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周桃收到祝良驥的電話,讓他抽空帶兩位老人去一趟少年宮,找那邊的負責人,安排具體教學事宜。


    她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麽快,有些意外。


    於是向祝良驥道了謝。


    「不用客氣。」祝良驥笑著阻止道。「你如果真的想謝我,那就幫我一個忙——」


    把自己提醒文化局對下屬單位進行改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他清楚這樣做的好處,但是又怕有什麽地方自己疏漏了,心裏不踏實,周桃看問題比較長遠,或許能提一些意見。


    「沒問題。」周桃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個電話,就給他這樣的啟發,暗暗佩服。


    這祝良驥天生是當官的命,有著敏銳的直覺。


    換成其它人,應該想不到這麽遠吧!


    「那我讓人送到你那裏,周末抽個時間,再詳細聊一聊。」見周檔沒意見,祝良驥才安下心來。


    周桃掛了電話,見自己沒有急事需要處理,於是出門去找兩位老人。


    到了那邊,看到老奶奶正站在門口的陰涼處,彎腰翻曬一種叫不出名字卻很常見的野草,猜測是藥材,於是走過去幫忙。


    「周小姐來了——」老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招唿她進屋,又泡了一杯茶端上來。


    她的性格歷來有些清冷,到了這個年紀,還依然不改了。


    表麵上對誰都客客氣氣,內心多少有些疏離。


    這個小姑娘心地善良,心思細膩,幫了人又給人留麵子,隨著接觸加深,她也真心喜歡上這個女孩子。


    大熱天過來,肯定有事要說,所以洗了手後,坐在她旁邊,等她開口。


    「上次過來時,我建議兩老找個地方給人上上培訓課,這樣既有了穩定的收入,又不用太辛苦。」周桃喝了一口茶後,慢悠悠地說來意。「現在已經有了結果——」


    其實有一句沒有說,給人上課,對兩位當了一輩子大學老師的老人來說,也代表著尊嚴。


    有人叫老師,受人敬仰,這種精神上的安慰,恐怕比收入更吸引他們。


    「這件事你真的去辦了?」老奶奶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不敢相信地問道。


    她一直以為周桃隻是安慰他們,所以才這樣說,畢竟他們年紀不小了,又多年沒有站上講台,應該沒有人會要他們去上課。


    「我還會騙你們?」周桃見她安靜的時候,有種超越年齡超越這個時代的優雅氣度,非常佩服。「就在少年宮,具體教什麽,你們去了再跟那邊的負責人商量——」


    由祝良驥親自交代,想來不會出差錯。


    「老嘍,不合適拋頭露出了,還是算了吧!」老奶奶撫了一下滿臉的皺紋,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蕭瑟。「那些剛退休的老師,同樣需要機會,不如給他們。」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捨不得放棄。


    現在頭髮已經全白,臉上遍布皺紋,穿著土布褂子,一付農村老太太的形象,讓她實在讓她鼓不起勇氣。


    「我還一直來不及問,爺爺和奶奶高壽?」見她感嘆自己老了,周桃心裏一動,問道。


    她當時猜測兩人七十出頭,難道看走眼了,兩人已經八十多了?


    「我六十八,老頭子今年七十。」老奶奶笑得有點苦澀,「是不是沒想到?」


    女人嘛!不管到了什麽年紀,都希望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她還不到七十歲,看起來卻像八十歲,這是她最難過的事。


    「確實沒想到。」周桃望著她瘦削的身體,同情地說道:「這些年爺爺奶奶受苦了。」


    越是養尊處優的人,落魄後老得越快。


    一方麵身體適應性差,風霜更容易在臉上留下痕跡。


    另一方麵,心理上的落差,才是最痛苦的,如果長時間睡眠不好,老得快很正常。


    以前有人說一夜白髮,大多是原先生活優越,突然遭受重大變故和挫折,才一下子老了。


    奶奶頭上的頭髮全部白了,也變得稀疏許多,想來很多年沒睡好覺。


    「這都是命啊!」老奶奶多年沒跟人訴說心事,此時也敞開心扉,說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剛被打倒時,她還不到五十,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


    親眼看著前幾天還叫自己老師的學生,來到家裏打砸,還給自己冠上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讓她快要崩潰了。


    批鬥了一個多月,她的尊嚴被徹底掃地,要不是老公一直勸自己,她很可能跳樓自殺了。


    後來送到這邊勞動改造,生活算是清靜了一些,隻是兩人幹不了體力活,又沒了工資,生活的壓力快要把她折磨瘋了。


    好在老頭子會一些醫術,給人看病時,多少有一些收入,又上山採藥草賣給藥店,才勉強活了下來。


    後來在門口發現了小謙,不忍心他沒人管,於是抱迴家撫養。


    那時候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加上孩子沒東西吃,經常半夜哭鬧,讓她更是疲於應付。


    這些年咬著牙堅持下來,身體卻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衰老。


    「撫養小謙,讓你們的擔子更重了。」周桃能明白她受的苦,所以才想幫助他們。「好在他這麽懂事,馬上能幫你們分擔養家的責任了。」


    從孩子的表現,也能看出兩老的品性。


    這種缺少信息的時代,孩子就是家長的翻版,小謙越出色,證明兩老人人格魅力越強。


    「是啊!」老奶奶說起孩子,臉上又露出欣慰的笑容。「就是因為他還小,不能缺了家長的陪伴和照顧,我跟老頭子才咬著牙撐著,不敢現在死去。」


    這輩子雖然吃了這麽多苦,但是留下一個懂事的孩子,也算值得了。


    「所以你們要好好保重自己。」周桃從口袋玉瓶,拿出一粒淬體丹,放到她的手裏。「這粒藥有非常強的滋補效果,你服下後,身體就會好很多。」


    幫人幫到底,到了這一步了,她也豁出去了。


    「不行不行,這個太貴重了。」老頭子的變化,她看在眼裏,加上最近他上山採藥,也不喊累了,說明比自己想像的效果還要好。


    這麽好的東西,用在自己身上浪費了,還是留著給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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