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劉這兩個姓氏算是這場推演裏最重要的姓氏了,竟然在這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產生了交叉點。


    既然梁媽媽每次采買都會去看看女兒,基本上也就能認定,梁媽媽的丈夫是劉丙先,而女兒是劉雪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諾大的方府會和喪葬一條街上的劉丙先產生聯係,從而從這個人人唾棄的喪葬店老板手裏買下劉雪。


    虞幸本來以為梁媽媽應該和劉雪有著一些關係,沒想到關係這麽深,他還以為梁媽媽的後輩應該是梁二妮呢,隻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讓後人都隨了女方姓。


    是的,梁二妮絕對在這個時代之後一點,以他的觀察,他能確定,方府的故事發生在民國之前,大概是某個動亂時期,而梁二妮那個時代則女學生很多,所以,梁二妮應該是梁媽媽的孫女輩。


    這個疑惑暫時不提,虞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著痕跡的勾起嘴角,全心全意扮演起腿很疼的“病人”來。


    另外三個幫工抓完藥進來時,崔醫生已經上好了藥,並且替虞幸拉下了褲腿。


    阿桂瞥見被隨手擺放在一邊的藥油瓶子,臉上浮現起擔憂的神色,然後認認真真地把藥交給崔醫生,小聲說了句:“謝謝崔醫生幫小靳治傷。”


    崔醫生一愣,失笑道:“這是我的職責。”


    他接過各種藥材,將包著它們的紙包打開,那一爐子水也已經燒好了。


    虞幸並不懂中醫,也不能一眼認出這些藥材的名字,隻能抓瞎般老老實實當了一個下午幫工,除了熟悉了一下現在的工作環境之外沒有任何收獲。


    天有些涼,想來此時應該是秋天。


    虞幸因為腿腳不便,今天就負責坐在爐子旁邊扇扇子添火,完工之後,熬好的黑色藥汁被不喜歡吵鬧的那位青年端去了小少爺那裏。


    他對沒見到方小少爺感到有些遺憾,因為說實在的,第一第二階段裏,他一直和“真實”的方小少爺接觸過,也算是半個熟人了。


    第一階段整個是小少爺的夢境,視角公正,也沒有太多惡意,更多的是在用紙人、鬼物等意象來展示發生過的事情。


    第二階段裏,虞幸試探過,小少爺就是每晚在周雪床邊搖曳的黑色人影,因為黑色人影和血色新娘都是白玉裏帶著的,白玉是梁二妮在躲避的真實事物,所以這兩個鬼物也是真實的,就像器靈一樣隨著時間流逝一直流傳了下來。


    這麽一想,方小少爺和他還挺有緣。


    虞幸和阿桂結伴迴屋了,他中午就趁沒人注意吃了一個阿桂給他帶的饅頭,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能說是他餓了,他對食物沒有什麽剛需,每次吃都是為了解饞而已。


    是小靳這個角色餓了。


    好在晚飯可以吃,他高高興興融入了幹飯人大家庭,一邊吃飯,一邊聽別的工作的下人討論些小八卦,期間,他注意到了一個濃眉大眼的高個子青年,青年有點壯,看起來憨憨的,被人稱作阿虎。


    看來梁媽媽已經安全采買結束迴府了。


    虞幸垂下眼睫,思量著今天到底是誰會出事。


    萬事總有一個開頭,就是不知道,誰會是這場陰謀中的第一個被害者。


    日幕西沉,崔醫生交給他們的工作已經結束,他清閑下來,在房間裏看書。


    一直沒有什麽異常發生,他也沒有在人群中找到麵癱,估摸著,趙一酒為了不露餡,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想象著趙一酒為了扮演,對著npc表演活潑的樣子,虞幸就沒由來的想笑。


    嘴角勾起的一瞬間,注意著他的阿桂就升起了好奇心:“小靳,你在看什麽書?笑成這樣,是那種小畫冊嗎?”


    虞幸花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屁孩說的是哪種小畫冊,眼看著對方還有挪過來一起看的趨勢,他伸出一隻手把對方的頭推了迴去,沒好氣道:“不是那種,別想了。”


    小孩子看著這麽單純,腦子裏都是些什麽!


