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影鬼們還分得清自己從何而來,院長恢複正常之後就摔在了影鬼中間,它們也沒有攻擊他。


    院長在這一瞬間,幾乎被身邊密密麻麻的黑影嚇懵了,但他還記得作為鬼怪時的一部分記憶,當即立刻抬頭,顧不上爬起來:“娜娜!娜娜,爸爸在這裏!”


    “爸爸!”娜娜高興地叫了一聲,雖然悲哀縈繞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和爸爸都會迎來怎樣的結局,但此刻,她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個熟悉的爸爸。


    海妖睫毛顫了顫,鬆開了摟住娜娜的手,她朝旁邊滑動了一段距離,從腰腹開始,一片片寶石似的藍色鱗片帶著漸變色不斷下延,在某一處微微脹大,露出蒼白的……蛇腹。


    她已經在這片黃昏中變異成了一個人身蛇尾的“神話生物”!


    蛇尾看起來還不是很凝實,越往後越虛幻,到最後幾乎透明,但與真正的蛇不同,從後半段開始一直到尾尖部分,都在兩側生長著某些深海魚類才有的裙擺狀的花魚尾,魚尾上布滿了詭異的紋路,在夕陽下閃爍著特殊的光彩。


    光從視覺上來看,海妖的變化令人震驚,她的蛇尾幾乎有三米,完全撐得起她的身體,而且她也沒有什麽不適應的樣子,遊動的形態很自然,她輕輕推了推娜娜,聲音空靈:“不是說要和爸爸在一起嗎?”


    “去吧。”


    娜娜轉過頭,分享出兩秒看海妖。


    “謝謝你,大姐姐……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姐姐。”


    “娜娜,爸爸現在上去找你!”樓底下傳來了院長的唿喊。


    娜娜重新收迴目光,眼中的悲傷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濃烈。


    幾秒後,她突然大喊道:“來不及了!爸爸,有它們擋著,你上不來的!”


    那些影鬼雖然現在不會主動攻擊院長,但也不會放任一個“活人”穿越四層樓。


    院長看著這一切,看著從自己身上滋生的罪惡,感到無比的悔恨。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都在做什麽,失去了女兒之後,他又失去了更多。


    那就這樣也好,最後的幾分鍾,就這麽看著娜娜也好——


    下一瞬,院長瞪大了眼睛。


    他的女兒,如同一顆流星般,一躍而下。


    娜娜的淚水被風吹走了,她笑著下落,由於是鬼物,她下落得很慢,身後的金色為她鍍下神聖的光彩,院長下意識往前擠,伸出手來。


    “但我還是要和爸爸在一起。”


    娜娜被院長接了個滿懷,立刻抱住院長的脖頸,親昵地說。


    周圍的影子們躁動起來,它們認識院長,可不認識娜娜,一時間,不少影鬼都不懷好意地朝這邊看來,舉起了手中的兇器。


    院長警覺,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在黑暗中待久了,懷裏的小女孩是他唯一的光明,比這滿目的金輝還要熾熱。


    他下意識想帶著娜娜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於是朝著嘉賓們所在的那個圈陣跑去。


    可他忘了,娜娜已經是一隻鬼了,是這個推演世界中最特殊的鬼。


    娜娜呢喃道:“爸爸,我會和你待在一起,直到最後一刻的。”


    她的臉上、身上都沒有了任何一道傷口,看起來藝術品般純潔無暇,但她的目光中並沒有小女孩的純粹,隻有屬於鬼物的陰冷。


    她伸出手,對準了院長背後正在靠近的鬼物,掌握成拳,一隻影鬼就泯滅在光影中。


    院長向圈陣奔跑著,嘉賓們看見了,也沒有阻止他,反正圈陣快散了,到時候就是混戰,多一個人來,也不過就是讓一個中間的位置給院長,沒什麽不可以。


    三分三十秒。


    院長跑到了目的地,身後的影鬼也被娜娜捏碎了十幾隻,圈陣搖搖欲墜。


    販珠者等待的時機已經差不多了。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白,可以看出為了下定決心,她給自己建立了多大的心理防線。


