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辨別一張畫是正品和贗品的前提,是對作畫者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正品與贗品之間的區別。


    這張紙條上寫出來的任務自然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因為作為外來者,無論是體驗師還是推演者,都不可能認識美術館展出的這些畫背後任意一位畫家,當然就談不上去鑒別畫作,更何況大多數人對藝術並不敏感,並不具備鑒畫能力。


    所以任務的重點應該放在“詭異”兩個字上,贗品非常詭異,這說明當外來者經過贗品畫作時,很可能觸發某種危險機製,俗稱見鬼,在這些鬼物手中活下來之後,就算是拿到了一幅贗品畫。


    虞幸突然想起他剛才在走廊裏見到的那幅黑裙老女人畫像,要他說那個女人畫像就挺詭異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他,神色比蒙娜麗莎還要似笑非笑,不像是拙劣畫技堆積出來的繪畫技巧,反而是真情實感一般。


    “規則還是不太完整,但已經不影響初期行動了。”虞幸站了起來,總結道,“按照流程買票進入的外來者不知道人數是多少,反正應該不少於五個人,超過五個外來者爭奪五個名額,以開啟後續的活動——和畫家交流。這說明對於他們來講,和畫家交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恐怕跟沒有寫在紙上的提示有關。”


    他們來的太晚,能找到部分規則就已經很不錯了,有些規則並不會留下痕跡,比如,帶領觀賞團在二樓走來走去的講解員,他們的話也是一種線索,能聽見是緣分,不能聽見便無緣了。


    “和拍賣會有關吧。”趙一酒毫不在意地將手上的紙扔迴了沙發上,“還是應該抓個人過來逼問一番,不比現在輕鬆多了麽?”


    “是該和人交流交流,但現在不行,現在他們都在跟觀賞團行動,等到前三個小時結束,所有人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們也就不用這麽被動了。”虞幸示意趙一酒稍安勿躁,“現在我們兩個突兀地出現在觀賞團範圍之外,被人看見肯定大事不妙,而我們一開始出現的那個團隊人數也應該是固定的,起碼帶團走的講解員知道人數,所以留在那裏同樣不安全,可……”


    他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等大家自由活動尋找贗品的時候,就很難察覺到場館裏多出了誰,就算美術館的瘟疫體npc感覺自己沒有見過他們兩個,也隻會認為是記得不太清楚的原因,而講解員咋都會認為是別的觀賞團的人——如果這些瘟疫體和汙染體智商處於正常範疇,並不具備過目不忘的能力的話。


    隻要買票,應該都算作有了進場資格,不管這個進場的人是高是矮,是鬼是人,起碼在這個副本裏應該得到了一視同仁的待遇。


    隻有外來者會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足夠顯眼。


    外來者當然會知道自己是和幾個同伴一起進來的,互相之間也基本認識,在這種情況下,發現多了兩個新的外來者,又是對麵陣營的人,恐怕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威脅。


    “我們現在做什麽,好無聊。”趙一酒看著空蕩蕩的大廳,一樓現在好像都空著,沒什麽人,大廳連接的房間有餐廳,宴會廳,拍賣廳,也有廁所和休息室,但暫時都無人使用。


    虞幸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太陽穴,緩解了一下在陰影中看到那些白色符號的頭暈餘韻,“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是了,我反正沒有打算現在上三樓,想也知道那些原美術館瘟疫體都在三樓開大會呢,想上去窺探點情報,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暫時懶得付出代價。”


    “隨你吧,我現在也懶得給你製造驚喜,就像我上午說的那樣,今天有點累。”趙一酒擺擺手,徑直往一側走去,他好像由於某種原因對一樓的布局比較熟悉,虞幸對比了一下地圖,那邊果然是休息室。


