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突然說這個。”虞幸倒真是有些詫異,他知道自己表演很優秀,但不至於把趙一酒給嚇到了吧。


    “……”趙一酒卻不再迴答這個問題,直接轉了個身,看著這副處於崩壞中的畫中場景,好像突然對這片模糊的景色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虞幸輕笑一聲,他能感覺到雖然話題有點奇怪,但絕對是趙一酒本身人格在和他說話,也不錯,反正這次迴去之後對趙一酒厲鬼人格和自我人格之間的問題的解決也是要提上日程的,能多了解一點都是好事。


    他看了一眼躲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驚懼還未從臉上散去的那個體驗師的同伴,隻見他的目光一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就麵色更加蒼白了一份。


    但雖然虞幸不知道體驗師那邊參加這個活動的要求如何,反正這個人肯定不是新手,隻見這人在害怕了一會兒後,主動朝他走了過來。


    趙一酒餘光瞥見,神色微微一動,沒有任何動作,反正虞幸對上這種實力的人,肯定不會出事。


    “對不起,是我們不自量力了。”廚師的同伴來到虞幸麵前,她個子不矮,和虞幸平視著,氣勢上卻遠遠不如,此刻他麵上幾分懊惱,幾分畏懼,還有幾分冷酷,“我們不應該阻礙你們拿這幅畫的名額,現在他已經死了,給你們帶來的不便,是不是可以劃上句號?”


    虞幸挑了挑眉,意有所指:“我殺了你的同伴,你不打算報複迴來?”


    “本來就是我們先動手的,成功了就收獲全部,失敗了就死,很公平,他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我不會因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浪費我活著的機會。”廚師的同伴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無情,想必河裏的廚師屍體聽到,也會覺得有點悲涼。


    “你還真不是一個好人啊~”虞幸感歎道。


    “這個時候我隻能選擇不當一個好人,當了所謂的好人,你會放過我嗎?”廚師同伴勉強笑了笑,“做隊友的時候,我這種人最好最先死,可做敵人的時候,我應該還不錯吧?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能不能放過我這個識時務的人?”


    “本來就沒打算再動手,我累了。”虞幸望著這個人的臉,將他的容貌記住,“你好歹從頭到尾沒動過,離開了美術館,一時半會兒我們也見不著。”


    他嘴唇勾了勾,濕漉漉的頭發給他這張柔和麵孔增添了幾分戾氣:“迴據點告訴你那些同伴,推演者中的幸,對解決團隊對立矛盾沒有興趣,隻想用另外幾個方法通關,所以如果遇到了,沒必要過來招惹我——不打算和平的人除外。”


    他湊近麵前這個體驗師,嘴唇附在對方耳邊,聲音壓了下來,顯得有些可怖:“別給自己找麻煩,我體力不行,最煩讓我累的事。”


    一絲陰冷的氣息如同實質一般,從這句話中散發開來,廚師的同伴不可抑製地顫抖了一下,喉結滾動:“……我知道了,這句話一定帶到,隻要我活著從美術館出去。”


    虞幸站直了,拍拍這人肩膀:“能不能活著看你自己本事,希望你本事大一點,我不想重新找一個人當傳話筒,嘖,你們體驗師不會每一個人都是這麽不長眼,喜歡主動招惹別人吧?”


    廚師的同伴想,不,我覺得你說這話時候的樣子看起來就是招惹不起的人,之前是我們眼瞎了。


    迴去後還是得告訴他們,對麵這個自稱幸的人很恐怖……是哪個“xing”來著,算了不重要,能念就行。


    這應該是推演者那邊最強的人了吧?或許是所有人的領導者?畢竟單槍匹馬就能把拿到了祭品的廚師幹掉……他們應該是運氣不好,一上來就遇到大boss……


    廚師的同伴在知道自己暫時性命無憂之後,便開始了思維的發散,這次的結果對他來說震驚和打擊力度都挺大,他剛才渾身僵硬,陷入死亡的恐懼中來不及想這些,現在一旦迴過神來,就忍不住各種猜測。


    “對岸那個這次看戲看的倒是爽,”虞幸自然沒有忽略雲肆,他笑著問麵前不知名的體驗師,“這人也是你們同伴,他怎麽一點也不幫著你們?體驗師的情誼這麽塑料的嗎?”


    站在河對岸的雲肆打了個噴嚏。


    他皺起眉頭,看著對岸正在說話的人的身影,有點不甘心:“我去,這麽小聲,我聽不到啊,真就給我看默劇?”


