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情於理,虞幸都不希望梁媽媽成為這場陰謀中的下一個犧牲品,也不希望劉雪因為對小靳的愛戀,而將自己送入深淵。


    他倚在車上,握著袋子,無聲考慮著。


    其實小靳應該沒有成功,因為在第一階段裏,是劉丙先把劉雪賣給方府的。


    如果小靳今天成功了,那麽整件事和劉丙先就沒有什麽關係,他根本插手不了這樁已經成型的交易。


    而造成那種既定局麵,一共有幾個前提。


    一,梁媽媽死了,劉雪沒有了靠山,劉丙先才敢賣她。


    第二,小靳失敗了,這導致劉雪並沒有完成願意嫁人的承諾,或者這其中出了什麽差錯,才導致大師精挑細選的兩個人沒能在結親時達到他的要求。


    也隻有小靳失敗,大師才會轉變策略,不再以感情誘導劉雪,而是直接在賭鬼劉丙先身上想辦法,強迫性的把劉雪綁到方府去。


    那小靳為什麽會失敗呢……


    虞幸眼睛眯起,這個問題看似無關緊要,實則關乎著這個角色,或者說直播中的他的生死。


    已知,劉雪沒有報複小靳。


    所以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在劉雪化鬼之前,小靳已經死了,這代表著虞幸之後會遇到一個死局,在直播推演裏,這種死局讓人很難辦。


    第二種可能則是,小靳沒有按照紙條上寫的做,他真的喜歡上了劉雪,主動坦白或者放棄,可後來的劇情裏,小靳卻沒有再出現幫助劉雪,大概率還是已經死了,可能是因為“叛變”,被大師或者夫人殺死。


    “就說我這個角色怎麽會恰好卡住這麽多劇情點,原來有個大坑在這兒等著呢……”虞幸小聲嘀咕一句,對自己即將麵臨的變故有了一個心理準備。


    對他來說,即使他現在不能用祭品,但是隻要提前想到,就很少有破不了的局。


    周圍喧鬧的街市人聲鼎沸,馬路很窄,這會兒正是人員成分最雜的時候,有穿馬褂的,穿西裝的,女人上街倒是也開始普遍起來,有些穿著保守古樸,有些華貴,還有一些穿著洋裝,各個階層的人混在一起。


    方府就是個比較守舊的地方,從上到下都是老做派,也不知道在各地奔走的方老爺是怎麽想的,明明可以趁機好好發展,偏偏封住自身。


    望著這種環境,虞幸不可避免想起了自己家。


    虞老爺,他親爹,適應力極強,後來比起老爺,更喜歡別人叫他先生。


    經商能力一流,思想也開放,野心勃勃,想要將家族企業做大做強。


    隻不過——遇上伶人,就開始變得奇怪了。


    虞幸看得出來,由於他母親體弱,死得早,親爹在感情這方麵,一向有些不檢點。


    隻是從前,那些饞虞老爺錢財或是長相的女人都沒能踏入虞家大門,因為虞老爺拎得清,玩玩而已,真想讓他因為女人而昏頭,那是不可能的。


    可長相柔美得不分性別的伶人是個例外,虞幸不止一次意識到自己這爹對伶人有點那個意思,伶人一直沒有過迴應,隻是待在方府,隨著時間的推移,虞老爺竟然對伶人越來越尊重。


    從一開始當戲子請迴家聽戲,到後來,竟然連生意上的事都會請伶人幫著做做參考。


    虞幸當時是把伶人當兄弟的,因為和伶人相處下來,他覺得伶人永遠也不會答應他爹。


    後來的事……就那樣了。


    事實證明伶人一開始就不是衝著虞老爺去,而是衝著他去,並且最後得逞了一大半。


    現在的方府也是如此,大師一開始就是衝著方少爺和劉雪去的,作為一個過來人,虞幸看大師就是很不爽。


    他已經有了決斷。


    “到了。”人力車在喪葬一條街停下來,虞幸下了車,朝劉丙先的店鋪走去。


    店鋪裏賣得最好的是紙人,今天他來的晚,店裏有一些客人正在挑選紙人,劉丙先手裏拿著個算盤,餘光瞥見他,頓時喜形於色。


    “這不是小靳嗎!”劉丙先走上來迎他,看起來和他極其熟絡,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奇道,“咦,就你一個?”


