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一身都在滴水,他用別扭的中文稱讚道:“san,感謝你的大缺大德。”


    虞幸無辜地看著阿什,仿佛並不明白阿什為什麽要這樣說。


    阿什也隻是開個玩笑,他是刀尖舔血的雇傭兵,當然是做好了準備才去接觸怪魚的,自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過那怪魚的樣子還是駭了他一大跳,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兇猛的變異魚種。


    吃飽了飯之後,剛才還湊一塊兒聊天的小隊成員秒睡了一大半,留下幾個人守前半夜,卡洛斯也很累,他又要趕路,又得分出精神連接紙人,身體但是還好,但精神早已疲憊。


    和虞幸打了個招唿,卡洛斯就去角落裏睡覺了。


    守夜的是幾個身上戾氣較重的男人,屬於那種街上看到就知道他們很不好惹的類型。


    根據卡洛斯之前的介紹,這幾個人中,除了那位年輕的“地理高材生”,剩下三個都是盜墓世家的人。


    他們長相倒是攻擊性不大,重點是氣勢,幾個人往那兒一圍坐,口中小聲商量著一些關於冥器古董的買賣渠道,特別像殺人銷贓的團夥。


    與他們相比,獨自靠坐在包裹是的黑發青年簡直被襯托得無比純良,即使他板著一張臉,氣質有些陰沉。


    虞幸休息夠了,他也沒有睡覺,而是坐在了靠門的地方“欣賞”夜景,時不時打量一下其他守夜者。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眼神,黑發青年最先發現了,用一種隱隱帶著不耐的目光迴應過來,半晌低聲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他倆坐得近,交談起來不會影響到睡覺的人。


    “沒有,隻是覺得你和我一個朋友有點像。”虞幸笑了笑,“他也是這樣冷冰冰的。”


    “……”青年對虞幸的朋友不感興趣,他隨意應了一聲,就打算收迴關注。


    虞幸又道:“林,卡洛斯讓我跟你說件事。”


    黑發青年在隊伍裏的名字是林,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姓氏。


    林這才認真看向他:“你說。”


    虞幸將吃飯前關於人數的問題告訴了林,看著林微微皺起的眉頭,把卡洛斯的囑托複述了出來:“他希望你找一下契口,給那個混入隊伍的東西做個標記。”


    林擅長風水,而是運用極為靈活,他不僅是這個小隊世界各地找祠堂的倚仗,還能利用人身上的小風水氣場辨認一些常人不好分辨的東西。


    隊裏另一位會占卜的人也可以做到將鬼物找出,所以卡洛斯說他們應對那隻鬼的方法有很多,並不隻是信口開河。


    隻是占卜的局限性更大,這件事還是交給林比較合適。


    林聽了虞幸的話,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容顏上穩得一匹,他點點頭:“我會處理。”


    意思是還不急。


    虞幸意思傳達到,不打擾林想事情,默默看著窗外婆娑樹影。


    天很暗,月亮隱在了悄無聲息聚集過來的烏雲後麵,他眯著眼睛打量半晌,直覺白天又要下雨了。


    下雨或許會對進入活尾巴湖產生一些影響,不過虞幸不著急,在帶這個隊伍下湖之前,他得先得到世界各地祠堂的探索結果,以及明確祠堂分布後畫出來的陣圖。


    看這隊伍的樣子,肯定知道一些其他勢力不知道的信息,最初墓宮的位置就是他們找到的,可惜隊內有個人家中出事,為了湊錢出賣了這個消息。


    現在那個叛徒已經被除名,但念在多年情誼和事出有因,大家並沒做別的事來懲罰叛徒。


    這些事都是虞幸在吃飯的時候從隊員們身上套出來的。


    他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想起在棺村無聊時做的事,安靜地把畫筒拿了出來。


    這次沒有棺村那麽好的條件了,連個畫架都沒,虞幸拿著畫筒坐到了祠堂內的方桌後,將一張畫紙鋪了上去。


    盜墓世家的三個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個戴著眼鏡,最為文質彬彬的男人起身走到他身邊,看了一會兒。


    他疑惑道:“你這是……?”