    而後,他便在崩毀的線條中,看見對麵三個人都隱隱約約看了他一眼。


    雲肆:“……?”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虞幸在這個時候還能踩他一腳給他做身份,就像狼人殺中的倒鉤狼,非常的心機。


    廚師的同伴笑了一下,立刻識時務地開始賣隊友:“那個人的稱謂是獵物,在遊戲裏和我不是一個固定團隊的,我對他了解不多,隻知道他所在的那個團隊這一年來風頭正盛,他平時的武器是一對槍,殺傷力極高的祭品,擅長戰鬥。對了,他們隊長瘋醫是個瘋子,和隊裏的智者執棋者都在美術館,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他們……”


    “你這樣的二五仔存在於敵方陣營,確實是個令人高興的消息。”虞幸沒說他做的好,也沒有對他擺臉色,隻半真半假嘲諷了一句,“對了,你的稱謂是什麽?在死寂島上什麽身份?”


    “容器。”廚師的同伴說,“我的稱謂就是這個,身份是銀行家。”


    河畔的畫麵到這裏已經毀的差不多,大片大片的空白凸顯出來,如同一幅畫被生生抹去了顏料,他們腳下的地麵顫抖起來,虞幸最後帶著一點威脅地看了看“容器”:“待會兒在美術館裏,我可不希望再遇到一次麻煩。”


    “我懂我懂。”容器能屈能伸,不愧是容器。


    眼前一片劇烈的白光,讓所有的外來者都本能的閉上了眼,以免眼睛被刺瞎,再次睜眼時,周遭已經恢複了喧鬧,趙一酒仍然維持著拿著油畫的姿勢,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瞬間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衝到他們身邊用祭品激發油畫的廚師不見了。


    沒有屍體,也沒有任何氣息的留存,就好像這座島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廚師的人。


    虞幸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閃了閃,看見不遠處容器鬼鬼祟祟地往相反方向跑去,像是生怕他突然反悔,要追過去殺人。


    “就這麽放過他了?”趙一酒的聲音很冷,“他們在岸上的時候,是一起商量要殺死你的。”


    “哎呀,這個世界嘛,不看人怎麽說,要看人怎麽做。”虞幸聽到趙一酒似乎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他安撫似的拍了拍趙一酒的手臂,“隻要他不真正動手,哪怕在嘴裏詛咒我一萬遍也是白搭,就是這個道理。”


    趙一酒靜靜聽著,不知道有沒有接受這個說法,看眼神,大概是不太瞧得起容器那種賣隊友的人。


    “經過這一次,哪怕他迴到他們的據點後仍舊和別人一起商量怎麽殺我,也隻會是嘴上合群,心裏暗自否認計劃,然後在行動的時候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這樣具有不確定性的豬隊友,這是我作為他的對手所需要的。”虞幸說著話,朝四周看了看。


    這裏是二樓接近三樓樓梯的地方,鬼物觀賞者沒有幾個,他也沒看見雲肆的身影,想必是迴到美術館的一瞬間,雲肆就溜走了。


    “獵物麽……真是奇怪的稱謂。”虞幸嘀咕著,“那我之前預測的他的預警能力應該是沒錯的,作為一個獵物,沒有對危險的感知可不行。”


    “走嗎?”趙一酒問。


    在剛才的短短幾秒鍾,這裏的人就該走的都走了,隻剩他還捧著幅油畫,加上虞幸站在旁邊,他覺得自己有點像替一擲千金的年輕老板搬油畫的保鏢。


    “走走走,我早就對三樓好奇了。”虞幸聞言興致重新起來,他催促著趙一酒走上樓梯,自己落後半步免得被油畫畫框打到。


    畫中景色已經變了。


    大致上依舊是之前那幅畫,不同的是,釣魚老人不再坐著,而是收拾了自己的魚竿和小馬紮,一副準備離去的樣子。


    水中,之前用線條勾勒出的暗影,浮現了半個腦袋到水麵上,黑發散落,一雙眼睛無悲無喜地看著天空——也就是別人觀賞這副畫時,相對於畫中人的角度。


    水中的那隻女鬼看向的是“畫外”。


    “嘖,這女孩也是挺可憐的。”虞幸莫名和畫中不會動的女鬼對上了視線,感歎道,“酒哥,想不想知道我在水裏看到了什麽?”