    “就我一個,我來看看雪兒。”虞幸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躲過了劉丙先妄圖拉住他的手。


    “嗐,你們年輕人啊,幾天不見就跟分別了幾年似的,感情真好!”劉丙先笑容掛在臉上,頓了頓,“這個……今天就是來看雪兒的?沒別的什麽嗎?”


    這麽明晃晃的暗示,就差說“你錢帶來了吧”,虞幸笑了笑:“抱歉,梁媽媽說,她的錢過兩天她再來的時候再帶給雪兒。”


    劉丙先臉色一變,先是白了一陣,又黑了下去。


    “她真這麽說?”


    虞幸道:“千真萬確。”


    他往裏間走著:“雪兒在裏麵吧?我去找她了。”


    “等等!”劉丙先驟然拉住他胳膊,然後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最後道:“那個,那你有沒有錢?”


    “怎麽?”虞幸對他想說什麽心知肚明,偏偏裝不明白。


    劉丙先歎了口氣,頹喪地搖搖頭,把他拉到了遠離店裏客人的地方:“借我點兒吧,這個月生意不景氣,我還要養雪兒,實在是緊緊巴巴的,你反正也會娶了雪兒,在方府拿的錢也多,幫幫我們父女倆吧。”


    “啊?”虞幸睜大眼睛,一臉意外,“梁媽媽的錢每個月都會給雪兒,她還需要你花錢養麽?”


    “她的錢是她的錢,給她留著當嫁妝的。我是她老子,平時的生活開銷還不是我來承擔?”劉丙先擺擺手,“嫁妝錢我可不好意思動,這不,寧願來找你借錢,我都不想雪兒擔心啊!你也別告訴她我這個月生意……”


    “是因為這個月梁媽媽的錢給遲了,你的賭資續不上了吧。”虞幸掰開劉丙先揪著他胳膊的手指,嗤笑一聲。


    他看著臉色變差的劉丙先,像撣髒東西一樣撣了撣劉丙先碰過的布料,淡淡地說:“還是說,你欠的錢已經多到,隻要梁媽媽遲給一天,你就要忍受債主一天的威脅?”


    “梁媽媽每個月都叮囑雪兒別把錢給你,實際上她一走,你就會去雪兒那裏把錢搶了,雪兒為了不讓梁媽媽擔心,從來沒說過,但你不會真以為……我也那麽好騙吧。”虞幸冷冷瞥了劉丙先一眼。


    劉丙先渾身一震,知道自己早就被看穿了,顧忌著店裏還有外人在,隻能壓著嗓子道:“你別忘了,你想跟劉雪在一起,我就是你老丈人!借點兒錢給老丈人怎麽了?當心我不讓你見劉雪,你們一輩子也別想在一起!”


    他本意是威脅虞幸,因為虞幸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因為欠債而被債主威脅著,可虞幸隻是點了點頭,語氣裏竟然透出點認同:“嗯,我相信你做得出來。”


    畢竟連賣女兒都敢。


    他不管劉丙先怎麽跳腳,轉身進了裏間,一開門,就看到了貼在門上偷聽的劉雪。


    劉雪:“……”


    女孩兒有些驚慌,明明是和周雪七八分相似的麵容,卻少了周雪那種來自現代女性的底氣,就像她不敢說劉丙先搶了梁媽媽給她的錢一樣,對父親的“不反抗”,已經深深刻在她的dna裏。


    這會兒子聽見父親和未來丈夫的爭執,她私心覺得小靳做得好,可卻不敢明著反抗劉丙先。


    每次劉丙先把錢花光的時候,她之所以沒有被劉丙先遷怒,都是因為她做紙人做得很好,是家裏店鋪的收入來源,劉丙先還要靠她掙錢,這才養著她。


    比如現在,劉丙先雖然生氣,但還是沒有跟到裏間來,他已經欠了很多債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們,嘴上雖然說得狠,但實際上絕對不會阻撓小靳和劉雪的關係。


    一得罪得罪倆,那他可就真的半點錢都沒有了。


    虞幸看著劉雪,溫柔地牽著她坐下:“每次見你,房間裏都堆著沒做完的紙人,看著都辛苦。”


    劉雪羞澀地坐好:“還好,紙人是我喜愛的東西,做起來不那麽枯燥。”


    虞幸微微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


    “這是?”熟悉的紙包讓劉雪睜大了眼睛,“錢?”