    餐廳總歸是不能去的,由於要提供活動期間客人們的食物,裏麵一定會留有人手,起碼服務員或者廚師是肯定要在的。


    除了餐廳之外,一樓現在應該算是隨便走,虞幸早就觀察過了,這一座美術館並沒有監控攝像頭,不知是因為科技沒到這種程度,還是有別的隱私方麵的原因。


    虞幸選擇跟著趙一酒一起休息,畢竟趙一酒可以用影子穿梭,在機動性方麵非常強勁,即便有人突然闖過來,有趙一酒在旁邊,他們也能從容應對。


    畫展活動的前三個小時不知道還有多久過去,以那些鬼物們看畫的效率和他遇見的那兩個團隊的位置來看,起碼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還剩下的時間,虞幸也不打算到二樓去看畫,尋找贗品本來就不應該是這三個小時的工作,對於外來者來說,有介紹員帶領著參觀畫展,周圍本身就全是鬼物,那些贗品中的鬼魅反而不太能出現,因為驚嚇程度會大打折扣,而且鬼物和鬼物之間的氣息也會互相影響。


    他現在上去倒是沒有周圍那麽多鬼物的幹擾,但為了時刻躲避觀賞團的到來,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觀賞那些畫作,整件事對他來說弊大於利,不如好好休息一會兒,自由活動的時候跟體驗師搭個話——配合的話就友好一點,不配合的話就強製友好。


    比如那個抱著兔子玩偶的少年,據趙一酒說好像是認識他的樣子,會認識他,那這個少年有很大的可能是沉那邊的人,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們本來就打算在死寂島匯合,商討一些事情,現在反而在死寂島中段的美術館相遇,嘖嘖嘖,這難道就是緣分嗎?


    隻要和體驗師的聯係有了一個開頭,後麵就簡單多了。


    虞幸心中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腳步就慢了一些,當他來到休息室裏的時候,就看見裝潢舒適且精致的休息室中,先一步進來的趙一酒正翹著二郎腿靠坐在沙發上,一副大佬坐姿。


    虞幸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站在一個比較遠的角度去觀察這位算是在荒誕中第一個認識的人,不知不覺間,趙一酒的頭發也比以前長了不少,他又沒有好好的修理,現在劉海已經可以擋住眼睛了,平時趙一酒並不喜歡這樣,因為這會影響到他的視線,所以都會把頭發撩撥到一邊去,要麽就按時修剪。


    他也試過學著趙謀把前麵的頭發弄到後麵去,但最終還是因為這樣更麻煩——要噴定型什麽的,而放棄了。


    可是最近趙一酒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任憑自己的頭發變長,配合上他那一身陰鬱的氣質,整個人顯得更加詭異,令人害怕,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先注意到這種望而生畏的氣質,從而忽略他本身挺好的皮相。


    虞幸眯了眯眼睛。


    他不覺得這隻是一種疏忽。


    現在,眼前的趙一酒坐在沙發上,隨意翹著二郎腿,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睛被劉海遮住,看不清他的視線究竟停留在哪裏,由於是厲鬼性格,陰鬱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攻擊性達到極致的玩世不恭和難以捉摸。


    鬼酒把玩著從休息室茶幾上拿的小裝飾物,小小的藝術擺件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間轉動,有點像平時練習轉匕首的樣子,卻又不盡相同。


    在這一瞬間,虞幸突然感覺眼前的人和趙一酒差別太大了,不再是一個擁有著趙一酒記憶,隻是性格不同的狀態,而是完完整整的另一個人,或者說,另一隻鬼。


    這很危險。


    趙一酒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放任自己在兩種狀態間來迴切換呢?他有沒有察覺到,他對於厲鬼狀態的容忍度越來越強,甚至在不需要的時候也維持著鬼酒的狀態……


    被他同化吸收的那隻厲鬼,好歹也是曾經單槍匹馬從荒誕係統中逃脫出來的鬼物,想要掌控它的力量,真的會如此輕易嗎?


    鬼酒也自爆過,這個狀態的他是墮落線,連人格都出現了這麽極端的反差,趙一酒……真的沒有因為這些力量而逐漸的被厲鬼同化麽?


    或許隱藏起來沒有被完全吸收的厲鬼意識已經開始了反攻,但趙一酒沒有意識到,因為這隻厲鬼太過聰明了,他所做的一切,從來不曾傷害過趙一酒身邊的人,以至於所有人都會認為,即便是厲鬼狀態,他也對自己人無害。


    包括他經常表現出想要坑一下虞幸的意圖,充其量隻是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連虞幸都對此放鬆了警惕——但他在這一刻,在遠遠看到趙一酒,卻發現這個人如此陌生的時候,警鍾突然被拉響。


    事實真的如此平和嗎?就這麽讓鬼酒肆無忌憚地離開他們的視線,以趙一酒的記憶和態度為“擔保”,就萬無一失?