    “我不好奇,但你想說的話我也不介意聽。”趙一酒麵無表情地走著,實則目光微微偏移,他走在前麵,看不到虞幸的表情,於是又把目光正了迴去。


    “那個女孩被男朋友pua了,女孩家境不錯,交往的時候,男朋友對她很好,各方麵都是,也很有錢,有涵養,簡直是完美的情人。漸漸的,女孩在男朋友的引導下,逐漸和家裏淡了聯係,還花錢幫了男朋友很多個''意外情況''……在時機成熟之後,男朋友要和她分手,女孩也陷入了被pua後為對方去死的陷阱。”


    虞幸大致上把拿到水鬼心髒後看到的畫麵說了一遍:“她家人,尤其是弟弟察覺到了不對,當天晚上一路跟著她,想看看她最近到底怎麽迴事,沒想到看到姐姐跳河。河水湍急,弟弟不會遊泳,報警之後,已經晚了。”


    “她本來的怨氣沒那麽大,溺死後也不該變成水鬼,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水下,她就被一種力量留了下來。他的家人來河邊哭過,告訴了她報警後警察對她男朋友的調查結果,那就是個遊手好閑沒有工作的騙子。”


    “於是她真情實感的變成了水鬼,尤其討厭在感情裏不真誠,對對方加以利用的人——就我這樣的。至於她死後每天都出現在岸上的女孩物品,是她迷迷糊糊在水裏遊蕩的時候,從淤泥裏找到的,曾經在這條河裏輕生過的女孩的東西。”


    趙一酒聽到虞幸自然而然地說就他這樣的,麵露一絲古怪。


    他嘲道:“你還真是入戲,也很熟練。”


    他們已經上了三樓,麵前是一處幽靜長廊,廊中貼著牌子,最顯眼的牌子上寫著——【負責人與各位知名畫家在鑒畫室恭候結果】。


    牆上的地圖顯示鑒畫室在這條走廊結束後,拐個彎的另一條走廊的盡頭。


    他們於是繼續聊著向前走。


    “戲嘛,就是拿來演的。”虞幸毫不在意趙一酒的質疑,“人在戲中便是戲中人,唱完一出,出了戲,才是自己。入戲出戲的,各看本事咯~”


    “這話,誰說的?”趙一酒莫名覺得有點古怪,明明是很好的經驗,他卻像聽了個鬼故事,有點毛骨悚然。


    “啊。”虞幸愣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沉默兩秒,最後笑著搖了搖頭:“一個戲中故人的教導。”


    “伶人?”趙一酒沒給他糊弄機會。


    “不是伶人。”虞幸迴答,“是戲中的人。”


    他扯扯嘴角:“那個溫和堅定的乾旦會說這些話,出了戲的伶人不會,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他們就是一個人。”趙一酒打斷了虞幸的話,“比我和厲鬼還要完整的一個人,如果有仇,你就不能對他留情。”


    虞幸怔了一怔,繼而失笑:“我當然知道,放心吧。不僅僅是我的仇,他還傷害過你,還有曲銜青和祝嫣……這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怎麽可能會留情。”


    趙一酒這才嗯了一聲,嘴角隱晦地上翹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聽到虞幸那麽自然地說出伶人曾經說的話會渾身發冷,毛骨悚然,隻知道有了虞幸的保證,他的心中安定了一些。


    難道是怕有一天虞幸還是被伶人改變了想法嗎?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對與此有牽連的任何人都會是……末日。


    “啊,對了。”虞幸打算轉移話題,“我在水裏沒看到那個釣魚的老人是什麽情況,那個老人和水鬼死亡的事情沒有任何關聯,那些在她死了之後想跳河的年輕女孩,也不是她動的手,綜合這些線索,反而能證明,古怪的應該是那條河本身。”


    趙一酒聽著聽著,有點疑惑:“可我們已經出來了,河流有問題,還能追蹤到嗎?”


    “我不太清楚,但我有種預感。”虞幸說,“那條河裏的古怪一定不被限製在畫裏,或許和巫師教派有關?總之,如果我的感覺沒錯,在之後,某個有緣的特定時間和地點,我們會得到串聯這條河的線索。”


    “而且這麽一來,我對別的畫也更感興趣了,待會兒見過負責人,我們再去挑一幅畫來玩吧~”


    趙一酒:“好。”


    他們走過拐角,不再說話,而是放緩了腳步,安靜下來。


    拐角後的走廊光禿禿的,除了兩壁上鑲嵌的昏暗水晶燈,竟然隻在盡頭出有些唯一一扇鮮紅大門,看起來怪慎人的。


    大門上方用中文寫著“鑒畫室”三個字。


    虞幸發現了,死寂島上有自己的文字,但在獨立建築的副本裏,還是會使用外來者看得懂的文字。


    他和抱著油畫的趙一酒一起,來到了鑒畫室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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