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宋寶兒殺死宋豔平又自殺後,陸府尹如何處理金南別館販賣‘仙藥’之事,謝安韞不知道結果。

    因為齊二爺很快的就帶著他離開了,所以也不知道後續事情的發展了。

    隻在幾天之後,謝安韞聽到金南別館僅被迫關館七日,僅此而已。至於販賣‘仙藥’一事,大堂之人眾口一詞,皆道毫不知情。

    故而殺人挖心煉藥這些罪責全都推到了宋家身上,盡管兩位東家都死去。但是宋家還是被抄家了。

    不過三天時間,傳承了上百年的宋家就樹倒猢猻散,不複存在。

    謝安韞在第二天就去查了關於宋寶兒和宋豔平的一些事,從宋家老仆中得知了一些辛密。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想要知道關於他們的事,他想大概是感覺那兩人跟他的前世很像。

    都是被困在籠中的困獸,痛苦絕望卻仍抓著渺茫的希望渴望救贖。

    前世的他連死亡之後都還被判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今生宋家兄妹同樣是絕望至死。

    謝安韞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活著的理由,前世被世家操控,死亡之後被地府操控,那他到底為何而活著?

    僅僅是成為別人娛樂的玩具嗎?

    可是,憑什麽呢?

    憑什麽他謝安韞要遭遇那些悲慘和不公?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錯!明明沒有!

    “阿韞。”

    有人在叫他。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是誰?

    他記得這個聲音,從前世到十九層煉獄一百年再到重生,他都記得這個聲音。

    他也記得這個人——齊白屠!

    齊白屠......二爺!

    前世是四皇子齊白宴登上帝位、謝安道成為皇後,那齊白屠呢?

    齊白屠軍權被奪、困於京都,堂堂鬼將如同喪家之犬被齊白宴那個草包壓製!

    憑什麽?

    憑什麽英明能幹如二爺者卻處處被齊白宴那個自以為是的草包壓一頭?僅僅因為他娶了謝安道?僅僅因為謝安道是仙人轉世?

    他不甘心!謝安韞不甘心!他要撕破煉獄,以惡鬼修羅之身吞噬盡那些負他欺他害他之人!撕破他們的身軀,啖盡他們的血肉,聆聽他們的淒嚎卻走投無路的絕望!!

    絕不放過他們!

    謝家!崔家!謝安道!!

    “阿韞!!”

    謝安韞眉頭緊鎖,眼前一片血腥。漫天血色灌滿了腦袋,控製不住的暴虐令他的唿吸一下一下的粗喘著,像是狂暴中的野獸。

    牙齒猙獰的露出,一張小而豔麗的臉恐怖而猙獰的皺縮,全身肌肉緊繃。仿佛隨時暴起咬斷入侵者的喉嚨。

    謝安韞察覺到有膽大妄為者擅闖他的領域,頓時憤怒不已。猛然起身向那個膽大妄為者發出暴擊。

    誰料那人輕易的躲開他的暴擊並順勢抓住他的手,鎖住他能夠做到的攻擊並封鎖住他的攻擊範圍。

    從未有過的危險感令謝安韞更加暴怒,他不斷掙紮並發出狂怒的暴吼。不惜以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方式也要掙脫開這種令他不安的束縛。

    “阿韞,醒醒!”

    突然,一股刺痛自頭頂傳來,謝安韞禁不住一陣顫抖。伴隨著刺痛而來的是逐漸清晰的思緒。

    “阿韞,醒過來。”

    謝安韞緩緩睜開眼睛,聽見這一句類似於命令的淡漠話語。雖是淡漠的語調,他卻詭異的從中聽出擔憂和心焦。

    睜開眼,發現上麵是放大版的二爺,謝安韞一驚,雙手往前一推,直接把二爺推了出去。因為慣性作用,自己也是一把摔迴了水裏。

    水裏?

    謝安韞怔了一瞬,猛然發現自己坐在烏黑的散發著熟悉的藥味的水裏。心中不免一陣厭惡和暴躁,待聽見二爺的聲音才把那股暴躁壓了下去。

    “二爺,我怎麽了?”

