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衣知道許州九縣一起放糧的時候才開始背脊發涼。


    風沙看見一家吳家糧鋪大量放糧的時候,就開始浮想聯翩,進而背脊發涼了。


    得到確定之後,他甚至都忍不住為幕後黑手暗自喝彩。


    這一招真狠呀!更是陽謀,一旦開始,連他都想不到辦法阻止,怎麽不厲害?


    好在是振武武堂派人替吳家放糧保駕護航。


    在風沙看來,這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失。


    振武武堂就是個篩子,風聲這不就露出來了嗎?還讓他提前知道了。


    他確實沒辦法阻止,但並不意味著沒辦法應對。


    對他來說,不管是陽謀還是陰謀,要麽別讓他提前知道,隻要讓他提前知道了,並且有反應的時間,那就不可能解決不了。


    現在首要解決的問題,要估出他還剩多少反應的時間。


    換句話說,他需要知道吳家還會放幾天糧,起碼要估摸個大概。


    幸運的是,機會就在眼前。


    吳家糧鋪,對街酒樓。


    王素素一行人此來是為了給對麵吳家糧鋪發糧鎮場子,所以光吃飯不喝酒,更吃得不緊不慢。


    期間,並沒有什麽混混無賴過來惹是生非,應該是聽到些風聲,倒是取糧百姓因為推搡,發生了一些衝突。


    那位江少俠連樓都沒有下,僅是把半邊身子探出窗子,報了下武堂的身份,然後嗬斥幾聲,事情完美解決。


    幾人頗為得意。隻可惜那個姓碧小子的和那個蒙麵的美嬌娘已經吃完走人,宛如衣錦夜行,有些美中不足。


    江少俠抹了抹嘴,衝王素素笑道:“咱們是不是該去東門粥場那兒轉轉了?”


    王素素一直琢磨陳少臨走之前說過的話,想得有些入神,大師兄連喚幾聲才迴過神,想了想道:“西門南門也不能不管,還是分頭去一趟。”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不情願。


    江少俠為難道:“不是定好明天去西門和南門嗎?”


    王素素淡淡道:“之前擔心人少了遇事壓不住,這兩天轉下來,大家都還算給武堂麵子,沒什麽人過來鬧事,也就是些百姓糾紛,一個人就能壓住,沒必要一起。”


    江少俠還要再說,王素素抬手道:“咱們兩人一組,分別去西門和南門。我和大師兄一組,就在這附近轉轉。”


    江少俠本來臉色挺難看,聞言頓時容光煥發,小雞啄米般點頭道:“是極是極,就按二師妹說的做。”


    四人明顯不太情願,奈何大師兄和二師姐意見一致,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不從也得從。


    六人一起下樓出門,男女一對,兩人往南,兩人往西。


    江少俠有些猴急地比手笑道:“二師妹,附近有市集,咱們過去逛逛?”


    王素素矜持地頜首。


    江少俠趕緊當先引路,一個勁地說俏皮話。


    王素素板著俏臉不苟言笑,實在被纏得受不了了,不耐煩道:“大師兄你有話直說,別嬉皮笑臉的,實在有辱身份。”


    江少俠訕笑道:“師妹,你看師兄我馬上就要出師了。你是州衙的劍術教頭,聽說跟刺史也是說得上話的,所以……”


    王素素轉目掃他一眼,輕聲道:“又聽誰亂說?黃守侯是一州主官,日理萬機,哪是相見就能見的?”


    許州州縣兩衙加起來人員上千,官員隻有二三十人而已,還是因為許州情況特殊,兩衙都在陽翟。如果僅是縣衙,正兒八經的官員不超過十個。


    哪怕無品無級的吏,一縣了不起也就二三十人,餘下人等連吏都算不上,比如人數最多的衙役捕快之流。所謂州衙劍術教頭,根本就是編外人員。


    不過,振武武堂在州縣兩衙勢力很大,僅次於刺史的別駕就是武堂出身,所以她多少還有些麵子。


    江少俠賠笑道:“要不,跟錢師伯說一聲也行,如果能夠拜見,那就更好了。”


    錢師伯就是許州別駕。


    官是官,吏是吏,當中橫有一道無形的鴻溝,能跨過去的人,一抬腳就過去了,跨不過去的人,熬上一輩也休想跨過去。


    他就是想抬腳跨過去,所以需要有人拉上一把。


    王素素淡淡道:“下次見到錢師伯,我替你說一聲,不過錢師伯有沒有空見你,那就要看師兄的造化了。”


    “有空有空一定有空。”


    江少俠的腰杆不住地打彎:“我的好師妹,師兄絕對不讓你白說話的,喏,這不到集市了麽?看中什麽盡管拿,今天全給你包了。”


    王素素理也不理,昂首快步。


    這裏是采辦年貨的地方,能有什麽好東西?歲酒糖果倒是不少。


    這樣就想把她給打發了?開什麽玩笑。當她是稚齡的小女孩呀?


    江少俠當然沒有蠢到買糖果,眼看路過一個首飾鋪,招唿師妹進去挑選。


    王素素對他視而不見,目光巡掃兩側店鋪。


    走了大約半條街,她忽然盯上了一家賣小玩意兒的木雕鋪,麵上流露出驚喜之色,轉瞬壓下,向大師兄道:“這家衣鋪不錯,我正想挑身錦裝過年。”


    江少俠大喜過望,趕緊引領師妹往裏走。


    衣鋪內自有隔間用來換試衣服,王素素讓夥計直接抬兩大箱衣服搬進隔間,說是要慢慢地試穿。


    江少俠一陣肉疼,心道你到底要買幾件啊!這可是錦衣,很貴呢!終究沒敢說什麽,咬咬牙認了。心情又急切又激動,在前店來迴踱步,一個勁地搓手。


    王素素剛進隔間就翻越出去,去到隔壁的木雕鋪。


    風沙赫然在內,坐在一個小馬紮上,一手持著塊桃木板,一手握著把雕刀,聚精會神地雕刻著什麽,不時抬眼看看小幾上展著的一副小圖。


    圖樣筆墨未幹,顯然新作不久。


    圖旁擺著一塊展開的獸皮,上麵插滿了各式各樣的雕刀。


    授衣蒙著臉俏立於側,腳旁擺了個熱騰騰的水盆,一手攥著毛刷,一手捏著絹帕,不時伏身刷去主人身上的木屑,偶爾幫主人擦幾下手臉。


    店內的客人無不側目,更多是羨慕。


    有些人跟妻子一起來,不乏扭頭瞪老婆,不乏呲著牙挨揪。


    授衣看見王素素進門,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後繼續轉目注視主人雕刻,過了少許,找了個空子附耳低語。


    風沙這才抬頭看了王素素一眼,笑道:“真巧啊!又見麵了。”


    王素素小碎步跑了過來,順手抓了木台上一把毛刷,到另一側幫風沙掃去身上木屑,小聲道:“碧少剛才順嘴提了一句,要來市集找木工鋪刻桃符,素素記住了。”


    風沙笑了笑:“既然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喝酒,地方你選。”


    授衣麻溜地接過主人手中的雕刀和雕刻到半途的桃木板,又取來旁邊一摞桃木板,合著獸皮一卷,緊緊抱在懷裏。


    王素素喜動於色,試探著問道:“附近有座飛仙樓,這是城內最好的酒樓。”


    風沙抬臂道:“那裏不錯,挺安靜的。”


    王素素歡喜得心兒都要飛了,強壓住心內的激動,躬身攙扶,當先引路。


    至於還在隔壁焦急等她試衣的大師兄,完全被她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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