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確實問題出在院長自己身上,那麽恐懼醫院的種種被掩埋的猙獰意象,就都有解釋了。


    趙謀思忖著:“雖然說起來有點殘忍,但是院長父親對院長的奇怪態度……一次次懇求院長看著他死,不然他害怕,這一幕是院長記得很清楚的。”


    任義顯得十分平靜,仿佛並沒有被“殘忍”的真相打動:“嗯,院長自己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臆想症,但是在別人眼裏還是能發現端倪的。別人隻覺得院長過於勤奮辛苦,但作為院長的血親,院長父親一定能察覺兒子皮下的恐怖。”


    這一刻,身處辦公室的幾人都已經猜到了這整件事中,可能不是最殘酷,卻是最悲傷的一個部分。


    院長的爸爸恐懼的不是自己麵對死亡,而是他見識過兒子的另一麵,知道兒子的精神疾病,他很害怕那一麵。


    或許那一麵還威脅過爸爸,潛意識裏對爸爸重病所造成的負擔的排斥,都在那一麵中體現了,那一麵的院長一定是個對爸爸來說,很恐懼的人。


    所以他才一次一次趁兒子清醒的時候,求一個平靜的死亡,他所說的“一定要讓兒子看著他死”,重點不在這件事本身,而在“兒子”。


    他不認為兒子的另一麵也是他的兒子,他懇求的,是正常的兒子來陪伴他,他在暗示兒子,不要用另一麵傷害他。


    院長的爸爸死的那天。


    院長一直在做手術。


    實際上他做的不是什麽別的患者的手術,正是父親的搶救手術,他印象中父親最後那絕望又眷戀的一眼,是他最後的清醒記憶。


    之後,都是那個“醫生朋友”的那一麵在為爸爸手術,期間應該是說了很可怕的話吧……才讓爸爸嚇死了。


    而後,矛盾的愛和排斥在院長的腦子裏變成了醫生朋友的言語,他頭一次發覺醫生朋友的不對勁,察覺到醫生朋友的恐怖。


    實際上那也是他自己。


    虞幸淡聲道:“故事講完了,接下來呢?”


    院長並非無辜者,但真糾結起來,他也同樣是受害者。


    這種說不清楚的是非,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虞幸向來是隨他而去,他見過無法分辨對錯的事情太多了,院長的事還不至於讓他動容。


    隻是又一個悲慘故事的主角罷了。


    “由剛才的結論,我們可以推測,現實裏的恐懼醫院恐怕在變成推演之前,確實遭受過一次噩夢般的襲擊,這個襲擊的主體應該就是嚇死親生父親後,通過醫生朋友的異常察覺到真相,然後真正崩潰成怪物的院長。”任義說話跟老師上課似的,他把知識點都列好了,一條條擺出來,這再學不會就太誇張了。


    [所以重點還是那件不知道的事實]


    [是什麽導致了院長有這樣的精神疾病]


    [我懂了,黑夜模式的院長沒有那個醫生朋友的一麵,那一麵都在黃昏模式,也就是那個怪物!]


    [就樓上小機靈鬼]


    [我想看下一步的攻略!在學了在學了。]


    彈幕即時參與著討論,任義的精準攻略已經讓他們拿到了之前都沒有拿到過的情報。


    恐懼醫院作為一張嘉賓之間競技性更高的背景地圖,想探尋真相的難度比正常推演更大,幾乎是錯一步就斷了。


    “接下來。”任義等在場所有人都差不多翻看過日記,才拿迴日記本,手一翻,日記本就不見了。


    他這才道:“筆記本出現之後,我們應該去樓外的花園,挖出院長親生父親的屍體,具體位置我不確定,那裏可能也不止一具屍體,這個環節一個人也可以,人多效率高點。”


    他低眸看看自己做的筆記:“屍體挖出來後,可能會引發一係列不可控的連鎖反應,到時候隨機應變。”


    虞幸多看了他一眼,這些都是任義通過一次次恐懼醫院地圖開放後,憑借那些嘉賓有限的探索,拚湊出來的行動步驟嗎?


    不得不說,研究院的存在真的是推演係統中正道線的一個強有力的庇護所,不僅是全員正道線,他們收集信息並且分析結果的手段也抵確讓其他組織望塵莫及。


    還挺牛逼。


    虞幸沒在心裏誇完呢,任義就看向了他:“你覺得去花園幾個人合適?”


