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農民真的特別樸實,她相信這是趙大伯的真心話,並不是客套。


    趙大媽倒了一杯水過來,放在桌上,見到布袋子,知道是帶了禮物過來,就埋怨起來:「你願意過來我歡迎,帶東西做什麽?」


    說完示意她脫了雨衣,放到屋簷下把水滴幹。


    這時候除了血脈至親,其它關係最好的,就是左鄰右舍了。


    當然也有鄰居鬧矛盾的,不過一個大隊裏,總有幾個平時比較親近的村民。


    至於結交外村的朋友,就比較難得了,得有一些特殊的境遇,才有這樣的機會。


    如果雙方都重視這段感情,就會越走越近,最後比親戚還要親。


    自家老頭子會打獵,平時經常在周圍山上轉,所以也認識幾個周圍村子裏的人,算起來在大隊裏,也有幾分麵子。


    周桃依言脫了雨衣,遞給趙大媽幫忙放好,這才坐下來。


    趙大媽看了她一眼,見她的衣服雖然幹淨,卻已經打了補丁,說明家裏條件並不好,倒是說話時落落大方,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自家還有一個小兒子,今年二十一歲了,還沒有結婚。


    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有對象了沒有,趙大媽馬上動了這樣的心思。


    「也沒帶什麽好東西,大媽別嫌我寒酸就好。」周桃大方地打開袋子,把兩瓶罐頭和一包糖放在桌上。


    屋裏雖然同樣簡陋,不過比起自家,就好得太多了。


    除了一張雕花八仙桌,還有幾張明顯有年頭的扶手木椅子,雕工很精緻,證明趙家祖上確定過得不錯。


    如果用的是好材料,這些椅子隻怕以後會很值錢。


    「啊喲,你還帶了罐頭過來。」那個女孩子看到瓶子,眼前一亮,笑著嚷了一句。「好久沒機會吃這個了——」


    說完站起來,把手伸過來,就想拿罐頭。


    「這麽大個人了,怎麽一點不懂事——」趙大媽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打了女兒的手,把瓶子搶過來抱在懷裏,又曲起手指,做了個請你吃板栗的威脅動作。「這些甜食,給你侄女吃還差不多。」


    說完氣唿唿拿了往裏走,似乎準備藏起來。


    家裏有個三歲的孫女,平時吃不到水果,罐頭味道好,當然得先滿足她。


    女孩子朝老媽的背影白了一眼,嘴裏咕噥著想說什麽,最後沒有出聲。


    「你的身體沒事了吧?」趙大伯沒有理化她們母女倆的動作,此時關心地問了一句。


    今天能過來,說明已經恢復了健康,這樣問也是客套一下。


    如果周桃換個日子過來,他都會高高興興招待她。


    今天家裏正好發生了一件大事,他實在沒心情跟她聊家常。


    「嗯,完全好了。」周桃應了聲,沒有再說什麽。


    她也感覺到了今天來得不是時候,考慮是不是喝了茶,然後馬上告辭迴去。


    今天禮節已經到了,如果想跟他們多走動,那等過些日子,端午節前再來也不晚。


    一陣壓抑的痛唿聲從屋裏傳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坐在旁邊的女孩子一聽,倏地站起來,往裏屋走去。


    趙大伯瞪了她一眼,見她不管不顧地往裏走,隻好重重地唿出一口悶氣。


    「爸,你下手怎麽這麽重?」女孩子剛進屋,就大聲嚷起來。「大哥的背上全紫了,你叫他晚上怎麽睡覺——」


    大概是心疼哥哥,說到最後,聲音裏已經帶著些哭腔。


    「誰叫他自己犯賤——」趙大伯被女兒責怪,心頭火起,也不顧周桃在了。「別的男人把自己的媳婦看得緊緊的,他倒好,主動離婚讓她迴城裏,留下他和丹丹,以後怎麽過日子啊!」


    說完,彎腰抱著自己的頭,紅著眼睛卻忍著沒有落淚。


    大兒子今年二十五歲,五年前跟村裏的知青鄭雨蘭結了婚,那時候他是村裏有數的帥小夥,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少,不料卻偏偏看上了嬌氣的城裏姑娘。


    考慮到女孩子有文化,家裏就算少一個壯勞力,他最後也隻好認了。


    兩人結婚後,過了一年,生下孫女趙丹鳳。


    這個家有了第三代後,雖然依然窮,卻充滿了歡聲笑語。


    原以為一家人可以這樣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沒想到上麵的政策做了調整,知青可以迴城了。


    消息一出,周圍幾個村的知青紛紛打報告要走,就連幾個已經結婚生子的男女,也拋妻丟夫,離開了這裏。


    趙大伯怕媳婦也會離開,一直為兒子擔心,沒想到她堅持著沒有走。


    隻是這件事像一根刺,讓他吃不好睡不香,就怕媳婦最後還是會迴城,丟下已經二十五歲的兒子和五歲的孫女,想再找個女人就難了。


    就算找到了,孫女有了後媽,以後也會吃苦。


    他一直以為老大比較聰明,會想辦法留住她的心,不料今天兒子說溜嘴,才知道前幾天迴娘家的媳婦,已經跟他辦了離婚手續。


    這個消息把他氣得發昏,隨手拿起兒子的篾匠家什裏的那根竹尺,狠狠地抽了過去。


    趙大媽聽到自家老頭的罵聲,心裏一痛,再也忍不住,背過身子低聲抽泣起來。


    她原先也氣得想打死兒子,可是看到他被老頭子打成這樣,她又開始心疼起兒子。


    「爸,奶奶——」小姑娘聽到奶奶哭,也抱著父親的胳膊哭了起來。


    周桃從他們幾句話裏,就知道了趙大伯一家矛盾的原因,頓時坐立不安。


    家裏發生這樣的事,真像天蹋了一樣,自己一個外人坐在這裏,實在太不合適了。


    「哭什麽哭——」趙大伯抹了一把眼睛,抬頭朝裏屋吼了一句。「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離婚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現在哭還有什麽用——」


    他一直覺得老大是個聰明人,怎麽會在這樣的事情上犯糊塗呢?


    還有他的弟弟妹妹也是,居然幫著他們大哥,瞞著自己。


    「爸,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屋裏的趙誌強聽父親嘶啞的聲音,知道自己這樣做,雖然成全了夫妻的情份,卻真的傷了父母的心,這時也後悔起來。「不過雨蘭家裏好不容易弄了個工作的機會,我總不能拖後腿吧!等她在城裏安頓好了,我們再復婚。」


    這是老婆離開前做出的承諾,他也相信她能做到。


    原本沒有辦成前,他不想說出來,等兩人重新領了證,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可是現在爸媽難過成這樣,這話就不能再瞞了。


    「復婚?你想得美——」趙大伯一聽,火氣更加大了。「等她正式上班,成了大家羨慕的城裏人,還會迴來跟你復婚?你以為你是誰?城裏沒男人了嗎?」


    這個傻兒子,都這個年紀了,怎麽還這麽天真。


    女人想利用你時,自然滿嘴好話,等離開了,你拿什麽把人拘迴來?


    想到當初還是她主動追兒子的,就是因為兒子長得好,自家條件在村裏也是排得上號的,一年到頭不用餓肚子。


    現在有了更好的機會,就拋下兒子,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怎麽可能會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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