    “還能再拖一拖,但是,請你們保護我。”販珠者突然出聲,她望著花園中和樓體上數不清的黑影,有些淒然的一笑。


    緊接著,她的指甲又變成了那種鋒利如小刀的狀態,她將手伸到了自己完好的眼球下方,猶豫了一秒鍾,隨後將之挖出。


    “我將靈魂所視的唯一途徑販賣,以換求所見之黑影安息,得到一刻安寧。”


    挖出眼球的販珠者雙目都變成了血洞,眼球在她手中翻滾了片刻,才極為緩慢地變成了玻璃珠的樣子,滾落在地。


    還在不斷攻擊嘉賓們的影鬼頓時安靜了下來,它們像是被抽離了控製中樞,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動,也不離開。


    販珠者這個能力確實很強,幾乎隻要她能想到合適的說辭,就可以瞬間婉轉局勢。


    但這樣做的副作用也很明顯,在一局推演當中最多用兩次,因為她隻有兩顆眼球。


    她又沒有獨特的聽力或者感知力,當眼球全部挖掉之後,她就變成了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廢人,如果沒有人在旁邊保護她,她在推演中就是必死無疑。


    而且她能用販賣眼珠換取到的東西,還不能超出她的能力範圍,就像她可以讓腐爛之心周圍不那麽重要的花朵全部分崩離析,但她不能讓視野中所有的影鬼瞬間泯滅。


    如果她敢說出那樣的話,恐怕下一瞬間,分崩離析的就是她自己。


    “沒想到你還藏著這一手,不錯啊。”莎芙麗眼中閃過異彩,雖然依舊有新的影鬼源源不斷從泥土中鑽出,但是相比之前,這樣的壓力簡直像是從高考前夕瞬間迴到了小學六年級。


    販珠者脫力地跪坐在地,她實在是太虛弱了。


    “之前因為我的不知情,莫名其妙被牽扯到了這件事情裏來,我隻想向你們證明我自己,我沒有韓彥那些喪心病狂的想法,希望我可以我的能力,為你們挽迴一些局勢。”


    這一番話算是全部為真,在進來之前,她確實不知道韓彥和伶人竟然布了這麽大一個局,可這些真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會讓別人本能地聽成“我不是單棱鏡的人,隻是一個被韓彥騙了的受害者”的意思。


    趙謀看她一眼,在內心“嘖”了一聲,但他沒有戳破販珠者。


    他隻是有些悵然,離這個推演世界結束還有兩分五十秒,剩下來的都得交給虞幸和他弟弟了。


    隻要虞幸那邊完成了他們想做的,那麽這一次的劫難就算是度過去了,萬一那邊失敗了,即便隻剩下十秒鍾,失去了牽製的影鬼也來得及全部湧過來,將所有人撕成碎片。


    “你們待在這裏,我進去看看。”曲銜青見外麵的壓力變小,再也忍不住,雖然她知道鬼化的趙一酒實力很強,可以幫到虞幸,但還是要自己進去看一眼才放心。


    趙謀沒有阻止曲銜青,確實,這裏現在不是很需要曲銜青了,更加重要的戰場應該是韓彥那邊。


    曲銜青朝樓體衝上去,她沒有進入醫院大樓,而是直接踩在了一樓的窗戶上,借用彈跳力在平坦的樓麵上跳了幾個來迴。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稱之為著力點的地方,對曲銜青來說就像是一個個穩妥的階梯,她身輕如燕,很快便砸碎了四樓的一扇玻璃翻了進去。


    見識到這一切的其他嘉賓有些震撼,他們確實可以在係統處說兌換體能、肌肉力量等等,平時自己也會做些身法訓練,可基本上沒有人能達到這種程度,這已經超脫了人類好嗎!


    就在此時。


    一陣刺目的紅光突然從四樓的另一間房間中閃爍出來,或者稱其為血光更加合適,一種極為強大的,難以描述的,既不屬於鬼物,也不屬於活人的力量以那個房間為基點爆發開來,讓空氣都產生了一圈圈的漣漪。


    所有的人都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情緒。


    ——憤怒。


    奇怪的是,即便情緒強烈到讓所有人都共鳴了,他們卻還是找不到這種情緒的出發點,因為憤怒很分散,他們好像感受到了韓彥的憤怒,一個陌生的憤怒,還有來自這廣闊天地的、整個世界的憤怒。


    過於強大的力量讓他們還有從遠處湧來的影鬼都不由自主的膝蓋下彎,幾位嘉賓還能撐住不跪下,影鬼們就沒有這種意誌力了,也不算跪,反正它們沒有膝蓋,它們縮成了一團,或趴在地上,漫天的黑氣無序地舞動,似乎遇到了更加本源的恐懼。


    發生什麽了?趙謀心中駭然,他知道自家弟弟和虞幸,以及剛剛才進大樓的曲銜青都在四層,處於憤怒情緒的內圈,該不會出大事吧!