    “你問我?”他一怔,“怎麽,花園有什麽容易被偷襲的地方嗎,不可以一起去?”


    任義點頭:“變故太大,行動不便的人還是最好遠離那裏,免得發生意外。”


    趙謀:“……”為什麽不直接報我名字呢?


    他額角一抽,然後露出職業笑容:“這裏行動不便的就我一個吧,任義前輩,你想讓我在哪裏等你們……”


    任義看看他,然後微微偏過臉:“避免你無事可做,你可以去資料室找找別的資料。”


    資料室,趙謀就是在那裏受到趙一酒體內的厲鬼襲擊的。


    趙一酒迴想起趙謀受的傷,目光微暗,插嘴:“那就四個人去花園,我和我哥留下來。”


    他陰沉著臉,覺得自己必不可能丟下趙謀一個人在這裏,畢竟外麵還有韓彥在,他不能再讓趙謀受傷了。


    “可——”任義想說可以。


    虞幸卻有了不同意見:“還是我陪趙謀吧,畢竟我體力不行,挖土這種事情,我做起來效率不高。”


    “……”一直安靜旁聽的曲銜青終於有了點不同的表情,她挑了挑眉,然後若無其事地換了個姿勢靠牆站著,就像剛才她隻是巧合站累了。


    趙一酒眼中閃過一抹狐疑,他在這一瞬間好像接收到了某種來自虞幸的信號,冷冷說:“那也行,反正你身體那麽差,也做不了什麽體力活。”


    這個人設從死亡平行線賣到現在,還有多少人相信已經不得而知,反正趙一酒說得賊像真的。


    他猜虞幸和趙謀有些單獨的計劃要避開眾人做,現在正是個機會。


    最後人員再次被分為二四,虞幸和趙謀留在樓裏,任義、曲銜青、莎芙麗和趙一酒去花園挖掘屍體。


    昏迷不醒的院長被曲銜青帶走了,明麵上,待在她身邊,院長被韓彥搶走的概率是最小的。


    時間也不是很富足,他們做好決策,立刻離開了院長辦公室,隻留下虞幸和坐在輪椅上的趙謀對視一眼。


    虞幸走到趙謀身後,推著扶手把趙謀連同輪椅給推了出去。


    外麵的走廊隨著時間的推移,燈光越來越暗,窗外的黑色侵染進來,讓整個環境都陷入一種寂靜的黑色中。


    他們隻能從兩側某些房間開著的燈上汲取光源,行走在走廊上,如同行走在黑色噩夢中。


    現在,才真有點尖叫黑夜的感覺了,估計再有半小時左右,這裏就會一片漆黑,除非找到還能用的燈,否則入眼將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行兇者還是別人,行動都會大大受限,隻有鬼物會猖獗起來。


    離開了攝像頭範圍,趙謀慵懶坐著的姿勢頓時一變,這狐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仰起臉向後看,這片黑暗如有實質,他隻能看見虞幸半個身體,白大褂服帖地穿在虞幸身上,就連臉都藏在了黑暗中不甚清晰。


    那腳步不急不緩,和輪椅咕嚕嚕的聲音混在一起,分外詭異。


    對他來說,這視角中的虞幸有點像恐怖電影裏的變態醫生,不知道要把他推到哪裏做實驗。


    他問:“你又藏著什麽壞心眼呢?”


    “嗯?這話說得多過分啊,我能有什麽壞心思。”虞幸嘴角露出一個和他說的話完全相反的笑,他剛才也沒注意到,好像就是大家一起看本日記的功夫,外麵的環境就更黑了,溫度降低,氣氛冷如冰櫃,那陰影中都是隨時會出現的鬼影。


    “沒壞心思,留下來幹什麽。”趙謀笑得眼睛一彎,更像狐狸了,“我弟都看出來了,直接給你騰地方表演,你就別跟我彎彎繞繞了,想做什麽直說?”


    虞幸的腳步依舊平穩,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機器一般精準,不僅僅是步距,連輕重都相同。他很遺憾地說:“可惜我真的隻是想偷個懶,挖土這種事不適合我,我喜歡幹幹淨淨的。”


    “嘖。”趙謀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你看看你衣服上沾到的血跡再說話?