    虞幸拿出畫筆和墨水,這次不畫油畫了,改為水墨畫,他的毛筆濕潤後,理所當然道:“看不出來嗎?我準備畫畫啊。”


    眼鏡男人:“……哦。”看出來是看出來了,問題是哪個正常人特麽會在這個時候畫畫啊!


    而且,這個叫san的,還真準備了畫紙?聽過卡洛斯說的話,他還以為san的畫筒裏隻有刀呢。


    虞幸閑著也是閑著,他覺得外麵的風景還不錯,每次一來到這個推演世界,他就特別喜歡畫畫,可能是因為人物角色的影響吧。


    他無視了旁邊看熱鬧的眼鏡男人,筆尖勾勒,寥寥幾筆畫出了一扇陳舊而壓抑的大門。


    大門開著,外頭天由淺灰鋪染留白,樹影一條條的,纖長尖銳,如同鬼魅一般,透著一股濃濃的陰森和詭譎,畫出來比原物更加恐怖。


    虞幸幾乎沒怎麽構思,畫出來的東西就完全符合他在這個推演世界裏“恐怖畫家”的身份,上迴畫的畫在離開那片地方時好像被肖雪宸撿起來帶出去扔了。


    這一次,他決定把畫留在祠堂,萬一後來者看到了,還能帶出去賣個錢。


    眼鏡男人看著看著看入了迷,等虞幸停下筆,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在原地站了半個多小時沒動彈過。


    眼鏡男往後退一步,身後的人一聲痛唿:“我靠你媽耶,踩著老子腳了!”


    “……”眼鏡男迴過頭,看到兩位同伴,還有平時根本不會對畫畫好奇的林都站在他後麵,也剛剛清醒的樣子。


    被踩到的是個留長發的中年男人,他長的很儒雅,可卻是現在醒著的幾人中說話最糙的。


    “你畫畫能蠱惑人心。”林被前麵人一撞迴過神來,皺了皺眉,“這是你的能力?”


    “不是,我隻是單純畫畫而已。”虞幸畫畫本來就很賞心悅目,行雲流水,呈現出來的東西又能極大限度刺激觀看者的感官,任何美到一定境界的東西都會使人看入迷,他畫的畫就是其中一種。


    對於畫技,虞幸還是挺自信的,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讓其他人駐足身旁。


    林聽了他的迴答,好像不太相信。雖然他認為san畫得確實好看,但說不定是被蠱惑才會有這種感覺呢?


    林仔細觀察了一下虞幸的周身,眼瞳變淺,裏麵宛若風雲變幻,又仿佛什麽也沒有。


    原本是想看看虞幸有沒有蠱惑能力,結果他看著看著,眼裏疑惑越來越重。


    尋常人,除了自身的麵相、體態之外,掛一個高僧開過光的玉墜,身上便會透著一股禪意;學過道家知識、帶著符印桃木這些東西的,會帶有道意。


    以此類推,心術不正之人,比如殺了人,兇器仍然帶在身上的,風水場也透著兇煞;帶有邪物準備害人的,風水場會混濁不堪,林隻需要一眼就能辨別出這種人,他因此幫了警方不少忙,在學校當地頗受重視。


    總的來說,一個人的風水場受其本身人格、貼身所帶之物和物品位置限製,同一樣東西,戴在不同人身上,乃至不同位置,都會產生不同氣場,林的家裏天生就會傳承能看到這種氣場的眼睛。


    他發現san身上的感覺十分雜亂,好像有很多東西影響著這個人的力量和氣運,既有混濁的,又有流暢而靈性的,融合在一起不僅沒有相互破壞,反而達到了一種奇異的平衡。


    他看了半天,終於閉上了眼:“你身上的風水場好奇怪……”


    虞幸大致猜的出來他指的風水場是什麽,至於雜亂,恐怕是祭品和人格麵具的緣故。


    人格麵具帶著最強烈的人格氣息,他自己體質又特殊,林當然什麽都看不出來。


    npc不知道麵具的事,隻會覺得他這個人特殊,想必,要麽林沒有去看卡洛斯身上的風水氣場,要麽卡洛斯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的氣場換成了與npc相似的。


    “人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這並不奇怪。”虞幸對林笑了笑,打算安慰安慰這個收到了挫折的年輕人。