    “哦。”阿桂遺憾地躺迴了自己床上。


    這個年代的下人娛樂活動很少,天一黑,基本就隻有些骰子之類的小遊戲可玩了,阿桂和房間裏兩外兩個人關係又不怎麽樣,隻想找虞幸聊天,可是虞幸專注於看書,壓根兒沒理他。


    方府很多下人是從小就培養的,多多少少教授了一些知識,起碼都認字。


    阿桂嚐試著拿起手邊的書看了兩眼,幾分鍾後他意識到一件事——困了。


    這些文縐縐的書籍太催眠,沒有話本小說好看,可是床下堆著的小說他都看過一遍了,忘了買新的。


    被催眠的阿桂頓時覺得一整天幹活的疲憊都湧了上來,讚歎一聲這招果然好用,真不愧是小靳用來睡覺的方法啊!


    隻是小靳一定被身上的傷痕折磨得睡不著吧?


    他感同身受地替虞幸悲傷了一會兒,終於拍拍虞幸的胳膊:“小靳,我睡了。”


    “睡吧。”虞幸抬頭瞥了他一眼,見他果然拉著被子倒頭就睡,而另一邊兩個青年也差不多準備休息,又將注意力轉迴了手中的書上。


    他看的是梁二妮的日記。


    第三階段裏,鬼袋子依舊掛在腰上,裏麵有【真視粉末】、【幸的賒賬記錄】、【梁二妮的日記】,倒是沒見【有毒的交杯酒】,想來,這東西是趙一酒抽出來的,應該在趙一酒那裏。


    梁二妮寫的這本日記並不是從認識大師的第一天就開始的,而是在顛沛流離後,以迴憶的口吻寫下的悔恨與痛苦。


    總得來說,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虞幸發現裏麵幹貨還挺多,對他度過第三階段任務後期的結親場麵應該很有幫助。


    等到全部看完並且記住有用的信息,其他三人已經徹底熟睡,發出輕微的鼾聲。


    他想了想,摁滅煤油燈,整個房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把日記本放迴鬼袋子裏,虞幸躺了下去,睜眼望著天花板,等待著事件的降臨。


    一直沒有異動,到底在醞釀些什麽?


    有誰,會在今晚……


    “咚咚咚。”


    正想著,耳邊突然出現敲門聲,虞幸瞳孔一縮,悄悄坐了起來,凝視房門。


    “咚咚咚。”


    敲門聲不負期望地再次響了起來,力度很小,隻有沒有睡著的人才能聽到。


    虞幸餘光瞥了一眼剛剛熄滅的燈,確定門外的人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就是來找他的。


    他靜悄悄下床,赤著腳走到門邊,手按上房門。


    在開門之前,他腦海裏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一直沒出事,不會是因為最先出事的是小靳吧?”


    嘶……難搞哦。


    但是這次的主線任務杜絕了推演者縮起來當鴕鳥的可能性,不主動出擊就會因為消極挖掘而被抹殺,那可是比遇到鬼還無法挽迴的局麵。


    虞幸還是開了門,他雙腿的肌肉繃緊著,以便遇到開門殺可以迅速躲過去。


    小腿傳來酸澀的觸感,虞幸推開一條縫,冷風頓時擠了進來,凍得他一哆嗦。


    外麵什麽人也沒有。


    隻有一張不顯眼的紙條夾在低低的門檻和門扉的夾縫中,隨著風發出嘩嘩的聲音。


    虞幸撿起紙條,借著月光眯眼看去。


    紙條上寫著……


    “大師要你現在去他的臥室,別被任何人看見。”


    現在?


    虞幸眉頭一挑,白天大師確實有要他報告,可是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不是說這一次可以不報告了嗎?怎麽現在又來?


    不去是不可能不去的,虞幸迴身穿上鞋,確定屋內沒人醒著後,在夜深人靜中出了門。


    有幾個房間燈還沒滅,裏麵隱隱能聽到有人談話的聲音,其中就包括第二階段玩骰子被趙一酒扮演的鬼新郎嚇出去的那一間。


    虞幸小心地隱藏著身形,穿過院門,來到了第五進院子。


    第五進院子嚴格來說就住著兩個人,大師和崔醫生。


    不同的是崔醫生占了三個房間,卻沒有服侍的下人,而大師占了兩個房間,有一個耳房是專門供他的傭人住的,中午那小女孩就是其中之一。


    虞幸到的時候,所有房間都漆黑一片了,他一瘸一拐走到大師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沒人應。


    他又敲了敲,然後站在門外等待。


    還是沒人,別說開門了,就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裏麵的人已經熟睡。


    等了好幾分鍾,虞幸目光逐漸危險起來,因為他集中注意力,調用了最靈敏的聽力,聽到了大師平穩的唿吸聲。


    大師真的在睡覺……


    那是誰給他遞得紙條?為什麽要選中他,有什麽目的?