    “噓……”虞幸伸出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梁媽媽……托我轉交給你的。這一次真的,不能讓你爹發現了。”


    “啊……是我沒用。”劉雪情緒有些低落,她接過紙包,“每次爹哭著說,不還錢他就會被砍掉手,打斷腿,甚至會被那些人打死,我就心軟了。”


    “可是,如果沒錢,他就不會去賭,不去賭就不會欠錢,更不會被打死。”虞幸認真地道,“他就是看你好欺負,才肆無忌憚拿你的錢,其實他自己完全可以還,你真當他經營這麽一家鋪子,會沒有還錢能力嗎?必須讓他付出一些東西,他才知道錢的寶貴。”


    劉雪低頭,半晌輕輕嗯了一聲,捏緊了裝錢的紙包。


    “不過,雪兒,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虞幸語氣低沉下來,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被說出口。


    劉雪下意識認真了很多,繃直脊背等待著,結果十幾秒後也沒聽到虞幸說話。


    她抬起頭來,訝異地望向虞幸,發現虞幸正盯著她,嘴唇抿得很緊。


    “小靳?”


    “我,小靳,很愛你。”虞幸代替著這個角色原本的感情,將小靳對劉雪的複雜情感揭示到表麵,也代替這個角色讓劉雪心碎,“但是,我們或許不能在一起了。”


    “什麽?”劉雪臉一呆,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她看著虞幸溫柔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自己沒聽錯,“你說什麽?你、你不要我了嗎?我做錯了什麽——是因為我把娘的錢給了爹嗎?”


    “我以後不給了,再也不會心軟了,小靳……”眼淚湧上來,在眼眶裏打著轉,劉雪將紙包捏的快要變形,一下子抱住了虞幸的腰,驚慌失措,“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嗎……你不能不要我啊……”


    “不是我不要你,雪兒,我不配。”虞幸低頭正好能看到少女的頭頂,一頭黑色長發草草紮在後麵,發頂十分柔軟,他目光淡漠中帶著一絲憐憫,語氣卻拿捏得恰到好處,沉痛萬分——


    “有件事我瞞了你很久,但是今天我必須要告訴你。”他扶著劉雪的肩膀讓她坐正,微微彎腰和劉雪平視:“方府,比你想象得黑暗。那裏麵有個自稱大師的,他見過你,並且……看上你了。”


    劉雪知道自己的長相在這個城市裏非常出挑,對此並沒有太大意外,畢竟她也不清楚大師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難以理解:“就因為那個大師看上我,你就要……把我……讓給他?”


    “恰恰相反,我絕不會讓步。”虞幸目露悲涼,“那個大師是個壞人,心狠手辣,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你娘不同意他對你下手,已經……被他扣在方府了。”


    觀看直播的觀眾:“……?”


    有那麽一瞬間,他們懷疑自己耳朵壞了,出現了幻聽。


    [大師:你特麽說啥??]


    [我以為他要開始騙劉雪了,結果他騙的是大師!?]


    [編的一手好故事,牛逼啊]


    [我知道他要幹什麽了,幸隻是用了一種讓劉雪一個沒接觸過詭計和鬼物的普通人最快相信並且適應的說辭,讓劉雪對大師警惕心點滿]


    [對,劉雪最後難逃一死,但死前反抗得很強烈,也沒有對小靳產生怨恨,幸是在根據結果倒推小靳當時做的事,即使後來劉雪知道大師不是看上她而是要利用她,也會認為小靳是被大師欺騙了]


    劉雪失聲叫道:“扣!?他要對我娘做什麽?”


    “或許……你娘性命難保。”他握住劉雪的手,在劉雪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示意了一下紙包,“我是偷溜出來的,這次迴去,恐怕也兇多吉少了。你走吧,帶著這包錢,逃到別的城市,別再迴來。”


    “……你是在開玩笑麽?”劉雪哪經得住這麽突然的消息,她下意識否定,“你不會有事的,我娘也不會,小靳,你別嚇我好不好……”


    “亦或者,你先走,我迴去把梁媽媽救出來,然後來找你。”虞幸不理會她的不相信,加了個前提條件,“如果……我成功的話。”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虞幸在心中暗自盤算著,他待會兒迴去之後,必須見機行事,先用借口穩住大師,找機會勸梁媽媽逃跑。


    梁媽媽今天死了,就是他沒救成,沒死,就是他救人成功。


    至於劉雪,無論是聽話逃走被大師抓迴來,還是沒敢逃跑,都不影響已知劇情,他的這番措辭雖然可能和真相南轅北轍,但是實際造成的結果是一樣的就行,劇情就能按照節奏繼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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