    謝安韞力持冷靜的問。

    齊二爺站在離他三四步遠的地方,雙手環抱著胸,上下打量著他。

    謝安韞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是裸著...也不是,雖然穿著一件單衣,但是跑在藥湯裏透明得比沒有穿更糟糕。

    謝安韞猛地把自己的身體往藥湯裏頭沉,陰森森的說道:“二爺,您看什麽?”

    二爺滿臉的意猶未盡,對著謝安韞滿臉威脅和殺氣,淡定而無恥地說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的眼前一片清明。”

    謝安韞額頭青筋爆出,忍著想對二爺咆哮的衝動:一片清明的二爺您請收一下眼神,讓它矜持一點好嗎?!

    “二爺,您能轉身嗎?我需要穿衣服。”

    二爺很正人君子並且露出很正經的擔憂:“阿韞,你泡的是洗經伐髓的藥湯。但是剛剛你似乎走火入魔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醒,萬一

    我一個不注意你又走火入魔了怎麽辦?”

    “二爺——”

    “都是男人,阿韞,你怕羞?沒關係,二爺眼中一片清明,就算再美的人在我的眼裏也是一句骷髏。你可以放心的站起來穿衣服——”

    謝安韞抓起水瓢狠狠地朝一雙鬼眼使勁剜著他那件透明單衣的齊二爺砸過去,打斷他的胡言亂語。

    也不知道是不是泡了藥湯的緣故,謝安韞感覺有一股氣力遊走於七筋八脈中,砸過去的水瓢也帶上了氣勁。

    齊二爺閃身輕鬆一躲,誰料下一刻就是一大瓢水傾盆潑來。那散發著古怪味道的烏黑藥湯,嚇得二爺一腳跳上房梁。

    待他定睛一看時,謝安韞已經披了一件外袍正覆上腰帶。

    齊二爺黝黑散發著詭異耀眼光芒的眼睛頓時顯而易見的黯淡下去,那一副明顯意猶未盡頗為不滿的幽怨令得謝安韞一個暴虐又想上前揍他。

    然而考慮自己現在的武力上前隻會被當成撒嬌並被趁機光明正大吃豆腐的謝安韞還是放棄了,選擇了遠離二爺並以眼神聯係的方式。

    “二爺,這藥湯泡過了。現在您可以教我武功了嗎?”

    二爺搖頭,“不能。藥湯還要泡個三次。現在我先教你一些心法,鞏固擴張被打開的經脈。讓你先練習一些內力,之後再練招數。”

    謝安韞點頭,露出一絲笑意。“謝二爺。”

    二爺還是搖頭,“先別急著謝。你得告訴我,你的心魔是什麽?剛剛替你洗經伐髓的時候,你就走火入魔了。如果不說出來,而我沒辦法了解並對症下藥,你很有可能在洗經伐髓的時候因為受不住魔念入體,經脈逆轉、爆體而亡。”

    謝安韞一怔,看向二爺。難得見到二爺嚴肅的樣子,隻是要他怎麽說出自己的心魔?就算說出來了也沒有什麽用。

    “阿韞?”

    謝安韞眼神閃了閃,低聲道:“前天去詢問宋家兄妹的事,得知了一些辛密。難免有些心緒難平。”

    謝安韞恰好找到了當年在宋家做事的一個老仆婦,從她口中得知宋寶兒癲狂以及妄想變得幹淨的原因。

    誠如二爺所說的,蜀中道的一些地方保留著古老殘暴的製度。就如同宋家這種由女性掌權的世家,在經年累月的傳承中衍生出許多扭曲變態的辛密。

    宋家有一條規定,如果女性想要成為宋家東家,必須要生下下一代的東家。而當年的宋大東

    家,也就是宋寶兒的親娘想要讓宋寶兒繼承宋家。

    將年僅十四歲的宋寶兒關在房子裏一年,每天都往房裏放不同的男人。一直到一年後宋寶兒產下一個女嬰。

    在此之前的宋寶兒還是一個睿智勇敢不乏天真爛漫的姑娘,她甚至擁有絕頂的美貌。如果她不是出生宋家,她必然擁有很幸福的未來。

    誕下女嬰的宋寶兒被放出來時,精神已經崩潰。在好一頓修養之後,宋寶兒整個人變得陰晴不定,有時候天真爛漫還如以前一樣,有時候會癲狂的殺人並且虐待自己。

    癲狂中的宋寶兒連她的母親都沒辦法,除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僅比宋寶兒大了一歲的宋豔平,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卻可以忍受妹妹的瘋狂虐打而緊緊擁抱住她。

