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樓下,陷入混亂。


    一大群衙役正在驅趕大街這邊觀刑的人群。


    大多數人不肯錯過這場好戲,往碼頭上跑。


    一部分人被趕進街邊的店鋪和巷內。


    還有少數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抱頭鼠竄。


    黃刺史的儀駕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柵欄之外,他的隨從在車駕前跳著腳叫囂,讓那些不長眼的賤卒把柵欄搬開,然後趕緊滾蛋。


    除了風沙瞧得直皺眉,方宗花也在皺眉。


    風沙臨窗俯瞰,她也臨窗俯瞰,就是位置不夠好,勉強可以把刑場和一部分碼頭收入眼底,至於街上的情況,隻能看到些邊邊角角。


    她剛才所在鋪麵的閣樓才是監看碼頭的最佳位置。


    奈何被李重的親衛軍強行占下,把她生生地趕走。


    她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不好亮明身份,隻能忍氣吞聲,換個地方。


    直到下麵搭好刑場,開刀見血,她詫異之餘,更覺憤惱。


    本來她都安排好了,在碼頭上張網以待,無論如何要逮住南唐密諜風姓首腦的蹤跡,進而監看陳特使與之的會麵情況。


    這也是唯一一次機會。一旦錯過碼頭這次,往後再想尋到風姓首腦的蹤跡那就難了,就算找到了,恐怕已經和陳特使見過麵,什麽都晚了。


    更令她詫異的是,李重的親衛軍居然真的敢開刀問斬。


    在她看來,這跟私設刑堂沒有任何區別。


    作為皇帝的爪牙,替皇帝監視軍隊異動的侍衛司都頭。


    她腦袋裏那根神經立刻繃緊,本想找魏都頭問問情況。


    結果魏都頭剛才還在,突然就不見了,其手下也是一溜搖頭,個個不知。


    沒有魏都頭這個地頭蛇幫忙,她立時成為了睜眼瞎,人手也完全不夠用。


    本來就已經失去對碼頭的控製,現在連監看都隻能靠她自己這雙眼睛了。


    她正全神貫注地監看著,今天最讓她懵逼的事情,忽然在眼前發生。


    雪娘不知從哪走了出來,自稱是武德司井務使隨員,要黃刺史出來說話。


    方宗花揉揉眼睛,抬起虎口重重地咬了一口,總算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南唐密諜首領,與侍衛司的陳特使關係極為密切,現在又是武德司的人?


    方宗花差點風中淩亂,恰在這時,雪停,雲開,日出,暖陽斜照入窗,照到她的身上,她卻感覺不到半點溫暖,心都涼透了。


    一個陳特使都讓她應付得十分困難,好在雪娘是個可以下手的破口。


    畢竟她現在也是侍衛司特使,還是趙虞侯親自簡擢的特使。


    真要對上陳特使,她有底氣,並不虛。


    雪娘在陳特使的庇護下,她無權過問。


    雪娘落到她的手裏,陳特使同樣無權過問。


    隻要問出口供,一結解,白結開。


    奈何冒出一個井務使,她就動不得雪娘了。


    雖然兩司私下裏一直鬥得很厲害。


    到“使”這一級,情況又不一樣。


    因為很容易把兩司的矛盾鬧到陛下那裏。


    所以,底下鬥歸鬥,雙方高層都很克製。


    武德司居然派了一位井務使來許州,雪娘還是其隨員,她身為侍衛司特使,要是敢動井務使的親隨,事情一定大條。


    反正她扛不起這個鍋。


    畢竟她這個特使僅是臨時,本身隻是個小小的都頭而已。


    正在方宗花發呆的時候,街上有人大笑,且是捧腹大笑。


    “什麽井務使?一個管水井的,居然敢攔我家守侯的車駕,還讓守侯出來見你?是我耳朵壞了,還是你腦子壞了?”


    此言一出,連方宗花都聽傻了眼。


    是,冰井務在名義上確實分管著冰務和井務,但是人家有權把一個刺史凍到冰窖裏,也有權把一個刺史填到水井裏。


    隻要上麵有命令,或者下麵認為有必要。


    哪怕填錯了,也是之後追責,反正人先填到井裏去了。


    隻能說,無知者確實無畏,什麽話都敢說。


    這人明顯是黃刺史的親隨,走進幾步打量,見雪娘還算漂亮,眼睛不由一亮,伸手去摸雪娘的臉蛋,笑道:“要不你上車,什麽事親自跟守侯說……”


    雪娘嫣然一笑,溫柔地探手反摸其手,然後哢嚓一響,扭斷了他的胳臂。


    親隨抱著胳臂,凍魚般硬邦邦地倒地,旋即開始嚎啕亂滾。


    黃刺史正在爬出車架,見狀一個踉蹌,腳上一滑,下腳踩空,從車上咕溜溜地滾到車下,粘了半身泥雪,連官帽都歪了。


    武德司剛重建不久,主要還在經營都城及周邊城鎮,並沒有往各地完全鋪開,又是個秘密機構,微末小吏不知道很正常。


    他身為一州刺史,當然知道武德司的存在,畢竟有上喻和邸抄,更有相關的公文往來,起碼知道武德司乃是皇帝的走狗。


    黃刺史連滾帶爬地站起身,跳著腳往那親隨頸側猛踹一腳。


    這親隨也不知是暈還是死,反正一動不動了。


    黃刺史衝著雪娘邊扶官帽邊哈腰,一個勁地賠笑:“原來是上使親隨,不知上使駕臨許州,下官多有得罪,未曾及時接待,萬望恕罪。”


    雪娘含笑道:“黃守侯真是好大的膽子。井務使請李使相派兵相助擒拿並處決南唐奸細,你怎敢帶兵強闖法場?還要刀下留人。你到底想幹什麽?”


    黃刺史一聽,冷汗立時順額流下,腰躬更低,不住抹汗,連道誤會。


    如果單一個什麽井務使,他未必如此懼怕。管你是不是皇差,在許州這兒就是勢單力薄的睜眼瞎,糊弄的辦法多了去了。有李重撐腰那就不一樣了。


    一個有權,一個有兵,弄死他都不用請上命,現在就可以把他給辦了。


    “井務使之前還奇怪呢!南唐密諜怎麽在許州堂而皇之的大肆經營,居然壟斷了一州糧食,還敢威脅斷掉忠武軍的軍糧,進而威脅李使相。”


    雪娘笑容更甜:“看來背後果然有人罩啊!黃刺史,你到底當得哪邊的官?”她顯然深悉為官要害,當真句句要命,尤以最後一問最狠。


    黃刺史果然站不住了,雙腿一軟,硬是跪了下去,大唿“冤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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