    突然,隔壁的燈亮了起來,一下子吸引了虞幸的注意力。


    亮燈的不是崔醫生臥室,而是是崔醫生看病的那個房間,此時,隨著光亮,還能看見一個男人的影子映在窗上,男人的身影端坐在房中,那個身形和崔醫生白天工作的時候一模一樣。


    “吱呀——”


    就在這時,在身影完全沒動彈的情況下,煎藥室的門開了。


    虞幸對即將到來的鬼把戲頗為期待,他麵上浮現出迷茫和猶豫,緩緩朝那間房間走去。


    走到門口,可以看到煎藥室裏的全景。


    小爐子又支了起來,在火苗的舔舐下冒著熱氣。


    藥材堆放在爐子旁邊,不成章法,有些更是淩亂地混在了一起,一點也不像崔醫生平時嚴謹的風格。


    可崔醫生就背對著門盤腿坐在那裏,衣服和白日沒有兩樣,手裏還握著一個用來攪勻湯藥的枝條。


    虞幸停在門口,小聲問了一句:“崔醫生?是你讓我過來的嗎?”


    崔醫生似乎動了動,語氣溫和:“進來,把門關上。”


    虞幸眨眨眼,他進屋後反手關上門,然後走了過去。


    崔醫生果真在煎藥,房間裏的味道和白天一樣,虞幸適當的表現出了緊張和不解。


    “崔醫生,這麽晚了,你要我過來有什麽事嗎?還有……為什麽要寫那樣的話呢?”他在崔醫生麵前站定,看著崔醫生沒有表情的麵部,聲音顫抖,“我還以為大師終於要對我動手了呢……太嚇人了,崔醫生。”


    崔醫生眼球轉動,朝他看來:“你為什麽這麽害怕?”


    “因、因為大師不喜歡我啊,你和梁媽媽不是也提醒了我,要我小心大師嗎?”


    崔醫生的眼睛叮囑虞幸,反問道:“小心大師?真奇怪,大師做了什麽讓你覺得危險的事情嗎。”


    他看著顫抖愈發劇烈的虞幸,聲音裏的溫和已經漸漸消失,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不對勁。


    他又問道:“你為什麽發抖?難道我也不喜歡你,有人提醒你要小心我?”


    “沒、沒有,但是……”虞幸後退了一步,好像還因為扯到腿上的傷口,疼的麵容扭曲了一瞬,“崔醫生,你今晚說話好奇怪,而且,你為什麽不眨眼啊……”


    從他進來到現在,崔醫生除了眼球轉動和說話時嘴巴開合外,就一動也沒動過,像一尊雕塑。


    “哦?忘記眨眼了。”崔醫生極其緩慢、像是在嚐試一般地眨了一下眼睛,“這樣就正常了對吧?”


    虞幸:“……”


    [這是怎麽了,好詭異]


    [我感覺背後涼涼的]


    [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我不睡覺在這看直播,真刺激]


    [崔醫生是鬼?]


    好在崔醫生並沒有糾結於這個問題,他說:“過來幫我看著藥。”


    虞幸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打開爐子看看顏色。”崔醫生這次大概是打定主意不動手了,他吩咐著虞幸,看到虞幸的手抖得跟篩子一樣,還是聽話的把爐子蓋給掀了起來,水蒸氣頓時撲向空氣,帶起一陣白霧。


    裏麵的湯藥已經深黑,散發著詭異的色澤。


    “你在這裏看著,扶我去那邊坐。”崔醫生道。


    虞幸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根本沒用力道。


    卻見,他隻是輕輕碰了一下崔醫生,帶動崔醫生的身體晃了晃,崔醫生的頭就向前移動了些許。


    然後從脖子上滑落了。


    “噗通”一聲,頭顱順勢掉進了正在冒熱氣的爐子裏,黑色藥汁飛濺,濺到了嚇呆的虞幸臉上,滾燙的液體在皮膚上留下刺痛。


    頭顱在爐子裏頭翻滾了一下,黑發飄蕩在水麵,最後一半的麵部浮在上麵,一隻不眨眼的大眼睛靜靜望著虞幸。


    “咕嚕咕嚕……”


    爐子才不管自己裝的是什麽,依舊在盡職盡責的煮燉,發出鮮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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