    隻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妹妹再受傷。

    漸漸的,得到哥哥宋豔平的悉心愛護的宋寶兒恢複了正常,很少再犯病。

    這一點令整個宋家鬆了一口氣,但誰也不知道宋寶兒是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宋豔平身上。

    宋寶兒愛上了她的親哥哥宋豔平,將宋豔平當成唯一的救贖稻草。她厭惡自己的肮髒,但宋豔平不在乎。

    所以,絕望癲狂中的宋寶兒輕而易舉的,愛上宋豔平。

    可宋豔平容貌妍麗,堪比女子。他甚至比宋寶兒辰州第一美女的容貌還要好看,更因生於宋家,天然一股憂鬱氣質。

    十六歲的宋豔平長開了,若是安然無事再過兩年,滿了十八,按照規矩就會被放出府自立門戶。

    可惜因為愛護宋寶兒而出頭的舉動讓宋大東家,也就是二人的母親注意到了他。

    不久之後,宋豔平被召侍寢。成為他的母親床上的禁臠、入幕之賓,三年。

    宋豔平瘋了,宋寶兒再次癲狂。

    宋豔平誘惑了宋寶兒,宋寶兒奪|權殺母。

    再之後,就是如宋寶兒的猜測、宋豔平親口承認那般,宋豔平愛上妹夫趙克若,設計想要擺脫宋寶兒,結果兩人雙雙斃命。

    宋寶兒被毀之後,把宋豔平當成支柱。宋豔平被毀之後,就把趙克若當成了支柱。這就是一個注定絕望的悲劇。

    因為世家在經年累月的傳承中產生的壓抑黑暗扭曲的欲望,因此而扼殺無數無辜之人。如同前世的謝安韞。

    所以,謝安韞才會一時入魔,心魔糾纏,痛苦暴虐。

    “僅隻於此?”二爺明顯的不信,他目光灼灼,上前捧住謝安韞急欲逃避的目光:“別瞞我,阿韞。我想要知道你的心魔,是因為我擔心你。我害怕你在洗經伐髓的過程中陷入我無法看見的地獄,而我無能為力。你剛才的樣子,我差點就瘋了。”

    謝安韞瞳孔放大,顯然心中入了這一番話。他久久無言,二爺便執著的等著。他泄氣似的垂下眼瞼:“二爺,我是藥奴。”

    齊二爺瞳孔猛地緊縮,臉上出現不敢置信的神色,看著沉默無言甚至出現麻木冷漠的謝安韞。一向冷硬無情的心髒居然傳來一陣陣疼痛,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一般,有種危險窒息的痛苦。

    這是二爺十八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危險可怕,但他不害怕也不討厭。

    “二爺,我還是陳郡謝家的庶子,被當成嫡子養了十二年,以此來保護他們眼中的寶貝。沒用了就被扔去製作成藥奴。二爺,親自把我扔去製作藥奴的是我的父親,親自提出將我煉成藥奴的是我的親生母親。二爺,他們認為我會傷害到他們的寶貝,因為那人看見我不開心。所以我就被犧牲了。”

    “二爺,他們用所有能作踐人的手段來作踐我。二爺,我這心魔,能治嗎?”

    齊二爺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將他攬進懷裏,緊緊的抱著懷裏這個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卻令他心痛心愛的人兒。

    他微抖著聲音說道:“能治!能治!二爺會幫你治好心魔。”

    謝安韞嗤笑:“如何治?”

    齊二爺黑幽幽沒有光澤反射的眼睛一道血色閃過,“殺!”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在想,受受十三歲,小攻十八歲,這,算不算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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