    趙一酒自己,或許都並不知道厲鬼狀態的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哪怕是他親手為之。


    虞幸嘴角勾了勾,抬腳往沙發上坐著的這個人靠近。


    “什麽東西這麽好玩?”他的目光落在趙一酒指尖把玩的小物件上,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水晶擺件,彰顯著舊時代的奢靡和無度,拿在手裏隻是順手,沒什麽好說的,但他現在需要一個話題來進行試探。


    “手癢,你想玩嗎?”趙一酒抬起頭來,血紅的雙眼在黑發下若隱若現,他輕笑一聲,將劉海往上一攏,露出額頭來,就這麽直視著虞幸,“頭發長這麽長了呀,幹脆找個機會讓卡洛斯幫我剪一下吧?”


    如此巧合。


    虞幸剛因為頭發的細節想到趙一酒是不是對厲鬼性格失去了掌控力,眼前的人就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


    他可不會因此認為是自己想多了,反而更加在意這些細節。


    於是他在旁邊坐下,這個狀態正常的沙發軟軟往下一陷,然後他便順著這個話題接了下去,在現實中任意一場突如其來的閑聊一樣:“讓卡洛斯幫你?他會剪頭發?”


    “你不知道嗎?他的頭發也是自己染的。嗬……或許他在你麵前沒有那麽二哈吧,大概是喜歡看我即便嫌吵也不會動手打他的寶貴品質,他在我麵前可放肆得多。”趙一酒換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坐姿,手裏卻依然把玩著水晶擺件,像是提起一個會在他麵前蹦噠的、有趣的玩具,“反正據他自己說,他的理發水平還不錯。”


    “這樣啊……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虞幸問。


    趙一酒手裏的動作一頓,血眸裏暗色流轉:“怎麽突然跟我聊起別人了?”


    “反正呆在這也沒事做,總不能睡覺,隨便聊聊。”虞幸一臉的無趣和無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種表情經常出現在他的臉上,一般意味著他現在需要找點事來集中自己無處可去的注意力。


    “如果是正常的你,我知道你大概已經在沉默中慢慢熟悉和習慣曲銜青卡洛斯這兩個人了,可厲鬼性格的你——我還挺好奇的,你對非親非故的兩位隊友有什麽感覺?畢竟你連我都想坑,也就對趙謀好一點了,起碼你會乖乖叫他哥哥。”


    虞幸說著,看到趙一酒臉上波瀾不驚,些微笑意之下好像隱藏著更多無法解析的情緒,他像是突然來了興致,湊到趙一酒麵前,狹長的鳳眼眼尾上挑:“我很好奇,你會把他們當做可以幫助的人嗎。”


    趙一酒發現兩人之間距離突然變近,沉默了一下,然後浮現一絲揶揄:“如果你是個女人,我就可以認為你再對我使用美人計了,可如果是你這樣做……必然有所圖謀,是不是啊好隊長?”


    虞幸眉頭一挑,身體往後仰著拉開了距離:“被發現了?果然不好騙了呀,gay裏gay氣也不好使了,嘖,沒錯,我確實是想套你的話。卡洛斯身上秘密太多了,我窺探不到,但我覺得如果是克係的厲鬼……應該會有特別的收獲。所以我很好奇,從你嘴裏評價的卡洛斯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不用點特別的方法,你是不會告訴我的,因為在你看來,這大概是我們這個隊伍裏一個大變數,說不定就能牽扯出一係列有趣的事情。”


    “我已經懂了,樂子人永不認輸,除了亦清,你肯定也不會願意把可以給你帶來樂趣的事情扼殺在搖籃裏,怎麽樣,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猜對了,沒想到,我親愛的隊長不僅擅長看人心,還擅長讀鬼心啊。”趙一酒重新把玩起水晶吊墜,“但是既然你花了這麽多心思,就為了卡洛斯,那我也不吝嗇於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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