    還是說,又是虞幸那個家夥搞出來的動靜?


    任義抬起頭看著那道紅光,眼中浮現出一抹屬於研究者的狂熱,甚至是抑製不住的驚喜。


    隻有他知道,屬於天地的那抹憤怒是從何而來,那是係統規則的力量!


    和曾萊說得一樣,虞幸真是個寶藏啊……雖然看起來這些憤怒和虞幸無關,但究其本身,沒有虞幸就不會出現這樣寶貴的,可以被他用之後好幾個月來研究的數據。


    在其他人的茫然中,時間過得飛快。


    還有一分鍾,這個世界就要徹底關閉了。


    終於,場麵發生了新的變化,紅光起點的那麵窗戶突然碎裂,從裏麵飛出一個人來,他狼狽不堪,四肢齊斷,就那麽頭朝下直直地摔在了堅硬的地麵。


    血流如注。


    ……


    時間迴到三分鍾前。


    虞幸和趙一酒站在韓彥麵前,韓彥的從容,在問出“放棄了嗎”之後就愈發明顯。


    而虞幸則真的像是放棄了一樣,靜靜地站在他的對麵,也不說話,就那麽氣定神閑地等待著,好像等下去真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趙一酒看他不著急,也帶著一絲探究和興趣,靠在了牆上,愜意至極。


    屋子裏的氛圍就這麽古怪的起來,三個人竟然互不幹擾,尤其是過來阻止韓彥的這兩位,眼睜睜看著韓彥將操控影鬼的盛宴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韓彥有些失望和可惜,他是希望這兩個人能帶給他一些樂趣的,也為他的表演增添一些波折和精彩,可惜了,這兩個人比他想象中還要無趣。


    他當然不認為這兩人過來就是為了圍觀他完成這一步,必然是有倚仗和底牌的,但他覺得,虞幸錯估了影鬼盛宴的強度,誤以為自己的底牌能夠力挽狂瀾。


    實際上,當最終的攛掇完全成功,就連韓彥自己也不可能停下這場盛宴,他為了震撼效果,不惜放棄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掌控力,他可是絕望級,連他都沒有辦法的事情,虞幸無論怎樣都不可能辦到,這是硬性條件的不足。


    算了,哪怕是欣賞一下這兩人在自鳴得意的認為可以挽救時,突然發現底牌沒用,那種驚慌失措和悔恨的表情,也足以讓他感到愉悅了。


    “迎接災難吧。”韓彥輕聲道。


    他散去了那層用來保護自己,不被幹擾的怨靈防護罩,從他的雙手上突然湧現出無數的鮮血,鮮血無止境般一股一股地湧出,散落在地上,很快凝結成了一大灘。


    虞幸眉頭一挑,呦嗬,不錯呀,這不是現實版的雙手沾滿鮮血嘛~


    緊接著,鮮血便像有生命般的四溢開去,在地上形成一條條細如發絲的血線,像經絡一樣,鋪滿了整個房間,又從門裏蔓延開去,延伸至走廊和另外的房間,甚至到了樓下。


    站在血線範圍內的影鬼徹底瘋狂,他它們的黑色身軀也湧現出了血色,離得最近的那些影鬼再也不受韓彥的控製,紛紛朝虞幸和趙一酒撲過來。


    其實它們也對韓彥動手了,可韓韓彥絕望級還是可以讓影鬼察覺到危險,自行遠離的。


    趙一酒眉頭一皺,似乎被這些卑劣低級的鬼物觸碰是一件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他把玩著手中的短刀,發現也不能一刀一個了,頓時來到虞幸身邊:“差不多得了,你想做什麽就快點,這麽拖下去,我怕外麵我哥他們也撐不住。”


    虞幸剛才象征性地用攝青夢境擋了幾下,聞言笑了:“別太小瞧你哥他們呀,再不濟還有曲銜青在呢。”


    “快點兒!”趙一酒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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