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容想要以琴棋書畫考校張遼的目的落空之後,並沒有再起多餘的心思,先前種種隻是她了解張遼的方式罷了。


    張遼以真摯坦誠的態度待她,她自然要報之以李。


    一張古琴在杜秋容的素手之下餘音繞梁,張遼雖不清楚古曲的出處,可宛如置身於空穀深山,清澈明淨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的些許雜念和煩躁消弭於無形。


    張遼兩世為人,對於琴音隻懂得欣賞,深一點的理解自是沒有,後世能夠靜下心來聽一聽古音已經是難事,也就在輾轉難眠的時候聽過一些潺潺如流水的琴音用來催眠。


    此時此刻,置身於娛樂嚴重匱乏的環境當中,他非常敬佩精通音律之人,正如後世有過三分鍾熱情學過吉他,以失敗而告終之後隻得羨慕那些撥動琴弦之人。


    杜秋容一曲彈罷看著張遼略微疑惑的問道:“張郎君聽得很入迷?”


    “雖不明曲中含義,但我心中極其的清明。”


    張遼如實說道:“也許是我撥不出動聽的琴音,所以這才對掌握此道之人有所佩服,或許你不理解我的心情,任何一種美妙的音色對我來說都有極大的吸引。”


    後世的音樂無論多麽的美妙絕倫,隻能在腦海當中麻木的迴憶一下,時下能夠親身品味古音,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張郎君心中煩悶,這才對我的琴音有所著迷。”


    杜秋容心有所感的說道:“我學琴四年,琴師說我琴藝的進步空間還很大,並沒有多麽的高超。”


    “煩悶嗎?何止是煩悶,簡直就是戾氣暗湧。”張遼暗自嘀咕,他明白自己的苦悶從何如來。


    太平道的信徒正在蓄勢待發,一個個從鄉野當中走出,正準備拿起農具反抗壓在身上的所有人,而他正在等待著那些庶民百姓們起事,然後好趁機給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在這種內疚的情緒之下,他無法真正的做到痛下殺手而不愧疚,須知,太平道的信徒基本上都是農夫。


    張遼將心頭的情緒壓下,笑著道:“杜姑娘對於自己的親事有什麽想法,能不能告訴我?”


    他決定迴去之後,就交由家中遞送婚帖,盡快將親事確定下來,杜秋容無論是才藝還是姿色都是上佳,他不可能放過這麽好的姑娘不為所動。


    至於感情那是婚後的事情,正所謂日久生情。


    “我的親事已經定下,焉能還有什麽想法?”


    杜秋容目光一轉,看著張遼殊為不解的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難道我能進入杜氏後院,就說明我們之間的親事成了?”張遼大吃一驚,他覺得事情也太簡單了吧,怎麽能如此草率?


    “你不知道!”


    杜秋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圓睜,聲音頓時提高,極其訝異的道:“我父親跟你兄長已經協商好了,兩人已經換過婚帖。”


    “這麽說,我們已經定親!”


    張遼忍俊不禁笑了出來,指著自己道:“我這不是來求親了嗎?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杜秋容嗬嗬一笑,道:“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的婚事自然由兄嫂操心,你不知道也在情理當中,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你自己不著急,你兄嫂哪有不著急的道理。”


    張遼身子骨一軟,差點兒癱在地上,不解的道:“杜家麵向雁門郡以及周邊郡縣招親,又是所為何事?”


    “想聽實話?”杜秋容腦袋一低有所顧慮的征詢。


    見張遼點頭,杜秋容這才無奈的道:“我父親跟你兄長協商過後,覺得十裏紅妝還不如一片讚許,經過招親一事一鬧,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天生麗質,都已經傳出美若天仙的美譽,能娶我之人非英雄莫屬。”


    張遼連連失笑,驚疑道:“你同意了?”


    “為何不同意?於其帶著嫁妝進入張氏門庭,還不如尚未進入張氏門庭之前為未來的夫君做點兒事。”杜秋容理所當然的開口。


    “我不知道該說你是賢惠,還是誇你為了所謂的大局考慮,屈從於兩家聯姻的考量不得不委屈自己。”張遼如何不明白兩家將婚事都能做局利用到底是什麽原因。


    能娶杜秋容者非英雄莫屬。


    而他,就是那個英雄。


    求親的人越多,杜秋容的名聲就會越大。


    最後全部便宜了能娶杜秋容的那個人。


    他隱隱能夠明白,九品中正製在曹丕手中之所以大行其道為什麽稱作是大勢所趨,經過魏晉南北朝的黑暗過度,才會將世族門閥、士族高門以及名門望族壟斷官員供應的鏈條給打斷。


    張遼在自己的身上有了一個無比清晰的體會。


    他在雁門郡內,已經名震一方,之所以屈居平城縣尉一職兩年多依舊沒有挪動一下,胡騎的首級無法給他太大的功勞,並不是他的功勞不夠,而是出身不好。


    張氏先祖是商賈,漢武帝之後改名換姓近三百年的時間才積攢下來了現在的家業,再在張遼的參與下讓張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是,依舊不能獲得入仕的正經渠道。


    即便張氏的部曲極其雄武,郡守大人對他殊為倚重,刺史大人對他青眼有加,可真正想要進入士人這個階級,顯然像張氏這樣的地主暴發戶還沒有資格。


    在鄉野之間稱雄可以,到了郡縣之間就沒了機會。


    這是風氣使然,遍布大漢天下的階級製度造就了這一切。


    現在就可以明白,為什麽九品中正製出台以後,華夏大地遭受了文明史上最為黑暗和最為沉重的毀傷,皆是因為現在就處於這樣的氛圍當中,士族名門到世族門閥壟斷了絕大多數人的上升渠道,以至於昏聵的腐敗統治殃及到了下層。


    張遼越發喜歡即將到來的亂世,屆時,禮崩樂壞,將會打破壟斷官員任職的製度,所有的階級組成將會重新洗牌。


    這就是張遼的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還可以做出改變,讓壟斷製度消亡,這是最為穩妥的辦法,任誰都知道,一個偌大的華夏大地要是單靠那些家族壟斷了高爵顯位就想治理好,純粹是白日做夢。


    司馬氏一朝治下的時代,讓人憤恨,太多荒唐的事情比比皆是,觸目驚心。


    張遼覺得自己既然來了一趟,就要從窮困之境迸發向上,竭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改變這一現狀。


    其中的難度有多大,他比誰都清楚,要是什麽也不做,這一世也就白來了,還不如荒塚一堆又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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