下自己的嘴?阿酒隻是害羞——”


    趙一酒:“你很吵,還有,不要隨隨便便曲解我的意思,我隻是看這個一醒來就欠扁的人不太爽而已。”


    虞幸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把越來越長、有些礙事的頭發往後一捋,露出額頭,快快樂樂地跑去洗漱了。


    洗漱完畢,他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份早飯,感歎道:“有錢真好啊,實現食物自由!”


    趙謀差點被噎到。


    “我們離有錢還有很大的差距,昨天我已經問過了,住宅豪華房間的人可以購買武器,但武器的價格……”他一盆冷水潑下去,“脊椎困這種東西是最基礎的武器,需要10鬼磅,比一天總統套房還貴。”


    “其他更強大的武器價格在15到60鬼磅不等,這還隻是這家旅館裏售賣的武器種類,你以為你很有錢?”趙謀發出靈魂質問。


    誠然,虞幸昨天還帶迴來四個骨球,趙謀也去找神出鬼沒、好不容易在搖搖椅上逮到的黛絲問過價格,有三個都是瘟疫體的最低價格5鬼磅,還有一個稍微高一點,15鬼磅,看似是可以住六天總統套房了,實則連一個相對比較好的武器都買不了。


    虞幸聞言愣了一下,同樣的骨球隻有一顆這麽貴,他迴憶了一下,當時在鑒畫室被琳達一招殺死的鬼物當中,有四個是從樓下闖上來的,還有一個美術館的工作人員,恐怕那個貴的就是工作人員的遺骸特性,因為論起擊殺難度,一定是那名工作人員最高。


    畢竟如果換成他們殺死工作人員,美術館的負責人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幾乎不會有從美術館逃離出來的可能性。


    不過無論是虞幸還是趙謀,都更傾向於把這些特性收集起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換錢,用特性換鬼磅很明顯是虧本的行為。


    “你這麽一說,好像我們差的確實還挺多的,不過沒關係,錢可以再掙,特性可以再收集,隻要鬼物送得夠多,我們就足夠富有!”虞幸把手一揮,無比豪邁。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你是不是太過於自信了啊?


    趙謀想要吐槽的心情十分的複雜,他最後幹脆什麽也不想說了,把吃完了飯的虞幸和自家弟弟都拎出了門。


    作為一個臨時的小隊,他們約好了在旅館外的街道上見麵,主要是暫時還不想讓趙一酒出現在別的隊伍的視線裏。


    今天留在旅館應變的隻有荒白一個人,其他人都必須先適應一下島上環境——特指趙謀和溫青槐兩枚文職人員。


    趙一酒身法很強,即使不用厲鬼狀態進行輔助,他也輕而易舉地離開了本就沒多少人在活躍的旅館。


    虞幸趙謀兩個人正常地從後門離開,然後沿著蕭瑟的街道一路行走,值得一提的是,昨天拿到的脊椎棍武器和後來買的手套都交給了曲銜青,他們公認先把武器交給曲銜青才是最合理的。


    地點約在了克勞恩小店的門口,因為這家店的店主已經清楚地表示兩個月內不會再開門了,這意味著它的門口是相對來說最安全的地方,起碼不用擔心建築裏突然出現異常。


    溫青槐、曲銜青已經在那裏等著,前者帶了一個造型有些奇怪的帽子,壓住了滿頭卷卷的頭發,嘴上還有一隻口罩,十分像可疑人員。


    後者戴著手套,拿著棍棒,高挑的身形被包裹在中性的衣物中,別有一番漂亮風味。


    包括這兩人在內,外出的所有成員都背上了新買來的簡單背包,裏麵裝著自己的鬼怪通知書,以便這本通知書隨時記錄。


    虞幸和趙一酒的鬼怪通知書的第一頁都已經記錄了入夢鬼的簡略資料,但也隻是簡略,給他們提供了入夢鬼真正的名字——水魘,除此之外的信息沒有透露多少,恐怕隻有繼續跟這種鬼物接觸才有更多的信息可以看。


    匯合之後,溫青槐掏出了自己繪製的地圖——隻有一個角上有繪製的痕跡,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他正是準備一邊探索一邊完善這張地圖。


    很可悲的是,溫青槐突然發現沒了荒白,他貌似就是這個隊伍裏最矮的人……他一個南方人,一米七多一點是很正常的,為什麽這個隊伍人均一米八?


    這個人均還是被曲銜青一個女孩子拉下來的,曲銜青和他差不多高,但由於是女生,身形更加的纖細,就這麽單獨看著,也好像比他高一樣。


    溫青槐沒有提出這一點,但是他默默地站遠了一點,然後才問正事:“今天還是沿著這條街探查下去嗎?”


    推演者等20個人分為三個小隊,每個小隊都承包了一個方向,但一個方向不代表著隻有一條街,先不提這些四通八達的小巷子,曲銜青和荒白昨天往前推了一段距離,就已經看到了兩個十分顯眼的大轉折口,隨時可以轉到另一條街道上去。


    “是這樣的,昨天我們發現了一件事,似乎大建築……特別是有底蘊的建築,找到祭品的概率更高。”虞幸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笑容,“你們有沒有興趣……去上個學?”


    啥?


    溫青槐在需不需要懷疑自己是聽錯了這個問題上糾結一秒,然後認命問:“你想在第二天就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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