    林沉默一瞬,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對你產生了一點好奇。”他直白得就差直接說“我看你風水場太奇怪,我決定好好觀察研究你”了。


    虞幸檢查了一下因為空氣潮濕所以幹得很慢的畫,無所謂地收拾起東西。


    他其實有帶工筆畫工具,可那是用來臨摹壁畫的。


    今夜耽擱了不少時間,前半夜就快過去,即將對守夜的人進行輪換。


    林也累得不行,阿什接替了他的位置,高高興興爬起來。


    睡了一覺,大家精神都好了不少,除了受傷的尤妮卡和貪睡的詩酒兩個女士不參加輪換外,其餘的人都很自覺。


    卡洛斯穿上外套,拍拍虞幸的肩膀:“你去睡吧,我替你。”


    虞幸道:“行,記得幫我看著畫,它還沒幹,幹了之後放到角落裏去,別被那條魚折騰濕了。”


    卡洛斯伸懶腰的動作一頓,匪夷所思:“畫?你剛才又畫畫了?”


    他不等虞幸迴答,就看到了擺在方桌上的那張畫紙。


    湊過去欣賞了一下,卡洛斯比了個大拇指:“你是這個,不愧是知名畫家,盜墓還想著本職工作呢。”


    虞幸懶得扯皮,滾過去睡了。


    ……


    陷入睡眠之後,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中,青色身影模糊不清,但其身上叮當作響的墜飾和長及腳踝的黑發讓人印象深刻。


    一陣陣水晶的碰撞聲中,青色身影推著站在原地的他,往一口棺材那兒走。


    “你想要我做什麽?”虞幸感到思維凝滯,仿佛靈魂沒跟上身體似的,他下意識跟著往棺材那兒走,詢問聲產生了迴音,在這處空間裏飄蕩。


    青色身影來到他身前,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說話,可虞幸聽不到,除了水晶搖晃和他自己的聲音,耳邊一片寂靜。


    見他沒反應,青色身影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到棺材蓋上。


    頓時,一股強烈的喜悅和惆悵同時湧上心頭,虞幸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他維持著這個姿勢看向青色身影,身影的麵容依然不清晰,但給他的感覺很熟悉。


    “亦清,你怎麽在這裏?”


    攝青夢境不是暫時被封了嗎?喔,懂了,他現在在做夢。


    夢境是亦清最自由的地方,或許在夢裏,亦清可以違抗一些規則級祭品的能力。


    亦清搖搖頭,指了指棺材,放開了手。


    他的嘴巴依舊在開合,說著虞幸聽不到的話,然後就緩緩後退,身影越來越模糊、淺淡,直到消失。


    虞幸隻辨認出亦清消失前的口型——“記住它,記住你,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


    第二天一早,虞幸被一陣推攘叫醒,一瞬間他還以為是亦清在推他,可意識迴籠,他在睜眼前就知道不可能。


    小睡了一覺,虞幸精神好得很,沒有起床氣。


    他肩膀上的手還在加重力道,然後有點過分地移動到他臉上,占便宜似的揉了揉他的臉,又推了推他的頭,女孩子暴躁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起床啊san,快起快起快起——”


    “……”虞幸眼睛睜開,天光大亮,他目光中也一片清明。


    詩酒的動作一僵,訕訕地笑了笑,自以為動作自然地將手收了迴去,想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恰好這時,卡洛斯充滿了笑意的聲音在虞幸身後:“十九,你這樣叫哪叫得起來他,你得來一句,san,你特麽趕緊給老娘起床,不然擰斷你的小——”


    虞幸突然轉身,打了卡洛斯一個措不及防“小什麽?”


    “臥槽,你醒了啊~”卡洛斯立刻止住話頭。


    他就是和詩酒太熟了,平時說話沒個分寸,開玩笑也喜歡開點帶葷的。


    本意是逗詩酒,誰知道虞幸竟然已經清醒,聽到了他的話。


    好家夥,背後調侃人被發現了!


    卡洛斯反正不尷尬,尷尬的一定是別人。


    虞幸盯著卡洛斯,目光下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音。


    卡洛斯:“……?”


    詩酒:“……”好像卷入了男生莫名其妙的勝負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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