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子釔,原子的子,釔是釔元素的釔,元素周期表第39號,它是第一個被發現的稀土金屬元素,是一種灰黑色金屬。和它的性質一樣,我是一個很有延展性的人。很高興認識大家,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裏多多向大家學習。”我在小學的時候第一次在講台上自我介紹時如是說。


    不知道我的父母為什麽給我起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名字,以至於我每次自我介紹時都要給別人解釋很久。


    名字是我童年的一個很困擾的問題。但困擾我童年的一個更大的問題是我小學時的一次班會。


    那次班會,老師向我們提出了一個開放式的問題:“你希望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當時同學們都積極踴躍的發言,我也不例外,大家的答案似乎都很高大上,都是明星、科學家、富豪等等。當我發言時,我給了一個答案:“我想做一個老好人。”全班哄堂大笑,似乎在笑我的答案太低端,沒什麽心意。但是我的班主任郭恆霞老師卻走下講台輕撫著我的額頭說:“子釔,發光並非太陽的專利,你也可以的。”


    這句話對兒時的我太深奧了,我一直覺得郭老師是在批評我誌向短淺。但是至此我“老好人”的人物設定似乎就在我的社交圈裏傳開了,小學乃至中學,這個人物設定就一直困擾著我。


    同學們各種欺負我,就因為我是一個老好人。很多老師拿我開玩笑,就因為我是一個老好人。不知不覺中,我似乎成為了有人發泄自己心中不滿的受氣包,他們可以無所忌憚地作弄我而內心無罪惡感,隻因為我是一個老好人。


    青春期的男生們有時是很邪惡的,因為從眾心理,有些人沒有欺負過我,甚至還會被其他同學嘲笑,而“欺負我”這件事也慢慢成為了一種校園時尚。那時的我每天上學放學隻有靠快速跑步才能盡快逃離人群,所以這也練就出來了我的一個走路特色——大步流星。這並非我天生體質好,其實隻為逃離傷害。


    我的善良並沒有換來尊重,而是無盡的屈辱。在這心靈的深淵,我瀕臨黑化。大學的專業,我選擇了警察,我隻為未來可以報複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渴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直到抓住他們的把柄。我就像一隻受盡屈辱的狼王,將要大開殺戒。


    但感謝上蒼的是,陽光還是透過我人生混沌的雲層給了我光明的可能。


    那是我的恩師,詹美洲老師。


    詹老師是一個學生們都非常喜歡和敬愛的老師,他的課非常的生動,不但給同學們傳授了專業知識,還繪聲繪色的為同學們講授做人的道理。他曾因為執行任務受過傷,隻有九根手指,但是卻微笑地告訴同學們:“生活就是如此,十全十美其實並非常態,有那麽一些缺陷其實會更好的讓你思考人生的意義。”


    但是我卻對這些心靈雞湯免疫了,我的內心隻想複仇,所以我不但不喜歡他的課,還覺得他在說教,於是每次上課我都會找一個安靜的位置唿唿睡覺。記得有一趟課,那是一個冬日寧靜的午後,下午兩點的第一節課,我早早去教室占位置,不是為了像學霸一樣占領前三排,而是選了一個最靠窗子的位置,因為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曬著暖暖的太陽睡覺簡直是一種享受。


    詹老師的課,你從來不用擔心占不到這些“黃金”位置,因為其他同學都會努力的往前坐,沒人會選擇這麽一個偏僻的角落曬太陽,也沒有人會踩著上課鈴才進教室。課開始了,教室也安靜了下來,我也可以好好舒展一下身體,開啟了睡覺模式。


    我望著窗外凋零的枯葉,陽光曬在了我的臉上,我就這麽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切。上了大學以後,我一改我老好人的形象,給人一種陰森冷漠的感覺,我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的自己,這麽演戲也很累,但是至少沒有人敢欺負我了,更沒有人會打擾我睡覺……


    我或許就算陽光下唯一的陰影,但我也樂此不疲。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動我的肩膀,哎呀?剛說沒人敢打擾我睡覺,這就來了?看來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我憤怒地猛然抬起頭,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孫子敢壞我的美夢!


    可是一抬頭,我懵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見所有同學都轉過身來看我。我心裏很詫異,看我搞毛啊?下課了?我打唿嚕了?我以為是自己迷糊了,便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哎呦?的確是都在看我,而且臉上都帶著壞壞的笑容。


    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種笑容讓我感到無比的屈辱,這讓我迴想起了我的中學時光,大家把我當成了笑柄。我內心突然很慌,下意識的想起身逃跑。但又想起了,好像還沒有下課。但是……奇怪的是,老師去哪了?從我剛才醒來,就沒看見講台上的詹老師了。


    不會吧?難道說……


    我略帶驚恐地迴頭,呃!詹老師站在了我的背後,原來剛才是他在背後推我。我心裏更慌了,第一是上課睡覺被老師直接逮住,第二是因為這麽多同學盯著我讓我陷入曾經的驚恐,第三是如果我顯露出慌張,以後我高冷的人設破了,同學會不會又欺負我。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詹老師的表情似乎並沒有在怪我,他麵露慈祥的微笑。或許在這個老警察麵前,我的內心懦弱早已被他洞穿了。


    詹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非常關心地對我說:“子釔,發光並非太陽的專利,你也可以的。”


    我一驚,十年前的迴憶仿佛迅速閃現迴眼前。這句話,不是小學的郭老師說過的嗎?


    詹老師的背後正對著太陽,我抬起頭看著詹老師,卻被陽光刺得無法睜眼,我很像確認一下,站在我麵前的到底是郭老師還是詹老師。我用手半遮掩眼睛,定睛一看,的確是詹老師沒錯。。


    我的內心突然一股熱流湧起,眼眶開始有什麽東西在打轉,鼻子也有點酸酸的。


    窗外的枯葉被北風刮落,但是樹枝上缺仿佛出現了一縷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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