    那白大褂上早就沾上了各種血跡,還有不知哪兒來的煤炭似的黑灰。


    虞幸偏要睜眼說瞎話:“我可是個少爺命啊,真不太會挖土。”


    他帶著趙謀一路來到了資料室,眼看著馬上要重新進入鏡頭中,趙謀才將信將疑。


    好家夥,真不是要單獨商量些什麽?


    他就這麽心存疑慮、完全不夠信任地被推了進去。


    門打開的瞬間——


    隻聽見“彭”一聲巨響。


    趙謀隻覺得輪椅被後麵那人帶的一偏,因為慣性,他差點歪出去。


    聲音消散後,他才後知後覺感受到臉頰旁邊產生了一種很難忍受的刺痛和燒灼感,他立刻意識到……剛才,他和一枚子彈擦身而過。


    嗬。


    他就知道,虞幸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


    這狗東西,原來是想用他當誘餌,吸引韓彥過來完成行兇者的任務。


    他正好是那種,沒了也不會影響任義帶領別人做主線任務的人,正是韓彥的最佳行兇對象。


    “怎麽這樣啊。”虞幸的聲音透著濃濃的不滿,極其高調地響起,“都絕望級了,怎麽還躲在門後麵陰人啊,你好菜。”


    資料室裏,被虞幸伸手推開的門撞到了牆上,緩緩迴彈,又被一隻腳擋住。


    韓彥手握著他那把習慣使用的槍,一腳卡住門,臉上透著極為古怪的笑意。


    他並不因為虞幸簡單地嘲諷和挑釁而生氣,黑洞洞的槍口依舊指向輪椅上行動不便的趙謀,聲音平和,就像在說早飯吃什麽一樣悠閑:“很不講道理啊,虞幸。我在資料室安安靜靜待著,你們怎麽就找上門來了呢?”


    “我這麽菜,當然害怕你們是不是完成了什麽和真相有關的任務,讓這裏的鬼物變得有殺人能力,作為一個非戰鬥型的推演者,我小心一點,不過分吧。”韓彥這家夥倒是在短時間內把漫不經心裝弱氣死別人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虞幸挑挑眉:“預料到我們來資料室需要預言類的力量,據我所知你沒有。那麽,你就是用什麽小鬼偷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加上一直藏在資料室裏等會顯得你很呆,所以你不會在觀眾麵前做這種事,你肯定是三分鍾之內才進資料室的。”


    “很聰明,不過知道這些,有什麽意義呢?”韓彥聳聳肩,“你在沒有必要的地方這麽聰明,隻是浪費時間而已。有這個空,不如替你的殘疾朋友想一想,該怎麽逃離我這個殺人狂吧。”


    他說完,看了一眼趙謀。


    即使趙謀並不是那種害怕強大墮落線的人,此刻仍然不受控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個等階的壓製讓他感到唿吸困難,接近窒息。


    “當然有意義。”虞幸同樣感受到了那股絕對實力差距帶來的壓迫,但是他連鬼沉樹的氣息都接觸過,那種絕望壓抑都挺過來了,韓彥的氣息就顯得那麽羸弱無助。


    “讓你在觀眾麵前裝不了逼,我就很快樂,我快樂就是最有意義的。”他言之鑿鑿,乍一聽起來,任誰都得說一聲好他媽有道理。


    但現在韓彥拿槍指著他同伴的頭,他還敢這樣挑釁一個絕望級,也是真的頭鐵。


    韓彥微笑著,但似乎是要懲罰虞幸對他的不敬,他一點招唿都沒打,就扣動了扳機。


    一枚厲鬼子彈尖嘯著衝向趙謀,趙謀眼睛一眯,配合著虞幸,整個身體都像一側傾斜,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韓彥沒收手,又是幾梭子彈射出,趙謀抽出一直放在輪椅上的手杖,擋於身前,一個更加明顯的女鬼麵從手杖中鑽出,深青色的半透明臉宛若中毒,她長大了嘴——是真的張大了嘴,口腔幾乎占據她麵部的二分之一。


    那些飛來的子彈被她盡數吞食,她悲哀的嗚咽一聲,臉虛幻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虛弱下去。


    但是她還沒有消失。


    “哦?半隻餓鬼?”韓彥饒有興趣看著擋在趙謀前麵的鬼影,下一刻,趙謀,連同鬼影,都被虞幸一抬手往走廊另一邊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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